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澳門之行
第5章澳門之行
「路渺,你現在不能回警隊。」談到工作,喬澤已恢復她剛進來時看到的冷峻,「對外,對所有人,你就是一個沒通過考核,被踢出了警隊的學生。沒通過考核的原因,是在邊檢口緝毒行動中,不聽組織指揮,擅自行動,導致抓捕任務失敗。」
「不能解釋,也沒有解釋。」他身子微微前傾,眼眸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這意味著,你以後可能得承受來自家人、朋友的誤解,甚至是唾棄和辱罵,你可能連自己的生活都不會有。要不要簽,敢不敢簽,你要考慮清楚。
「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回肖湛那兒。一開始,是我說服了他放棄你。你的肢體反應、應急反應、警惕性以及你的心軟,都說明,你不適合緝毒一線的工作。但很幸運,你的膽大心細和對人心的精準把控,以及你的精於偽裝,彌補了你的先天不足。」
「你通過了考核。」喬澤的指尖在另一份材料上畫了個鉤,「歡迎歸隊。」
路渺嘴角動了動:「謝謝。」
「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要心裡有數,在徹底提升你的本能反應前,別參與到一線緝捕行動中,那不僅會害了你,也會害了你的隊友。」
喬澤手掌往桌面微微一撐,人已站起身。
他轉身拿起了小黑板上的黑色馬克筆,唰唰幾下便在白板上畫了個安城地圖,在東南一角戳了個小黑點。
「這是安城。」他微微側過身,手握著馬克筆一頭,敲了敲白板,而後指向東南角,「這是邊境,安城入境關口。」
又指向安城的東西南北,勾勒了一個網狀輻射點:「這是通向市外和省外的收費站、公路。」
他用筆著重在東南方向畫了道線:「這裡通往華南,從這裡出境。」
「這就是安城的地理位置。」喬澤的筆尖指著白板上的黑點,重重戳了一下,「它是一個毒品中轉城市。大量的毒品交易自南美從東南關口入境,經安城中轉,再運往境內其他地方。其中中轉的這一部分毒品會在安城進行分銷,層層銷往其他城市。」
他轉身拿起黑板擦,將白板上的東西擦掉,很快又畫了個四層的樹形圖,頂端畫了個南美地形圖。
「這是一個完整的販毒網路。」他用筆輕點了點樹形圖頂端,「這是與境外販毒集團勾結的幕後毒梟。」
筆尖順著樹形結構圖層層往下點了點,最後落在最後一層:「這是層層分銷后,最底層的黑市『供貨商』,也就是類似於周駿這樣的角色,這類人在安城沒有一萬也不下幾千。他們底下,還有幾倍於這個群體的吸毒者,周駿、丁麗之流,他們利用工作之便,向他們的客人兜售毒品,所以算起來,他們底下還有一批人。從目前安城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看,這個群體不下五萬,甚至可能是十萬。」
他將筆換了只手,轉過身,手臂撐著桌子,傾身看向路渺:「依你這個抓法,抓得完嗎?」
路渺搖了搖頭。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切斷。」喬澤轉身,筆尖在大毒梟與南美地形圖的聯結線上重重畫了一筆,又在與第二層樹形圖的聯結線上畫了一筆,形成一個「×」,「切斷鏈條。只有把這個鏈條砍掉了,外面的進不來,上面的下不去,才可能堵死。」
喬澤手中的筆在代表大毒梟的樹形圖頂層重重一圈:「這才是我們的目標。」
「抽掉了這一層,整個鏈條才可能坍塌。」喬澤將筆帽蓋上,拉開椅子,重新坐了下來,看向路渺,「這個販毒網路我們查了三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眼看著就要成功,沒想到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我們為這個案子犧牲的人太多,他們不應該是這個結局。」
「以你的資質、資歷來說,你並不適合參與到這個案子中。」喬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我需要你。」
「我的耳朵的生理性病變早已治癒,偏偏還是捕捉不到聲音。我的主治醫生猜測,可能只是心理性或者神經性的問題,而不是病理性問題,它需要一個適應並逐步恢復的過程。」喬澤看向她,「什麼時候能完全恢復,沒人預測得到,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輩子,我不能把時間繼續浪費在等待它痊癒上,我們等不起。
「你看到周珉珉、陳一雯,你替她們難過、心疼,但這不是個案,比她們悲慘的大有人在,因吸毒引發的慘案哪一個不是觸目驚心?我們為什麼要禁毒,那麼多的同仁,為什麼放著安穩的生活不要,卻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前仆後繼,一定要禁毒?因為他們想守護這片土地,想維繫這片土地的安寧。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執意要參與緝毒工作。我調查過你的個人背景,你有個弟弟外出,至今未回,確切地說,是失蹤,生死未明。」喬澤輕吐了口氣,「如果你是因為個人情緒才加入這個隊伍,那沒必要,因為你弟弟的任何消息,好消息也好、壞消息也罷,都可能完全擊退你的熱情。」
「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是帶著私心在工作。」喬澤轉了轉手中的筆,「我不希望你是帶著私心參與這個工作,那會害了你。」
「這次我把選擇權留給你,跟著我,砍掉頂端鏈條;跟著肖隊,肅清你們本地的小蝦小蟹。無論哪個,都對得起你肩上的警徽。」
一番話下來,路渺聽得腦門嗡嗡作響。
「你……到底是誰啊?」路渺問,有些茫然,他的話給她的衝擊太大,她一時間沒法去做決定。
「我是喬澤。」他說,「就只是喬澤。」
路渺看著他不語,他還是那樣的臉、那樣的神色,明明已經很熟悉,可又似乎很陌生。
她發現她似乎從來就沒真正認識過喬澤,他看著像無業游民,但又和劉副、肖隊關係極好。
他有聽覺障礙,但懂拆彈,懂營救,車技好,身手了得。
他帶給她的訊息和她所接觸的、想要的東西不太一樣。
她只是撥開了表層的那層灰,但他已經走到了問題核心。
他就站在那個核心點,問她,敢不敢走近。
路渺不敢,那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和資歷所能承受的範圍。
從他的分析里,她已經看到了她和他的差距,他提醒的、她顧慮的,他都給她擺到了檯面。
那確實不是她對這份工作的思想覺悟和能力所能做到的。
「我……先考慮考慮吧,我有點消化不了你帶給我的訊息。」她說,一點一點地將面前那份文件推回給了他。
喬澤沉默了片刻,而後點點頭:「你好好考慮。」
人已先出去了。
路渺跟在他身後出了會議室,兩人一塊兒回了劉副辦公室。
路渺一進屋肖湛就察覺到她精神狀態不太對,臉色看著有些蒼白。
「怎麼了?」肖湛問。
路渺搖搖頭,偷偷看了眼不遠處正在打水的喬澤,壓低了聲音:「肖隊,他……到底是誰啊?」
肖湛被她問得一愣,抬頭看了眼喬澤,笑道:「你連他做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簽賣身契了?」
路渺搖搖頭:「我沒敢簽,我擔心我做不來。」
「有他帶著你,怕什麼。」肖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喬澤是誰啊,那就是一傳奇,老司機,有他帶你上路,你還怕翻車?」
「我……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路渺抿了抿唇,「我覺得我在他面前有點自不量力。」
肖湛點點頭:「行,如果你不想跟著他,就回隊里上班,這次案子破得不錯。」
喬澤剛好打完水轉身,從肖湛嘴唇的翕動里讀出他的意思。
「你先別急著勾她回去,再給她幾天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她這一陣子也忙得夠嗆,就當休假。」
肖湛嘖嘖嘆了兩聲:「這還沒把人收歸麾下,就開始護犢了?」
喬澤只是看了他一眼,沒答話。
肖湛也不和他耍嘴皮子,跟一個聾子耍嘴皮子他難受,每一次說話他都得刻意放慢語速,完全沒了耍嘴皮子的樂趣。
路渺休假的事肖湛同意了,她本身就是他招進來的,她的直屬領導也是他,況且路渺是被淘汰了的,屬於未入職狀態。
路渺也沒想好要怎麼辦,同意了肖湛的決定。
她和陳一梓約了下午五點,這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看沒什麼事了,和眾人告了聲別就要走。
「我陪你一起過去。」喬澤叫住了她。
路渺剛才被他那番話衝擊后,反倒不太習慣和他一起了,下意識地拒絕了他:「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
喬澤像沒聽到,擱下水杯,人已朝她走去。
「走吧。」
路渺被迫和喬澤一起去醫院,兩人打車過去。
路渺和喬澤一塊兒坐後排。
一上車,她就不自覺地往裡坐了些,拉開和喬澤的距離。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我就那麼嚇人?」
路渺搖搖頭:「沒有。」又補充道,「和傳奇坐一起我壓力大。」
喬澤皺眉:「什麼傳奇?」
路渺:「肖隊說你是個傳奇。」
喬澤輕嗤了聲:「你聽他胡說八道。」
路渺還是覺得現在的喬澤已經完全顛覆了她所認識的喬澤,讓她覺得他和她之間有了距離感。
她沒再吭聲,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小角落裡,直到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他陪她一塊兒下的車,一塊兒去的周珉珉病房。
周珉珉還沒醒來,陳一梓也沒到。
路渺不好讓喬澤陪她等,扭頭勸他:「你先回去吧,這邊我看著就行。」
喬澤偏頭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路渺,你就非得和我這麼客氣?」
「……」路渺抿了抿唇,「我本來就一直和你很客氣。」
喬澤一下被噎著,仔細一想,她還真的一直和他很客氣,唯一不客氣的時候就是撩他的狗。
他輕咳了聲,轉身倚著病床前的柜子站在了那兒,也不說要走。
路渺也不好再趕人了,悶不吭聲地在屋裡等,好在沒有等太久,陳一梓就過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徐迦沿。
看到和陳一梓一塊兒進來的高大男人,路渺愣了幾秒。
「哥?」她不確定地叫了他一聲。
徐迦沿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他的視線從她臉上移到喬澤身上,又慢慢落回她身上。
「你怎麼在這兒?」他朝她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一打量她又擺起父兄的姿態,「怎麼又瘦了?」
路渺摸了摸臉:「哪有。」
想起幾天前哭著控訴他的事,她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沒怎麼敢看他,又低低沖他道了個歉:「哥……上次的事真的是我衝動了,你別往心裡去。」
喬澤看了她一眼,扭開了頭。
徐迦沿沒留意到一邊的喬澤,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這都多久的事了,還記掛著呢。」而後轉向陳一梓,給兩人做介紹。
「路渺。」
「陳一梓,我的部門助理。」
路渺抬頭沖陳一梓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卻見陳一梓正詫異地盯著她看。
那眼神是真的詫異,還有幾分困惑,她將詢問的眼神轉向徐迦沿。
徐迦沿笑笑,和陳一梓解釋:「就是我上次和你提過的,讓你給她安排個崗位。」
陳一梓看似恍悟地點著頭,雖小心翼翼地遮掩,但眼神里還是露出了幾分懵懂。
這樣的眼神讓路渺也有些困惑,不覺多打量了她兩眼。
陳一梓看著一米六的樣子,很清瘦,很有活力,留著亞麻色韓式內扣燙鬈髮,很時尚幹練的都市女孩,臉很小很精緻。但路渺確實是第一次見她,她不知道陳一梓的這份困惑是從哪裡來的。
陳一梓的注意力已被一邊的喬澤帶走:「這位是?」
路渺陡然想起屋裡還有一個喬澤。
「那個……他叫喬澤。」
喬澤看了她一眼,走了過來,沖陳一梓和徐迦沿打了聲招呼。
徐迦沿也回以一個客氣的「你好」。
雖然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但彼此並不熱絡,尤其是徐迦沿,看著喬澤時,眼神帶了幾分不動聲色的探究,他不確定這個男人和路渺到底是什麼關係,又在路渺的生活里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徐迦沿只知道,路渺現在是和他住在一起。
她寧願和他住在一起,也不願住他給她準備的房子。
這樣的認知讓徐迦沿心裡有幾分不舒服,眉心不覺擰了擰。
路渺的心思都在周珉珉身上,看大家都認識過了,就把周珉珉和周駿的情況向陳一梓大致說了下。
她是希望陳一梓能暫時收養周珉珉的。
她看得出來,陳一梓是真的疼周珉珉。陳一梓看著病床上昏迷未醒的周珉珉時,紅了眼眶,她是真的心疼,只是因為周駿逼死陳一雯的事,她才逼著自己對周珉珉不聞不問。
路渺雖然心疼周珉珉,但收養她並不現實。
她沒有和周珉珉長期相處的感情基礎,也沒有足夠的經濟條件撫養她,供她念書。最重要的是,她的工作性質註定了她給不了周珉珉安穩的生活。像周珉珉這種自小就歷經波折的小孩,最缺的就是安全感,她需要一個安穩平和的家庭環境重新開始,這點陳一梓會比路渺好許多。
陳一梓盯著床上的周珉珉看了好一會兒,彎身抱了抱她,回頭對路渺說:「我讓我爸媽過來照顧她吧。」
路渺點點頭:「好。」然後低頭看了眼手錶,「那……珉珉以後就拜託你們了,我有空再過來看她。」
然後轉身和徐迦沿告別。
「一起吃個飯吧。」徐迦沿兩手往大衣口袋一揣,已擅自替她下了決定。
路渺沒什麼意見,但喬澤還在這裡,他有耳疾,不太方便。他們在一邊聊得歡快,他在一邊跟鴨子聽雷似的總不太好。
「改天吧。」路渺拒絕了徐迦沿,「我們還有點事,回頭我再約你。」
徐迦沿點點頭:「行。」又對她道,「對了,找到工作了嗎?」
路渺搖搖頭:「還沒。」
「我那天和你提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徐迦沿走到她面前,長舒了口氣,雙掌落在她的肩上,很認真地看著她,「渺渺,我爸媽是我爸媽,我是我,你別把對他們的介意轉嫁到我身上。」
路渺不覺沖他笑笑:「我不會的。」
徐迦沿也像是鬆了口氣,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回頭給我打電話。」
「好。」
道完別,路渺回頭看喬澤,卻見他正偏頭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路渺知道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估摸著他還在耐心地等她,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回去嗎?」她問。
喬澤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喬澤都不大說話。他手倚著窗,微撐著頭,一直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她。
路渺被他看了一路,看得她又窘又毛骨悚然。她就縮坐在車座的另一頭,感覺自己像被狼盯著的小白兔。偏偏喬澤一直沒說話,就那麼單手支頤地一臉深思地看她。
計程車快到樓下時,路渺終於憋不住了:「你在看什麼啊?」
問完便見喬澤投了個眼神過來:「除了你還能看什麼。」
「……」路渺窘了,不自覺地抬手擋了擋臉,「看我做什麼?」
看車子在小區樓下停了下來,他指了指車門:「到了。」
喬澤付款,推門下車時又看了她一眼,而後轉身上樓。
路渺一頭霧水地跟在他身後。
「這幾天沒什麼安排吧?」開了門,喬澤突然道。
路渺搖搖頭:「沒有啊。」
「那行。」喬澤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幾天你跟我去訓練場。」
「……」路渺詫異地看他。
「你的體能、反應速度、擒拿能力、射擊能力……我需要做一個綜合評估。」
「……」路渺皺了皺眉,「我還沒答應你呢。」
喬澤:「就是要趁著你答應前做個評估。如果評估不過,你想答應也沒用。」
路渺的腮幫子鼓了起來:「那算了,我還是直接放棄吧。」
她轉身想回房,手臂突然被扣住。他用了點勁,她被拉著轉了個身,腳跟沒站穩,身子晃了下,整個人就失衡歪靠向了旁邊的牆壁,喬澤逼近了一步,她整個人頓時被逼靠在了牆角。
「說什麼?」他問,居高臨下,面色很淡。
路渺的後背被迫貼靠在了牆壁上,氣勢一下就軟了下來:「沒……沒什麼啊……你那麼嚴厲,我肯定達不到你的要求,到時你又要怪我浪費你的時間了。」
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來。她是見識過喬澤的嚴苛的,與其跟著他,她覺得倒不如留在肖湛那兒。她要找的人,到不了那個樹形圖的頂端。
喬澤盯著她看了會兒:「確定?」
路渺想點頭,在他的眼神下又有些膽怯,最終還是換了個折中的方式:「我再考慮考慮。」
喬澤放開了她。
「明天早上六點,別賴床。」
路渺不敢賴床,第二天五點五十生物鐘很自覺地叫醒了她,她起床洗漱時喬澤也已經醒來,剛從卧室出來,穿了套灰黑色睡衣,上衣是修身款,依稀能看出棉質布料下的緊實線條。
路渺自覺地迴避:「你先刷。」
喬澤抬腕看了眼表:「現在距離六點還有八分鐘,六點前你來得及洗漱、換衣、出門?」
路渺不知道他得磨蹭幾分鐘,偷偷看了眼盥洗室,空間夠大。於是她撓了撓頭,也默默地走過去了,和喬澤並排站著,擠牙膏、接水、刷牙,完全沒有絲毫的不自在。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她兀自刷得認真,還真是……沒有半分不自在。
她從來就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的自覺性。
喬澤想起昨晚她面對徐迦沿時,臉上還帶著幾分女孩子的嬌羞和窘態,但是在他面前……
喬澤不覺擰了擰眉,恍神的一小會兒工夫里,路渺已頂著滿嘴泡沫奇怪地看他。
「怎麼了?」
喬澤心裡莫名就湧起了幾分不舒坦。
「刷牙。」他輕拍了她腦門一下,沒再搭理她。
八分鐘后,兩人都已換好運動服、運動鞋,準備出門,路寶也搖著尾巴跟上。
「路寶,在家看門。」沖著路寶叮囑完,喬澤已帶著路渺出了門。
他要綜合評估她的各項能力,首先就是體能。
他帶著她繞著安城跑了半個馬拉松,21公里,其中還加了變速考核。
全程跑完下來,路渺有些喘,雖比不上喬澤的輕鬆,但精神狀態和體能狀態都還好。
喬澤這次沒難為她,看她兩手撐著腰貓在那兒喘氣,拿了干毛巾扔她頭上,裹著她的頭給她擦了把汗。
「沒事吧?」他問。
路渺搖了搖頭:「沒事。」喘勻了才站起身。
喬澤點了點頭,抬腕看了眼表:「體能過關。」
路渺突然就鬆了口氣,抿著唇沖他笑:「你好像人性化一點了。」
喬澤看了她一眼:「敢情在你眼裡,我不僅不是男人,連人都不是?」
路渺很實誠地點點頭:「我覺得你已經超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定範疇。」
喬澤眉目不動地看她:「怎麼說?」
路渺伸手比了個高於頭頂的手勢:「就是已經在神位上了啊,不懂悲歡離合,沒有七情六慾,也沒有人性,就只有……」
路渺偏頭想了想:「眾生平等。」而後又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對,就是眾生平等的感覺。我在菩薩面前也很自在。」
「……」喬澤克制著沒打她,小丫頭的腦迴路從來就不走尋常路,不像喬時,腦袋瓜簡單,腦子裡轉的是什麼,他一眼就能看透。
他也不指望她把他當一個正常男人看,也不需要。
他拍了拍她的肩:「先去吃早點。」
路渺點點頭,很爽快地陪喬澤去吃早點。
昨天知道他是個傳奇時她對他還有敬畏,過了一夜,她再面對喬澤時已經很坦然,卻是一種求神拜佛時面對菩薩的坦然。
喬澤見她看他的眼神,就差沒舉著兩支香上供了,胸口總跟噎著口氣似的,壓得他不太舒坦,下午對練擒拿時就有些發了狠地折磨她。她擒拿不太過關,到底是天生肢體反應慢,他手掌都纏上她的肩膀了,她才慢吞吞地反應過來,拽著他的手臂想過肩摔,但她的體能和技巧都遠遠不如他,幾個拉扯后反而把自己捲入他的懷中。
要不是了解她的腦迴路異於常人,他倒真會懷疑她是主動投懷送抱了。
人都滾到他懷裡了,她卻連臉紅都沒有,在她眼裡,他真就成一尊菩薩了。
他放開了她:「擒拿,沒過。」
「……」路渺抬手擦了擦汗,「有能打得過你的人嗎?」
喬澤看了她一眼,沒應。
路渺自動解讀成沒有,動手的時候就是玩命的時候,他還能好端端地活著,不可能是落於下風。
「你的眼神告訴我沒有。」路渺兀自解讀完,人又理直氣壯了起來,帶著幾分不服氣,「你看你都無敵了,我只是助手,憑什麼要求我比你厲害?」
喬澤克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真呆還是假呆?」
路渺又流露出那種無辜的呆愣神色了。
喬澤愣是沒忍住,輕拍了她腦門一下:「收起你的呆愣。」
看她鼓著腮幫子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他又忍不住伸手戳了她腦門一下:「還真是呆……」而後抬腕看了眼手錶,「下一項,射擊。」
路渺的射擊勉強過關,靶子固定時她射得很准,靶子移動時就不太行,還是反應速度的問題。
這次喬澤沒再為難她,收工時只淡淡地叮囑了句:「有時間多練練反應力,別總犯呆。」
他會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他已經認可她的能力了。
大神的認可讓路渺心裡很輕鬆,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哪座山頭的,他也沒有說的意思。
回家吃過晚餐后,他把她找過來談工作。
「說說看,你為什麼執意要做緝毒警?」兩手往胸前一環,喬澤已偏頭看她,問道。
路渺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小心地抬頭看他:「我能不說嗎?我保證那真的不會影響我的正常判斷和工作。」
她眼神清亮,隱隱帶著乞求,那裡面有著不想讓人往深里探究的東西,被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不願意讓任何人觸碰到,包括他。
喬澤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轉開視線,點點頭:「好。」
停頓了會兒,他又看向她:「有港澳通行證嗎?」
路渺點點頭:「有。」
喬澤:「行,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喬澤沒說,路渺也沒問,也來不及問,她在沙發上一坐下,路寶已經在她腳邊蹭來蹭去,要她帶它出去遛彎。
這幾天她一直在忙,很久沒時間幫喬澤遛狗了。
喬澤不是很喜歡遛狗的人,自從她住進了他家,她都快成了他的專職遛狗人,每天不管下班多晚都要帶路寶出去轉轉,因此看喬澤沒什麼事,她就拉過路寶,帶它出去遛彎了。
這個點還早,才八點,到處燈火通明。
路寶幾天沒能遛彎,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一出來就野了,撒歡地帶著路渺跑。
路渺早上才被它的主人虐了,現在又被它虐,追著它跑著跑著就有點受不住,看它也懂事,乾脆放開了讓它自己跑,沒想到它跑著跑著就沒了影,路渺繞著小區找了半天沒找到它,沒想到在單元樓下看到了它,嘴裡叼著個手臂粗的東西,用泡泡紙包裹著。
路渺朝它走了過去:「你怎麼把人家的東西拿回來了?」
路寶沖她嗷了聲,叼著東西就往樓上跑,路渺不得不跟著上樓,在房門口看到了被鎖在屋外的路寶。
「你從哪兒找來的東西?」路渺在它面前蹲了下來,將東西從它嘴裡取了下來,「這是什麼?」
路寶只是汪了聲,仰著頭,吐著舌頭,邀功似的看著她。
路渺心裡困惑,拿著那東西反反覆復看了一圈,看著像是被包裝好的雨傘,但沒看到包裝上貼標籤,也不知道是誰的東西。
「路寶,你從哪兒拿的東西?」她扭頭問它,但一條狗沒法回答她。
路渺心裡困惑,伸手推開了門,觀察了會兒,確定不是什麼危險物品后,這才動手拆了手上的包裝。
東西包得不嚴實,外面只裹了層泡泡紙,裡邊是一個長盒子。
路渺也沒注意看盒子,拆開便直接將東西取了出來,舉手一看,愣了。
那是一根女用按摩棒。
喬澤剛好從卧室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她手裡舉著的東西。
「……」他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路渺的臉火辣辣地燙,手裡的東西突然跟長了刺似的,刺得她當下扔給了路寶:「不……不是我的。」
路寶對著那東西嗷嗷地叫。
喬澤過去將那東西撿了起來,拿在手裡打量了一圈,抬眸瞥了她一眼:「你緊張什麼?菩薩能理解你的需求。」
「……」路渺窘得臉又燙又紅,說話都結巴了,「我才不會買這種東西……真的是路寶撿回來的。」
那東西在他手裡怎麼看怎麼辣眼睛,她窘迫地上前想搶:「你把它扔了吧。」
喬澤手臂一翻,輕巧地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別亂動。」
他看她的臉紅得都快溢出血了,這才收起剛才戲謔的表情。
「路寶是退役警犬,它不會無緣無故撿東西回家。」
他這麼一說,路渺馬上斂起了剛才的窘迫,上前盯著他手裡的東西:「有問題?」
她伸手就想去拿。
喬澤這次沒攔她,只是偏頭看了她一眼:「你確定要拿回去自己研究?」
路渺的臉又紅了,她氣鼓鼓地剜了他一眼,收回手:「你自己研究吧。」
喬澤將手伸向她:「原包裝給我。」
路渺將東西給了他,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將東西重新塞了進去,抬頭看她:「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別睡過頭了。」
路渺這才想起他讓她陪他去個地方的事。
他要去的地方是澳門。
上午十一點,他們乘坐的航班在澳門國際機場安全著陸。
喬澤依然是中長款黑風衣的打扮,但戴了墨鏡,面容冷峻,唇角微抿,氣質疏離,看著有幾分行業大佬的味道,對比起來,路渺的小白鞋、小短裙配寬鬆小毛衣顯得很不正式。
他像來公幹的,她像來旅遊的。
喬澤似乎不太看得上她這身打扮,或許是因為這身打扮不適合去他要去的地方,出了機場后他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而後皺了皺眉:「這套衣服太年輕了。」
他帶她去專賣店買了幾套禮服長裙和小洋裙,這才帶她去酒店。
路渺自始至終也沒弄明白他來澳門做什麼,他也沒明說。
跟著他在酒店辦入住時,她忍不住扭頭問他:「我們要去做什麼啊?」
喬澤看了她一眼:「來澳門,自然是去賭場。」
他把手伸向她:「通行證。」
路渺將證件遞給了他,看著他將兩份港澳通行證遞了過去:「一個房間,商務大床房,謝謝。」
「提前預訂過了嗎?」前台抬頭問。
喬澤嗯了聲。
路渺愣了兩秒,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我住哪兒啊?」
問完便見喬澤以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她,他下巴往手裡捏著的兩份港澳通行證點了點:「你說你住哪兒?」
「……」路渺有些無語,「你要是沒錢的話我們可以住便宜點的,沒必要一個房間吧。」
喬澤:「……」
他長臂突然朝她伸過來,扣著她的後腦勺一下子將她攬到了眼前,側過頭,靠著她耳邊低聲道:「你的重點是不是錯了?這種時候,你不是該擔心大床房的問題?」
路渺:「……」
她推了推他,沒想到喬澤將手臂收緊了些,以一種很親密曖昧的姿態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裡。
「別亂動。」他壓低了聲音,「門口進來的灰西裝男人和紅裙女人,留意聽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借著仰頭看他的機會,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門口,果然看到個穿紅裙的女人挽著個穿灰西裝的男人,正從門口往大堂走,應該是已經入住酒店的客人,穿過大堂后,人已直直往電梯走去,邊走邊聊,看著像情侶,又像炮友。
路渺不確定,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走遠。
入住登記這個時候也已經辦妥。
「謝謝。」喬澤接過房卡和通行證,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摟著路渺的腰,一起往電梯走。
那兩人剛進電梯,電梯門眼看著要關上,路渺急急伸手按了下,電梯門重新打開。
路渺沖著電梯里的兩人歉然笑笑:「不好意思。」
紅裙女人也回了個客氣的笑容:「沒關係。」
路渺隨著喬澤入內。
電梯在十三樓停了下來,灰色西裝男和紅裙女人步出了電梯,路渺和喬澤的房間也在這一層,剛好在他們的房間側對面。
路渺似是很意外,沖紅裙女人笑了笑:「你們也住這兒啊,好巧。」
紅裙女人也微微笑了笑,算是回應。
路渺和喬澤一塊兒進了屋。
房間很大,只有一張大床。
路渺的注意力卻全在那兩人身上,門一關上,她就忍不住回頭問喬澤:「那兩人是誰啊?」
喬澤:「不認識。」
「……」路渺的腮幫子一下就鼓了起來,有些悻悻然,「那你還讓我偷聽人家說什麼。」
喬澤將行李箱踢到了牆角,雙臂撐在了桌上,倚著轉了個身,問她:「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鼓著腮幫子不想回他:「你又不認識人家,管人家說什麼。」
話完便被喬澤掐著手臂拎到了面前,他又重複了一遍:「他們說了什麼?」
路渺咕噥:「有本事自己聽嘛。」
說歸說,但她還是老實交代:「就說晚上想去喜頓印度餐廳吃飯,然後去賭場玩兩把。」說完還是忍不住問他,「他們到底是誰啊?」
「男人叫商奇,風險投資商。」喬澤說,「我們這次來澳門的目標。你的目的,就是和他們打成一片,越熟越好。」
路渺皺了皺眉,有些擔心:「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勾引他吧?」
話完腦門便挨了喬澤一記拍:「就你清湯寡水的小模樣,人家還看不上你。」
路渺撓了撓頭,有點不服氣:「也有人喜歡清湯寡水的。」
「那也不會是你。」喬澤偏頭看著她,「混熟,懂嗎?別放著他身邊的女人不用,傻不拉幾地去勾引男人。」
路渺哦了聲:「就用真名嗎?」
「你的背景一查就出來了,沒必要再整個假身份,到時反倒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路渺點點頭,也不多問,轉身收拾行李,將新買的裙子取出來一一掛在衣櫃里,又抬頭問喬澤:「要幫你把衣服掛上嗎?」
「……」喬澤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那張大床,再次確信,她是真沒把他當男人。
「路渺,這裡只有一張床。」他提醒她。
路渺點點頭:「我知道。晚上我打地鋪,你睡床上吧。」
「……」喬澤拒絕和她溝通,抬腕看了眼表:「先吃飯。」
他帶她去吃了澳門的特色美食,之後在威尼斯人大運河購物中心逛了一圈。
這裡是旅遊景點,人多,景美,熱鬧,人在其中,總帶著幾分愜意。
路渺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她雖也年輕,但不像別的女孩愛逛街拍照,時不時停下來,拉著朋友一起拍幾張。
她一路很乖順,安靜地跟在他身側,信步閑逛,也不四處張望。
喬澤估摸著她是顧忌他。
「我們只是來度假,度假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不用拘謹。」
度假的樣子……路渺看了眼旁邊愉快拍照的路人,見他剛好倚著欄杆停了下來,從善如流地舉起手機:「我給你拍一張。」咔嚓幾下便給他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拿著手機走向他,「好像拍得還不錯。」
喬澤看都沒看:「刪了。」
路渺低頭看了眼手機,抓拍得很好看,她有點捨不得刪,但看喬澤眼神清冷,不敢不從,低頭默默刪了照片,刪完抬頭看喬澤,他的注意力已經轉向別處,只留給她一個平靜的側臉,面容很淡,融在這略帶異域風情的景緻里,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能和你合個影嗎?」話脫口而出時,路渺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麼會蹦出這樣的念頭,那一瞬她只是想把他拍下來。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掃了一圈:「做什麼?」
路渺茫然地搖搖頭,也有些窘迫:「沒什麼,就是突然想留個紀念。」
「不行就算了,我就隨口問問。」她把手機塞入口袋,問他,「走嗎?」
喬澤點點頭,也沒堅持拍照,他和她都不適合用鏡頭記錄太多東西。
從威尼斯人出來已是華燈初上,兩人吃過晚餐后,喬澤帶路渺去了賭場。
路渺原以為他是真想去玩兒,直到在賭桌上坐下,看到對面坐著的灰西裝男人和紅裙女人,她才隱約明白喬澤的意圖。
她記得他們,中午喬澤介紹過,男人叫商奇,是他們這一趟澳門之行的目標。
她想起喬澤說的,和他們混熟。
因此一落座,她已很自覺地進入角色,沖商奇的女伴很是驚奇地道:「是你們,好巧,也過來玩嗎?」
商奇的女伴似乎也對這一連串的巧合很是意外,這次沒中午時疏離了,她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們也來玩啊。」
路渺回以一個微笑:「對啊。」
人不著痕迹地朝喬澤挨近了些,小鳥依人般貼靠在他身上。
喬澤偏頭看了她一眼,面色很淡,沒說話。
商奇的女伴笑著瞥了眼喬澤:「你男朋友很帥。」
路渺臉上露出些羞赧的紅暈,看著有些尷尬:「這是……我老闆。」
而後在商奇的女伴眼睛里看到一絲瞭然,滾到一起的上司下屬。
這樣的誤會讓商奇的女伴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親切,起身端咖啡時,也招呼著她一塊兒去。
「我叫吳曼曼,你叫什麼?」來到貴賓廳的餐飲區,商奇的女伴主動自我介紹。
「我叫路渺。」路渺也坦然介紹。
「好名字。」吳曼曼笑著道,偏頭往賭檯瞥了眼,「你老闆看著挺年輕的,結婚了嗎?」
路渺搖搖頭:「好像沒有。」
吳曼曼笑:「那怎麼不考慮跟他算了,人長得挺帥的,出手也大方。」
路渺搖頭笑笑:「他對別的女人也大方啊。」落寞中又帶著幾分自嘲、幾分天真無辜的神色,她把握得很到位。
吳曼曼瞭然地笑笑,偏開了頭:「男人都是這德行。」
路渺看了眼不遠處的商奇:「還是你男朋友好點,看得出來,挺疼你的。」
吳曼曼搖頭笑笑,沉默了下來,泡好咖啡便與她一塊回去。
賭桌前的氣氛已進入白熱化,賭桌上只剩下喬澤和商奇。喬澤面前的籌碼越堆越多,商奇面前的籌碼越來越少。相較於喬澤的鎮定和不緊不慢,商奇明顯急躁許多,臉也越綳越緊。
荷官是個年輕冷艷的女孩,手腳麻利,全程綳著張臉。
最後一把時,喬澤將面前堆著的籌碼全推了出去。這一局他輸了,贏回的籌碼全輸回了商奇手中。
商奇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淺淺笑意,站起身時還主動向喬澤伸出了手掌:「幸會。」
喬澤也微微一笑,伸手和他交握了下。
收了工的荷官收起工作時的冷綳神態,沖兩人微微笑著:「喬先生和商先生這局太精彩了,大家難得有緣聚在一塊兒,一起喝一杯?」
路渺想著喬澤聽不到,很自覺地扮起翻譯角色,側頭笑著看向喬澤:「對啊,大家難得有緣聚在一起,不如一起喝一杯?」
商奇是痛快人,當下拍板:「成,我請客。」說罷看向喬澤。
喬澤也客氣地點頭。
賭場三樓設有娛樂區,商奇讓人開了個KTV包廂。
他是在聲色場合混慣了的人,人長得不差,帶著幾分花花公子式的弔兒郎當,人剛在沙發上坐下便一把將吳曼曼攬了過去,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記,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喬澤也摟著路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手親昵地搭在她肩上,壓著她的頭枕在了胸口,另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沙發背上,一副生意人的模樣。
路渺任由他擺弄。
商奇笑:「喬先生和女朋友感情不錯。」
路渺惦記著喬澤聽不到,何況她才剛在吳曼曼面前暗示她和喬澤是炮友,為避免喬澤拆台,她笑著坐起身,接過了話:「商總說的哪裡話,我可不是喬總的什麼女朋友。」
她拎起酒杯倒了四杯酒,端起其中一杯,笑著沖商奇敬道:「人家充其量就是個『四陪』,陪吃陪喝陪玩陪賭。」
喬澤睨了她一眼。
她的嘴角始終端著淺淺的笑容,看著商奇。
商奇彎身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杯,意有所指地往喬澤摟在她腰間的手看了眼:「五陪吧?」
陪睡。
路渺有些尷尬地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吳曼曼也狀似不滿地轉向商奇:「那我不是五陪啊?」
「吃味了不是?」商奇又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記,安撫小貓似的,在她頭髮上輕輕揉了揉,這才看向喬澤,「喬先生是做什麼的?」
路渺的手肘不動聲色地撞了撞喬澤的肋骨:「名片。」又歉然地沖商奇笑笑,「不好意思,我們老闆耳朵有點不好使,要很大聲才能聽得到。」
商奇詫異:「是後天造成的嗎?我看喬先生溝通上沒什麼障礙。」
「年輕時生病傷了耳朵,還沒恢復完全。」喬澤淡淡地開口,將一張名片遞了過去,「其實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只是有些輕微聽障。」
「還能治嗎?」吳曼曼擔心地看過來,「我倒認識個專治耳病的醫生,醫術挺不錯的,回頭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路渺當下笑應:「好啊,謝謝曼姐。」
她人長得顯小,這一聲「曼姐」叫得吳曼曼並沒有什麼不開心,反倒生出幾分親近感。
門口這時傳來敲門聲,而後門被推開,是剛才的荷官,一起進來的還有個高瘦男人,臉頰瘦削,看著有些嚴肅。
商奇站起身,指著高瘦男人道:「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蘇明。」
「喬澤,路渺。」
喬澤站起身,與蘇明交握了下手。
荷官也笑著上前,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后,人已挨著喬澤坐了下來,也沒理會一邊的路渺,端起酒杯便和喬澤套起了近乎。
吳曼曼沖路渺使了個眼色。
路渺茫然地看她。
吳曼曼有些恨鐵不成鋼,回頭沖商奇說了聲:「我去下洗手間。」又看向路渺,「渺渺,一起嗎?」
路渺想到她剛才投過來的眼神,跟著起身。
人剛到洗手間,吳曼曼就忍不住說她:「我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就這麼看著那女人堂而皇之地勾引你男人?」
路渺一下就想到了那個女荷官,神色也跟著低落了下來:「他自己也沒推開不是嗎?而且我也沒立場啊。」
她可憐的小模樣讓吳曼曼的臉色不覺也跟著軟了下來。一晚上接觸下來,她對路渺印象不差,人長得小,像剛出社會的黃毛小丫頭,柔柔弱弱的,人畜無害,性子也軟,有些呆傻,在她面前跟個小跟班似的,沒什麼威脅性。
她忍不住拍了拍路渺的肩:「別妄自菲薄。你要想的是,現在你是他的女人,你就有立場。管她什麼鶯鶯燕燕,來一個掐走一個,保住地位才是關鍵。你老闆看著條件不差,既然沒結婚,就應該好好把握。不過男人最忌諱女人爭風吃醋耍小手段,你要懂得以退為進,假裝大度,懂嗎?」又絮絮叨叨地教了她些小手段,這才回去。
路渺仔細留意了一下那名女荷官,確實像看上了喬澤,一晚上都在找話題與喬澤搭話,只是大概沒意識到坐在她面前的人是個聾子,一直一個人在那兒叨叨,喬澤始終面色淡淡的。
路渺知道吳曼曼在看她,也很期待她的「以退為進」,因此面對女荷官的主動,路渺很得體地幫喬澤應對,臨分別時,面對女荷官主動遞上來的名片,路渺也幫喬澤收了下來,對她說「謝謝」,然後在女荷官防備的眼神下,挽著喬澤的手離開了包廂。
人一回到酒店房間,路渺便轉身將那張名片遞給了喬澤:「你的桃花呢。」
喬澤看也沒看:「扔了。」
人在桌前一立,回頭看向她:「你坐了一晚上,正事沒幹,就幫我擋了一桃花?」
「……」路渺有些窘迫,沖他晃了晃手中的名片,「我哪裡幫你擋桃花了?電話號碼都給你帶回來了。」
她又忍不住道:「人家女孩子挺不容易的,對著樹洞說幾句話還能得到個迴音,對著你連聲吱都沒有。」
喬澤長臂一伸,掐著她的手臂將人拎到了面前:「重點錯。」又道,「今晚他們聊了什麼,哪些是重點?」
「……」路渺這次是真沒注意聽,她以為就只是套近乎、混熟,哪裡知道喝個酒還附帶考試了。
她回想了好一會兒,皺眉看他:「我不是還沒簽協議嗎?怎麼就要開始幹活了啊?」
「這是考核。」他說,「第四次考核。」
路渺:「……」
「第一次,淘汰出局,考察你的抗壓能力和心理素質。
「第二次,周駿的案子,考察你的分析推理能力和細心程度。
「第三次,體能測試,考察你的體能和個人防衛能力。
「現在是第四次,檢驗我們的配合度和默契度。」
路渺:「……」
喬澤放開了她的手:「顯然我們並沒有足夠的默契,五陪小姐。」
「五陪」兩個字他還特地頓了頓,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炮友都讓你想出來了,是個人才。」
路渺不大服氣:「炮友比女朋友、老婆好用多了。一個女人要對另一個陌生女人迅速產生好感,很多時候是基於惺惺相惜之上的。吳曼曼和商奇明顯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關係,如果我以你正牌女友的身份去接近她,她可能還覺得我是耀武揚威或者看不起她呢,肯定一開始就對我有敵意。但如果我的身份和她差不多,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遊伴啊、玩物啊,反而讓她覺得有了共同話題。」
「玩物?」喬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挺能犧牲小我。」
他抬腕看了眼手錶:「你是怎麼看出她和商奇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關係的?」
「中午從酒店大廳走過時,吳曼曼摟著商奇,撒嬌要了一堆名貴奢侈品,商奇對她也是又親又抱,舉止輕佻放浪,剛才在包廂里也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哪會這樣。而且你們男人不都是只有在面對外邊的野花野草時才讓她予取予求嗎,對自己的老婆哪有這麼大方。」
話完腦門便挨了一記輕拍。
「別說得你很了解男人似的。」
路渺鼓著腮幫子不想理他:「我了解正常男人。」
喬澤沒和她計較她這話的潛在意思,在她心裡,他已經是超越男人和女人的存在。
他轉身拿過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開機:「商奇是奇迅創投的負責人,那是一家洗錢公司。吳曼曼是他的私人秘書兼床伴,蘇明目前是他最倚重的助理。你想辦法,和蘇明建立常態聯繫。」
洗錢公司……
路渺看向他,喬澤繼續道:「那天和周駿一起被捕的有個叫倪姐的女人,本名倪燕紅,主要從事新型毒品交易,她所供出的上線,和這家奇迅創投存在生意上的往來,恰好,我們年前的線索,就斷在了奇迅創投這裡。」
路渺瞭然地點點頭,有些困惑:「真的是要開始幹活了啊?」
「只是為了考核你我的默契度和配合度。」喬澤說,「所以你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也是。」
「你選擇我,或者我選擇你,就看你的表現了。」喬澤將筆記本電腦合上,「好了,先去洗澡,五陪小姐。」
「……」路渺無言,「我只說我是四陪。」
喬澤瞥了眼大床:「我允許你五陪。」
路渺沒理他,洗完澡出來,看喬澤正在電腦前忙,也沒去打擾他,一聲不吭地從柜子里搬了床被子出來。
喬澤剛好忙完,一回頭便看到她正貓著腰在地毯上鋪被子,他眉梢微微一挑:「這是做什麼?」
「打地鋪啊。」路渺回頭看他,指了指床,「床讓給你。」
喬澤:「……」
他過去將被子收起:「女孩子打什麼地鋪。」
路渺目測了下他的身高:「難道你打啊?被子好像不夠長呢。」
「我不睡地板。」喬澤將被子重新塞回柜子里,回頭瞥了眼兩米寬的大床,「在你眼裡我都立地成佛了,還怕佛祖對你圖謀不軌?」
路渺:「……」
喬澤將另一床被子扔在了床上,指著靠里側:「你睡裡邊。」
床很大,又是各蓋各的被子,路渺想了想就同意了,卷著被子縮在了床沿一角。
喬澤洗完澡出來時她已經睡了過去,抱著被子,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喬澤在床的另一邊躺了下來。
帶她出來,訂一個房間只是為了工作需要,掩人耳目而已。
兩人雖同躺一張床,但兩米寬的大床,各自抱著被子各居一角,其實並沒有影響到彼此。
喬澤很快入睡,半夜時突然被床板的震動驚醒,他倏地睜眼。床板輕微的抖動里,還夾著細碎的、壓抑的泣聲——是路渺發出的聲音。
她似乎在做噩夢,整個人縮在被窩裡,手不時在撕扯什麼,嘴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喬澤記得她在旅館發現腐屍的那個晚上,也是發出這樣奇怪的聲音,當時他以為她是因為屍體的事做噩夢,還直言她心理素質不夠好,但這兩天並沒有什麼值得做噩夢的事,而且她的狀態也一直穩定。
他輕拍了拍床板:「路渺?」
她沒醒,依然蜷縮在被窩裡。
「路渺?」喬澤提高了音量,依然沒辦法叫醒她。
喬澤不得不掀開被子,開了床頭燈,朝她靠近了些,扯開她的被子。
她確實像在噩夢中。
喬澤不知道她在做著怎樣的噩夢,她整個人幾乎蜷成了一團,像母胎中的嬰兒般,全然自我保護的姿勢,渾身顫抖,兩隻手蜷成拳,像在和什麼東西對抗般,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兩隻眼睛也緊緊閉著,眼淚卻一直嘩嘩地、無聲地流著,嘴唇幾乎被牙齒咬得泛白,面容無助而痛苦。
這和清醒時的任何一個她都不一樣。
呆也好,愣也好,或是淺淺微笑的樣子,她整個人看著都是青春而充滿朝氣的,不像現在,連背影都透著股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蕭瑟。
喬澤突然想起兩天前,他問她為什麼執意要緝毒,她小心地問他能不能不說的樣子。
她眼睛里藏著故事。
喬澤沉默了會兒,輕拍了拍她的肩:「路渺?」
她依然沒醒,猶陷在噩夢中,牙齒一直死死地咬著下唇,眼淚將她身下的床單都染濕了,她卻全然沒意識。
他輕扣著她轉了個身,她的身體本能地尋求熱源,整個人幾乎埋入了他的胸膛,乖得像只貓。
喬澤本欲將她推開的手不覺頓住,垂下看她的眼眸里,摻著些許複雜。
她眉心的褶皺慢慢舒展了些,眼淚卻還一直在流。
淚水沾上他的胸膛,慢慢浸透了衣服,滲進肌膚中,灼燙灼燙的。
喬澤扣在她肩上的手掌改落在了她的背上,摟著將她壓靠在了胸前,她漸漸安靜了下來。
喬澤一夜沒睡。
路渺第二天習慣性早醒,六點就被生物鐘鬧醒了,人一睜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窩在喬澤懷裡。
這一認知躥入大腦中時,驚得她連連後退了幾下,連帶著將被子一起帶離了喬澤身上,整個人變得手足無措。
喬澤卻很平靜,自始至終睜著幽邃的眸子,平靜地看她,像在探究,又像在沉思。
路渺說不上來,只覺得他今天不太一樣,看著她的眼神總帶著幾分深思,甚至沒像昨天那樣和她抬杠,只是沉默而安靜地看她。
路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聲,撓著頭垂下了眼瞼。
「那個……對不起啊……」她窘迫地道歉,「我晚上睡相……可能不太好。」
她知道自己的睡相一向不太好,很多時候她明明躺下前是睡在這頭,第二天起來時卻睡在了另一頭,有時甚至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趴在沙發上了。
「我……應該……沒有夢遊吧?」她遲疑地向他求證,大睜的眼眸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如同往常,完全沒有夜裡的脆弱。
「沒有。」他淡聲應道,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帶著研判的神色。
路渺和喬澤在一起從沒有過不自在,但此刻他的眼神、他的沉默,讓她感受到了壓力。
她甚至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我……先去洗漱了。」低低扔下一句話,她已急急下床,去洗手間梳洗。
喬澤自始至終只是靠坐在床頭上,面容沉定安靜,臉上隱隱帶著一抹深思。
路渺梳洗完出來,發現他還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表情,這讓她沒辦法像平日那樣坦然地面對他。
她不覺低垂下頭,避著他的目光,默默地走到梳妝鏡前,坐了下來。
喬澤終於起身,一聲不吭地去洗漱。
路渺偷偷往洗手間看了眼,又偷偷收回視線,這樣的喬澤讓她有些畏懼,她不敢問他,她昨晚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
她睡得太死了,完全沒印象。
喬澤很快出來。
「一會兒先去吃早點,然後去賭場坐坐,下午和商奇、吳曼曼去高爾夫球場。」
路渺哦了聲,偷偷看了眼喬澤,看他面色冷靜,有些疏離,也不敢再多問什麼,只依著他的安排來。
吃飯時路渺明顯感覺到喬澤沒有昨天隨和。
他這人氣質多變,或慵懶或閑散或清冷或嚴肅,每一個他展現的特質不一樣,所帶來的距離感也相應地不同。
現在的他是清冷而疏離的,這讓她不敢隨便多言,安安靜靜地陪他吃完飯,然後陪他去賭場逛了一圈。
他們毫無意外地在那裡遇到了商奇和吳曼曼。
兩人也是剛吃完早點,順道來賭場轉轉。
商奇和喬澤都沒有來一局的興緻,反而帶著女伴在賓客休息區坐了下來。
今天的喬澤不太一樣,路渺也沒敢再像昨天那樣靠坐在他胸前,只是規規矩矩地坐著,而後貼心地問他要不要咖啡,很快起身去給大家端咖啡。
這個點餐飲區人不多,路渺倒了四杯咖啡,便要往休息區去,轉身時在想事情,沒抬頭,沒想到托盤撞到了人,咖啡灑了出來,還潑到了那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路渺本能地道歉,抬起頭,還沒看清人,對方卻已出聲。
「路渺?」
路渺詫異地看她,而後愣住了。
那人是徐夫人,她曾經的母親,陳琪。
一起的還有陳琪的丈夫徐洋,以及徐家的小女兒徐迦芊。
路渺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一眼認出她來,她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他們,她也沒做好再見他們的心理準備,一下子愣在了那兒。
陳琪也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兒?」看她端著個托盤,挑了挑眉,「服務員嗎?」
喬澤就坐在對面,隔得不遠,一抬頭便看到她正蒼白著臉,怔然地看著堵在她面前的三人。
他皺了皺眉,歉然地沖商奇扔下一句「抱歉,我過去一下」后,人已起身,朝路渺走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