第5章 攤牌

第5章 攤牌

第5章攤牌

卓展連續幾夜都沒怎麼睡好,昨晚更是一夜未眠。

今天周六,也恰好是卓展十六歲的生日,然而他卻一點兒都沒心思過這個生日。他此時的心思全在父母遇難這件事上。

當時由於父母所在科考組織的保密協定,他只是被告知他們在探研的過程中遭遇意外去世了,其中的詳情一概不知。

黑領章說他父母是被人陷害的,爸爸給文叔的信里雖然提到了一些情況,但也是隻言片語、隱諱閃爍,讓他無跡可尋。

現在若想知道真相,只能當面向文叔問清楚。但看著文叔在為自己生日宴忙忙碌碌的身影,卓展又實在開不了口,心裡一陣難受。

中午的時候,卓展靠在窗檯邊發獃,卻差點被飛擲上來的一枚石子打中。

等卓展探身出去看時,只看到了大門外的轉角處一頂黑色的禮帽和伸出來的一隻黑手套。

卓展知道,這是黑領章那伙人在催他了。

他一開始就沒想要跟那不知來歷的黑領章合作,也不打算拿那個叫司空的什麼玩意去跟他們交換信息。

但這個人的再度出現,也提醒了他,無論如何,他都應該儘快跟文叔攤牌了。

段飛、段越和壯子他們下午早早就過來了,一幫人忙活的熱火朝天。只有卓展這個壽星心神不屬,一直窩在沙發里愣神。

生日宴的菜是文叔精心準備的,都是幾人愛吃的,幾乎是每端上一道菜就被一掃而空。

壯子更是筷子和勺左右開弓,連連誇讚文叔手藝天下無雙。

不知不覺滿桌盛宴已變殘局。

沒有生日蛋糕,這是卓展四年前要求取消的,他怕回想起跟父母一起吹蠟燭許願的場景。於是便直接進入下一個約定俗成的環節,送禮物。

段越興奮地送出了她準備了一個星期的禮物,不,一年吧,上次送完生日禮物就開始準備這次的了。

一雙棕色翻皮手套,卓展平淡地說了句「喜歡」,段越便瞬間心花怒放,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段飛送了卓展一件小豬施魏因施泰格在拜仁慕尼黑的31號白色球服。

雖然現在卓展已不參加學校足球隊,但段飛知道他有的時候還是會自己一個人在社區的球場踢悶球,畢竟喜歡了那麼多年的運動,不是輕易就能捨棄的。

壯子送的是一架高清航拍無人機,江雪言則是送了一支黃花梨做的橫笛。

都是卓展從前的愛好,因為大家實在不知道現在這個樣子卓展喜歡什麼,只能送他從前喜歡的東西。

卓展知道最後是文叔要送了。

然而還沒等文叔把那個包著藍色玻璃紙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卓展便向前探過身子,凝重地盯著文叔,緩緩開口:

「文叔,我爸媽和江老……究竟是怎麼死的?還有,司空到底是什麼?」

眾人都被卓展這突如其來的質問給嚇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文叔,大氣不敢出。

文叔驟然色變,斂起慈祥的的笑容,皺了皺眉:「你問這個幹什麼?」

卓展目光清冷,沉聲道:「有人來找過我,沒看到樣子,但那人戴著黑手套,領子上還別了一枚很特別的黑領章。」

「黑領章?呵呵……」文叔冷冷一笑,「那我知道了,是顧三的人。卓展,你別聽那人胡說……」

「文叔,」卓展罕見地打斷了文叔說話,只見他倏地起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用手指摁著滑到文叔面前:「文叔,不要想著糊弄我,我什麼都知道了。」

文叔的目光落在了信封上那熟悉的「文泰親啟」四個字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原來那天你是……」

卓展點了點頭,眼睛死死盯著文叔:「文叔,請你告訴我,我有權知道……」

然而還沒等卓展說完,文叔便憤然起身,怒吼起來:「卓展你給我回屋去,這件事不許再跟我提!」

文叔聲如洪鐘,憤怒的聲音直震屋宇。

屋裡還帶著飯菜香的空氣瞬間凝固,沉重的壓得人無法呼吸。

除了江雪言鎮定如常,其他四人早已是一臉震驚,甚至連咽口水都做不到了。因為他們從沒見過一向和藹可親的文叔竟也會發這麼大火。

「段飛、段越、壯子,天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家了。桌子雪言收拾。」

文叔丟下這句冰冷的話后,便轉身上樓了。扭頭的瞬間,卓展似乎看到了他臉頰上的淚,一股酸澀湧上心頭。

卓展16歲的生日宴,最終以不歡而散收場。

**********

這一夜,卓展又是輾轉反側,一夜無眠。而就在他的隔壁,文叔也是一樣。

卓展這幾天太累了,心智上和精神上都是。臨近天亮的時候,他終於睡著了。

然而剛有些迷迷糊糊,就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這種敲門方式一聽就是文叔。

卓展陡然驚醒,心中一緊,飛身下床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憔悴不堪的文叔,他手中的托盤上放著兩杯熱茶,那雙慈祥的眼睛里滿是紅血絲。

這一夜,文叔老了許多。

「卓展,咱們爺倆聊一聊?」

「文叔……」卓展趕忙接過托盤,欠身讓文叔進屋。

兩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半天都不知如何開口。

看文叔的樣子,卓展知道他這一夜肯定是經過反覆的心裡折磨,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而現在文叔在他面前展示出來的平靜,是在多少摧心剖肝的自我消化后才稀釋出來的結果。

卓展直了直背,平視著文叔,平靜道:「文叔,我沒有想過逼你……我……我只想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死的。」

文叔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紅腫眼睛:「卓展吶,你只知道你爸媽每次去探研,但你可知道他們是去哪裡探研?」

卓展茫然地搖了搖頭。

文叔又是一聲嘆息,悠悠說道:「說起來你可能覺得荒謬。你知道,江老他自小痴迷《山海經》,他一直認為眾人口中荒誕不經的山海世代是客觀存在的,那些奇人詭事、獸怪巫神也都是真實的……」

文叔提到的江老,也是卓展父母的老師,江酉國。他年紀輕輕就拿下了物理學、礦物學、哲學三個博士學位,被學術界稱為『鬼才』。

但江老又絕不是個天天只知道做實驗寫論文的老學究,他天馬行空的想法和果決的行動力,讓不了解他的人覺得他更像一個浪子、詩人。

因此他做研究從來不啃前人剩下的餑餑,向來都是獨闢蹊徑,這也是他沒有循規蹈矩就職於中科院,而選擇自己成立單獨實驗室的原因。

但這樣的行事風格與處世方式,在世俗人眼中卻是極其不靠譜的,很少能有人義無反顧地追隨江老搞這些稀奇古怪的研究。

卓展的父母,還有段飛段越的父親,就是少數的幾個另類。他們從研究生開始,就一直跟著江老,不遺餘力地為幫助江老實現一個又一個大膽的猜想。

好在實驗室的小成果不斷,商業轉化率也很高,江老也沒讓這幫人窮著、餓著。

「……江老一直沒有忘記探尋兒時那個山海經之夢,與其說是夢想,更準確的應該說是執念。

通過研究,江老發現,山海經所處的那個神奇的時代,實際上是無數個平行世界中的一個特殊的存在。

那條空間線上的山海經時代,天地間的氣、磁場、規律正處於遠古混沌和後世文明世界之間的分化階段,自然界中的各種能量都在剝析、分層,這樣的演化讓時空運行規律變得並不那麼嚴謹了。」文叔神情凝重,嚴肅說道。

「然而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也是新舊時代的一個分化點。從長達幾千年的傳統農業佔主導地位的舊型社會關係,轉化為電子科技網路的現代文明不過才百年光陰。

社會也處在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裂變時期,時空壁壘同樣脆弱。這才有了將兩個平行世界中的不同時空通過某個介質聯繫起來的可能。」

「文叔,你的意思是……兩個世界可以相通?」卓展瞪大眼睛,驚訝地望著文叔。

文叔點了點頭:「江老的研究團隊花了十年的時間,終於發明出一種能夠聯繫兩個時空的介質,『司空』。」

「就是黑領章讓我偷的那個東西?」

「沒錯,這個司空現在在我這,世上僅此一個。」文叔不覺又嘆了口氣。

「哎……江老死後,司空的製作方法也被帶進墳墓了。這四年,不知道有多少心懷不軌的組織和強人想打這東西的主意,公司、實驗室那邊不知被賊光顧多少次了,有的甚至鑿牆生取保險柜。那天去找你的,就是隱土幫顧三的人,也是打這個司空主意的老客。」

卓展強壓制住心中因驚訝而湧起的波瀾,繼續問道:「那我爸媽每次探研,就是利用這個司空去到那個世界的山海世代?」

「沒錯,這就要從卓楓和錦紅所在的那個組織——『山海盟』開始說起了。」文叔呷了口茶,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的望向窗外。

四年前,司空的橫空出世不敢大範圍驚動世人,但即便是小範圍的學術界還是沸騰的不得了。

雖然世人對司空的爭議不斷,但當時上頭出於國家利益層面的考慮還是傾向於謹慎探索、研究為主,批准成立了科考研探組織。但不能以官家名義,只能以民間學術團體的形式。

雖說是民間學術團體,但組織的選人、用人還是極其嚴密的,要簽訂保密協議,必須是各領域的翹楚才有機會進到這個組織。

文叔要對卓展說的,正是這個神秘的非正規組織,山海盟。

文叔看了看滿臉疑惑的卓展,抿了口茶,肅容說道:「這個組織俗稱『山海盟』,江老任『盟主』。卓展,你爸媽,還有你承奎叔,都在『山海盟』第一梯隊,也就是探研隊,是要實際穿越時空的一波人。」

「為方便行動,探研隊人數定為15人,但會根據行程需要視情況而添幫手。探研隊在那頭打扮成異國商旅,對大量的山川、植物、動物、礦物進行記錄和科考,後來雪言也跟著去過幾次的。」

「喏,就是這張照片,這是第一次出發前在『山海盟』研究所門前照的。」文叔說著從披著的毛衣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合影遞給他。

卓展忙探過身,一眼掃過去,他立馬就看到了英朗的父親,還有他身邊恬靜的母親。卓展只感覺鼻子一陣發酸,下意識仰了仰頭。

「看這倆黃毛老外。」

文叔指著後排邊上最顯眼的兩個外國人,嚴肅說道:「探研隊除了15個常規隊員,還有就是這兩個外國顧問,是司空研究後期為江老提供鈈的米國公司派過來的。說是當初提供鈈的時候就簽了協議的,畢竟鈈這種東西在咱們國家不是私人團體能輕易弄來的。」

「這兩個外國人,有問題?」卓展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我所懷疑的。」文叔莊重說道,「要說探研隊可能與什麼人結仇,要麼就是那些偷著跟過去的土幫子,要麼就是這兩個外國人。」

「能在探研隊里混下去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雖然他們每次都免不了要跟這些土幫子一場惡鬥,但從未出現大的傷亡。這些土幫子雖說大多是些亡命之徒,但目的單純,並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對付起來並不難。」

「真正麻煩的,正是這兩個外國人。他們背後的kernel集團是米國幾個大腦袋之一,集團旗下有汽車、冶金、軍工幾大公司,實力雄厚。集團董事長大衛哈里斯是個十足的妄人。最開始進行鈈交易的時候,江老就覺察出這個米國佬心思不單純,但又猜不出他的真實目的。」

「當時司空的研究到了攻堅階段,鈈成為至關重要的一環,江老只能先放下心中的顧慮與哈里斯交易,並承諾司空研發成功后允許kernel派出兩位隨團顧問。」

「隨團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大衛哈里斯的侄子,主事的就是他,叫本傑明哈里斯,另一個叫布萊迪馬肖,是本傑明哈里斯的助手。」文叔一一指給卓展看。

「奇怪的是,這倆個老外對那些珍稀的動物、植物、礦產並沒有任何興趣和慾望,背地裡卻還是會暗暗搞些小動作,實在讓人琢磨不透。後來他們就脫離了探研隊,自己組織了一支隊伍,有外國人也有中國人。每次探研隊發動司空穿越時空隧道時,他們的隊伍都會蟄伏在出發地附近一同前往。」

「與土幫子那些人不同的是,他們有智慧有組織有紀律,而且會盡量避免和探研隊相遇,即便遇上了也不主動發生武力衝突,而是採取迂迴策略,這實在讓人摸不透。」

「他們的隊伍也是江老一直以來最大的心病和恐懼。江老說看不出慾望的慾望才是最可怕的,每次探研都對這群人格外留意。」文叔講到外國人時神情明顯緊張了起來。

「那江老和我父母遇難,跟這夥人有關?」卓展急切地問道。

文叔皺了皺眉,一臉糾結:「這不僅是你們的疑惑,也是這四年來我的心結。我覺得即便不是這伙外國人直接所為,也絕對跟他們脫不了干係。」

「江老他們都是死在那邊的。那次出發前江老就心事重重,跟我說好像發現了那伙外國人的真正目的。可我再追問時江老就閉口不言了,就像知道自己要赴死一樣,還委託律師把名下財產和專利都轉到了雪言的名下,也給我留了一大筆錢。」

「接著就發生了那場災難,探研隊13個常規隊員,外加2名隨行學者,除了段承奎一人逃出生天,其餘全部遇難。那次事故對學術界來說損失慘重,堪稱史無前例的災難。之後上頭再沒提出重組探研隊,后研隊伍也在群龍無首中自行解散了。」

文叔說到這裡不禁黯然,疲倦地低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文叔,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場事故另有隱情,那咱們現在應該怎麼做?」卓展焦急地問道。

文叔喝了口將涼的茶,清了清嗓子:「這四年來我一直在暗中調查,可是都收效甚微。我和雪言事後做了很多關於災難原因的猜想。從敵對勢力上看,土幫子沒有動機也沒有能力做到這樣的程度,因此不考慮在內。再就是外國人和當地的突發因素。」

「一種情況是江老他們發現了本傑明他們的真實目的,引發激烈的衝突,導致被滅口。另一種可能就是當地的突發因素,也許是兵變,也許是觸怒了神,還有可能是遇到了窮凶極惡的獨立獸人族。這個可能性太多了,我們在這邊空想,想破頭也想不出。」

「現在等於進了死胡同,只憑猜測根本無法得知真相,若想知道真相,只有一個辦法。」文叔眉頭深鎖,語氣十分凝重。

「什麼?」卓展激動的站了起來,眼睛里閃著許久未見的光芒。

文叔抬頭看著卓展,遲疑了片刻,緩緩開口:「再次穿越到山海世代。」

卓展不僅倒吸一口涼氣,全身上下的汗毛陡然豎起。

「不過現在探研隊已經解散,上頭也再無意重組,無解啦……」文叔話鋒陡然一轉,目光也黯淡下來。

「文叔。」卓展咽了口吐沫,目光如炬,堅定說道:「既然咱們有司空,我想重走山海世代。」

「你?你自己?」文叔騰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卓展。

然而對面卓展的目光是那樣堅定且決絕。文叔幾次開口,都不知說什麼好,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別胡鬧了,痴人說夢。你爸的信你也看過了,他不希望你牽涉進來。」

「喏,生日禮物,昨天放在桌子你沒拆。」文叔說著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那個裹著藍色玻璃紙的小方盒,塞到了卓展手裡。「這四年來你不敢面對的,我幫你面對。」

「哦,對了,信里的內容,你知我知,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文叔回頭囑咐道,轉身出了房門。

卓展望著文叔走出房間的疲憊身影,一陣心疼。

他飛快撕開包裝紙,打開了盒蓋,裡面只有一個相框。照片里,跟父母站在一起的他笑的那麼燦爛。

淚水頃刻蒙住了眼帘,他瞬間明白了文叔的良苦用心。

一切都可以被遺忘,一切都可以被憶起,一切悲劇原來都是可以被一個燦爛的笑容所沖淡。

下回預告:激化融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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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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