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雙蓮大橋
雙蓮大橋是H市的重要交通要道,橫跨滄江,肩負著連通藍天區和清漪區的重任。建成至今已有30年歷史,據統計,日平均通行車次達十萬次以上,兩代人在這座大橋來來往往。
驅車從這裡行過,能看見自天際流入大海的茫茫江水。瀾壯闊的江面不時有飛鳥
掠過,留下一道道白痕。古老的漁船也在這條江水上保留,身著蓑衣的漁夫像是一片樹葉,吆喝著響亮的號子,用力把漁網撒入江中。
H市素有組織賽龍舟的傳統,彩頭是一隻肥燒豬,勝利的龍舟隊可以將整隻燒豬跟隊員平分帶回家。其他落敗的隊伍也能在賽后,跟其他人一起和樂融融的吃飯。
薄霧瀰漫的冬季,上了年紀的老人,會組織一年一度的橫渡滄江冬泳活動,所以平常也能看見一點點的人在江里訓練。
今日是五一節,放三天的假。
通過雙蓮大橋的車流格外的多,多是載著一家老小出行的車子。
車子在雙蓮大橋上上落落,車流雖然長,但是通過的速度不慢,過路的車子都井然有序在上橋、下橋。
一輛載著客人的老舊計程車突然在橋面停下,後座的客人感到奇怪。
他問前面戴著口罩的司機。
「師傅,還有一段路才到景安街,怎麼停下來了?」
他是一個普通上班族,趁著放假把老家的老婆孩子接了過來,借三天的假期時間,計劃跟家人在H市好好逛逛。
說出來也不怕笑話,老家是個小城鎮,好玩、好吃的都沒有H市多,老婆孩子都沒見識過大城市的繁華,就連他自己也很少有機會一心一意地逛街。
不過,他相信自己好好工作,一定能在城裡買一套房子,把老婆孩子都接到城裡住。
他的上司很賞識他,私下找他談過話,有提撥他的意思。近來把一個重要的項目,交到了他的手裡,只要他做好這個項目,上司說一定給他升職加薪。與客戶的洽談也很順利,他給公司多留了10%的利潤,即使提成只有半成,也是一筆菲的收入。
他可以用這筆錢,給女兒買個芭比娃娃。
據說城裡的女孩子都有芭比娃娃,想到女兒的看到禮物時高興的樣子,他拍了拍手裡的禮物盒。
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裡,裝著他到專賣店選購的芭比娃娃。
這也是對兩次沒有空回家,幫女兒過生日的愧疚。女兒之前的生日都在工作日,他不好跟老闆請假,而且老家離H市也不近,他想著給家裡多賺點錢寄回去,節假日也跟老闆申請加班。
他對計程車司機說:「師傅,是車子出故障了嗎?」
他有點著急,他跟家人約好下午一點在景安街的一家奶茶店見面,他拍胸口在電話里跟老婆孩子保證,絕對不會遲到。
可是,現在離約定時間還有大約十分鐘,怎麼看都會遲到。
他不免有些著急:「師傅,沒事快開車吧,我老婆孩子都等著我呢。」
司機沒有跟他說話,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她把車子熄火,車鑰匙撥出,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她一路走到人行路。
來往的車子不得不給她讓路。
「想死吧你?大馬路上亂躥。」
一輛黑色小車踩了腳急剎車,爬上護攔,跳到人行道上的女人,沒有看他一眼,她把洶湧的車流視若無睹。
或者說,她對這漠不關心,車鑰匙被她拋到了滾滾江水裡。
鑰匙在空中飛了大概兩秒,與江水融為一體。
計程車停中道路中央,給那條車道帶來了麻煩,堵在它屁股後面的車子,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唉,前面那輛計程車,怎麼回事,腦子有毛病吧?」
「浪費老子時間。」
「什麼人啊?這是?」
「有沒有點素質?」
「車子出故障了吧?要不要下車幫他們一把?」
……
計程車後座坐著的男人十分生氣,從沒有見過這樣做事的計程車司機。
他想,下車之後給計程車車牌拍照,跟計程車公司打投訴電話,讓他們好好處罰這個不負責任的計程車師傅。
他看了一眼手錶,分針又跳了兩個刻度。
時間還有不到八分鐘。
他想到女兒跟老婆的埋怨,朝窗外張望,沒有看到那個師傅,於是他想自認倒霉,自己步行下橋,重新攔一輛計程車。
可是,拉車門開關的時候,他用力拉了拉,車門竟然紡絲不動。
他又試著弄了下插銷,結果依舊一樣,車門打不開。
這什麼破車門,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在這個時候壞?
他氣得用腳踢了踢門。
他重新試了其他三個車門,結果是一樣的,車門都打不開。
他被困在了計程車內,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多想,只是又急又氣,滿胸氣憤而無法發泄。
如果下次再攔到這輛計程車,顧不得是個女師傅,他要先給她來一拳。
這人攪和了自己跟家人的約會。
嘀嗒,嘀嗒。
什麼聲音?
哪裡來的時鐘?
男人側耳聽了聽,發現這時鐘的聲音,竟然出自車內。
他感到些許詭異與不安。
那個落荒而逃的司機,她的舉動給他帶來了無限遐想。
他試著翻了下車內的座椅,找開汽車放東西的隔子,但是一無所獲。
他始終沒有辦法找出那個滴嗒響個不停的該死的時鐘,他愈發急躁,想到仍在等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耳邊那無縫不入的嘀嗒聲,他爆發了。
他試圖拿東西砸開車窗,大不了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事後跟計程車公司賠償。
現在的計程車內一般都會配有一個砸窗的逃生小錘,他找的就是那個紅色的尖頭鎚子。
可是翻遍車內,他都沒有看到那個紅色逃生錘。
他又給那個不負責任的師傅記了一筆,居然疏忽大意到逃生錘都沒有備。
如果遇上交通事故,想要砸窗逃跑都沒有辦法,只能困死在車廂內。
嘀嗒,嘀嗒。
駕駛座位置的裝飾猛然彈開,那裡原本是裝汽車氣囊的位置。
可是,此時那裡彈出的不是汽車氣囊,而一個極具嘲諷意義的鬧鐘,鬧鐘由一根一根的線連著,紅的、藍的、綠的,一條又一條的電線。
電線那端連著一個龐然大物,一層層土黃色的膠帶連著。
男人的瞳孔劇烈地縮了一下。
這種外型,這個壓迫感,炸彈,竟然是一個炸彈。
冷汗瞬間遍布他的全身,他的意識中的保險絲短暫燒斷,接著,他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意志。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我的老婆女兒還在等著我。
砸開車窗,砸開車窗我就能出去,運氣好的話,能在爆炸之前跑遠一點,可以把禮物交到女兒手上,可以跟妻子好好溫存。
他將身上穿著的T恤脫下,包著自己的手肘,然後使勁撞向車窗。
傳遞過來的反作用,使得他撞窗的手一軟,疼得他牙齒打顫。
後車看得分明,司機嘴裡嚼著口香糖。
他因為堵車產生的火氣,頓時消了個乾淨,計程車內的情形使他感到好笑。
他對自己的妻子說:「那哥們不是這樣吧?不就車子出故障,發動不了,沒有辦法打開車門嗎?」
「打電話叫拖車公司的過來,或者打電話給交警不就行了?」
「哎呀,說不定人家有急事呢?」
兩人不在意地談論道。
計程車車廂內。
男人換了只手,半站起身來,退後一段距離,然後重重地把手肘砸向車窗。
車廂的高度有限,他完全直不起腰,所以不能使出全力。
他的兩隻手手肘撞得紅腫,肉眼看上去慘不忍睹。
可是辛苦半天,那車窗卻沒有產生絲毫裂痕。
他第一次覺得國內生產的車窗玻璃質量過硬是一件壞事,阻擋危險的車窗,此刻成了他逃生道路上的「攔路虎」,他想逃出生天就必須把車窗砸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手砸車窗。
陸續有人好奇下了,準備看看前面發生的事。
計程車里的男人,。眼角餘光看見有人走了過來,心裡的希望再一次燃起。
他赤裸上身,瘋狂地捶打著車後窗的玻璃。
「救命!救命……」
車窗的隔音效果,使得他的聲音完全隔絕在車內,車外的人聽不完他說話。
他過度緊張的神情,還有張合著的嘴巴,彷彿一出黑色幽默獨角戲。
「嘶……他嘴裡說些什麼?」
「喂!哥們,你喊大聲點。」
「得了,你喊破喉嚨,他都不可能聽見。」
他端詳著車內的男人。
「這人不是得了什麼瘋病吧?」
車外的人研究著車內男人的表情。
男人的眼睛絕望的色彩愈加濃重。
這時,車外終於有人想到破窗把車裡的男人救出來。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把他救出來吧。」
他大喊道:「哎!你們誰有工具獅,先借來用用吧。」
車外的人根本不知道車內男人是有多絕望,那個連接著炸藥電線的時鐘,分秒流逝,希望近在咫尺,可是他們只是旁觀著,沒有人伸出援手。
終於,嘀嗒聲不再,秒鐘終於停止。
「這不好吧,砸了車窗,不怕車主找你算賬賠錢?」
「這……說得也是……」
鈴鈴鈴!
計程車內,男人痛苦地閉上了自己的雙眸
炸彈如期而炸,隨著一聲急促的鬧鐘鈴響。
車外的人都聽到了鬧鈴響聲。
「誰的手機鬧鐘響了?」
他們紛紛拿出自己的手機。
在鬧鐘鈴聲停止的那一刻,烈焰滔天,衝擊氣流把站得最近的一個個下車察看的人,全部掀飛,汽車殘骸碎片如同手雷破片,四處飛舞,壓走或是在車內、或是在行人道上的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精緻的禮品盒在爆炸中粉碎,芭比娃娃四分五裂,纖細的手臂,在爆炸后的火焰中燃燒,一地的殘肢斷臂,H市人不會忘記雙蓮大橋這天的血色。
轟炸還引起了一連串的交通事故,八輛車衝出大橋墜入江面,人體在這種高度沒有存活的可能。
無數的車子撞到了路邊護攔,引擎蓋冒著黑煙。
一無所知的行人,血肉之軀不能與鋼鐵巨獸媲美,最慘烈的是一個壓在車底的人,他斷裂的手臂,連著一灘不明物體,可以肯定他已經在車禍中當場喪生。
幸運女神今天沒有眷顧雙蓮大橋路段的人們,他們經歷了一場文明社會史無前例的慘劇。
如果地獄可以用文字表述,那麼,屍橫遍野、哀嚎漫天,一個個人哭喊著尋找自己親人的雙蓮大橋,恐怕就是傳說中的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