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8)

第21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8)

第21章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8)

「想哭就哭吧。」朱寧莉挨著她坐下,咬牙切齒,「我就知道會是這樣。這女人夠惡毒。」片刻無語,她又嘆氣,「不過,她也沒做錯什麼。人家兩個是一對兒啊,這種環境這種氣氛,擁抱一下又算什麼?還是你自己不爭氣,說什麼不會一見鍾情。」

「你,你還說我!」張葳蕤氣結,「我已經夠難受得了,你信不信我去跳主樓!」

「你去啊!」朱寧莉推她的肩膀,「快去快去!要是為了這麼點兒小事你就想不開,那還不如死了乾淨。這算什麼?人一輩子不順心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還說是我的朋友!」

「我沒有你這麼心理不健全的朋友。」朱寧莉說,「看你以後還發不發什麼兄妹情深的春秋大夢!現在夢該醒了,OK?」

何洛和章遠走到一樓大廳。棉門帘掀開一條縫,冷風嗖地鑽進來。

「何洛」章遠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對不起。」她低低地說,「我不該太招搖。」

「你並沒有招搖,但」

「但我是故意的。」她承認了,「大方,體貼,親密我是想要她們看到。」

章遠太明白何洛的想法。大學里有眾多高中同學,難免會有誰將他身邊的事情八卦給何洛,包括甜美的小女生每日追著自己叫「哥哥」。所以他寫信告訴她,親口說出來,總比道聽途說添枝加葉的版本要好。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轉折都告訴你了。還要怎樣?何洛啊何洛,你不相信自己,也不信任我。

「我們本來就這麼親密,何必故意做給別人看?」章遠緩緩地說。

你回來,很好,我很高興,我也想每天和你在一起。我樂得一夜睡不著,等在車站時連北風都覺得是暖的。可是,你千里迢迢的奔波,是源於思念,還是源於懷疑?

這些話反反覆復在腦海中盤桓,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帶著涼意的空氣從門窗的縫隙滲進來,絲絲縷縷纏繞著,腦子清醒了許多。他聽到何洛嘆氣,「那是因為我在乎你,我喜歡你。」她的額頭抵在他肩上,「我愛你啊。」

心在這一刻柔軟無比,章遠轉身將何洛抱在懷裡。「我知道,我明白。」他說。她終究是回來了,不是嗎?示威也是在乎自己,不是嗎?我們彼此不能失去對方,不是嗎?!

吻著她的額頭,「我也愛你。」章遠說。是的,非常愛,一點兒都不比你少。

「我吃醋,我嫉妒,我小心眼」何洛的聲音細如蚊蚋。

「啊,我喜歡你吃醋的樣子。」章遠低低地笑,「我說過,你吃醋的樣子特別可愛。」他的確說過,然而那時候章遠不怕何洛吃醋,他藐視對自己的一切懷疑。

而現在,他有畏懼的東西了。

何洛的不信任。

因為在何洛心中,自己已經不是萬能的、無敵的了。這個想法讓章遠寒冷,冷得全身都要打顫。

綿綿的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回去加件厚衣服吧。」章遠說,「一會兒還要守歲呢。」

何洛回寢室換了牛仔褲和平底靴,剛走到大門口,一個雪球飛過來,打在後頸上。雪球捏得松,嘭一下散成細密的雪霧,盡數灌到領子里,瞬間被體溫融化。

「呀!」她凍得打了個哆嗦,轉身看見章遠,不緊不慢地揮手笑著。

何洛哼了一聲,飛快地彎腰,雙手捧起一把雪,一錯,一團,揚手擲過去。章遠抬手擋在面前,三兩步就跨出很遠。何洛又團了個雪團扔過去。

「還打啊!」他笑,「我都不還手了。」

「啊,那就讓你白白灌了我一脖子雪了?」

「我站這兒不跑,你也打不著。」章遠笑著,面對不斷飛來的雪球只閃閃身。他探身抓了一把雪,捏一個小團,隨便扔出去,便打在何洛的衣襟上,「看到了吧,這就是差距!你太沒準性了,只能委屈你當移動靶了。」

「哈,敢情你是籃球隊的,欺負人!」何洛掂著手中的雪團,「可是你說自己不跑的喲。」她一臉壞笑,「遠的打不著,近點兒還不行嗎?」

眼看她舉著雪團塞過來,章遠敏捷地側身,「寧當小人,也不能束手待斃啊。」他哈哈大笑。

何洛眼前一花,滑了一下。「鞋底沒溝兒,太滑了。來,扶我一把。」

「誘敵深入?沒門兒。」章遠笑,「你看你,一搖一擺,像企鵝似的。對了,胖企鵝摔一下也看不出來,比如我們寢室的『大缸』,站著倒著都是無差別的圓球。你也差不多了。」

「不和你玩兒了!」何洛佯怒,轉身要走。

「那我堆的雪人也不看了?」

「在哪兒?」

「想看嗎?」章遠指著她手中的雪球,「放下兇器,雙手放在腦後,慢慢地走過來。」

「這麼快?」何洛望見樓后空場上的兩個雪人,還沒有安鼻子和眼睛,只是寫了兩個人的名字。她有些不敢置信,「我上樓去了多久?二十分鐘?」

章遠微笑著牽起她的手,繞到另一側,煤球眼睛,胡蘿蔔鼻子。原來雪人面向圍牆,剛才看到的是背影。「上去很久了,看,人家孩子都生出來了。」他一指,兩個大雪人中間還有一個袖珍的雪娃娃。

何洛咯咯笑著,「我想起去年冬天來了,操場上一排雪人,都是高三的人堆的。越到高三,越是童心未泯。」

「誰說的,我高一高二年年都堆。」章遠笑,「你要不要試試?我告訴你堆得快的訣竅。」

「好啊。」

章遠蹲下來,拍拍雪娃娃的頭頂,「乖,媽媽來了,馬上就會有兄弟姐妹了。」

宿舍樓後面背風,嗖嗖的呼嘯聲在樓側掃過,此時更覺得昏黃的路燈無比溫暖。手套被雪水打濕,何洛索性摘下來塞在衣袋裡。手指肚和掌心都開始泛紅,她依然興沖沖地雕琢著自己的作品。

微笑著凝視她,彷彿可以不想過去,不看未來。

而時鐘片刻無休,忽而風靜,又是一年。

八、

手中的戒指圈不住愛情的流逝

誰能告訴我

愛情如何淺嘗即止

byGigi·《戒指》

開學時,「阿香婆」吳江從家裡帶回兩瓶辣椒醬。「還是我媽做的味道正宗,嘖嘖。」一寸厚的紅油浮在上面,幾乎透過瓶頸滲出來。

「快擦擦!」楊傑剛大喝,「讓你晃,油都快撒到桌子上了。」

吳江從書架上抓個本子,扯了兩頁紙,哼著「世上只有媽媽好」,開開心心地抹著瓶口的油滴,「哎,可惜了可惜了,真是暴殄天物啊。」他搓著瓶子,「我媽連夜趕出來的啊。」

「你說『阿香婆』多有意思,從貴州帶了兩瓶辣醬過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呢。」章遠笑。他和何洛的寢室都剛剛裝好了電話,每天十點到十一點是雷打不動的愛情專線。

「唉,兒行千里母擔憂,其實我也很惦記我父母。」何洛說,「我媽也是,每次都裝一堆東西,我拿都拿不動。我來的是北京,她總以為是她當年下鄉去北大荒。」

「這我倒沒體會。我周末回家好吃懶做,想去幫忙,我媽都轟蒼蠅似的把我從廚房裡趕出去。」

「怕你把家裡的碗都打光了。」何洛蹲在走廊上,「或者把廚房燒了,也不知道誰小時候偷偷炒雞蛋,油鍋著火。」

「你嘲笑我!自己站到牆角去,罰站!」章遠惡狠狠地說,又嘿嘿地笑,「燒我家廚房,打我家碗,總比到時候去你家出醜好啊。」

「啊,去我家?」

「我媽總說,誰誰的女朋友上門做客,就是甩手掌柜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我可不想你爸媽對我有這種印象。」章遠說。

何洛大笑道:「你個獃子,搶我的台詞。什麼做菜刷碗,我擔心擔心還差不多。你又不是我家的童養媳,著什麼急往廚房裡跑?」

「對,你是我家的童養媳,」章遠笑,「是不是?」

「那你就是我家的小長工。」何洛啐他,「對了,小長工,改天幫我爸扛大米去!一袋大米,再來一袋白面。」

「你爸那麼大領導,手下小弟成群,還用我?」

「他們又不是我男朋友,你到底去不去?」

「我」章遠心有餘悸,「我有些怕你爸,他看起來特別威嚴。」

「威嚴?」何洛失笑,「當年我爸的學生都和他沒大沒小的,如果那時候有什麼十佳教師評比,他鐵定上榜,最溫柔班主任啊!」

「你爸的學生都是大包小裹地去看老師,沒從你家裡拿東西走吧?」章遠說,「我可是空手套白狼,就把他掌上明珠給拐跑了,美國都不去了。這兩年你爸氣消了么?」

「消了,消了。」何洛說,「我前兩天給他們寫了一封信,高壓水槍啊,看得他們眼淚嘩嘩的。」

「寫什麼了?這麼感人?」章遠問,「讓我拜讀借鑒一下吧,我媽一感動,也許就給我漲零花錢了。」

「撒撒嬌唄。」何洛輕描淡寫,「想想看,他們也怪想我的。」

「我也怪想你的,你怎麼不撒撒嬌?」章遠問。

「你都不在人家身邊耶,人家每天一個人哦,打飯打水上自習,好寂寞耶,怎麼練習撒嬌嘛。」何洛學台灣腔,撅著嘴,嗲嗲地扭了扭肩。自己先受不了,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童嘉穎從水房回來恰好聽到,手裡的牙缸臉盆險些扔一地,眼睛和嘴都比平時圓了一圈兒。

「我開始打擺子了。」章遠說。

「我們全寢室都在打。」何洛咯咯地笑。

章遠放下電話,想起何洛嬌氣的聲音,頭皮發麻,搖搖頭,卻又抑制不住地想笑。他抬眼看到桌子上揉成一團的幾張紙,上面的字跡無比眼熟,搶過來展開,不禁勃然大怒,「『阿香』,吳江,給我滾過來!」小心翼翼展平,紅色的辣油在筆記紙上洇開,形成半透明的圓圈,一個又一個。

「老大,剛才不是我說的!」「阿香婆」辯解,「是『大缸』說你打電話時像個奶油小白臉的。」

「靠!」章遠拍著桌子,「先說這個,你看沒看這是什麼?嗯?」

「上學期的筆記啊,誰還看?再說了,都不是咱們四個的。」「阿香婆」湊過來,瞟了一眼又飛快地閃身,和章遠保持安全距離,「小繡花字,多女人。」

「這就是我女人寫的!」章遠不快。

何洛千辛萬苦搜集了考研的資料,蔡滿心在寒假到來前一天終於幫忙借到最後一本筆記。何洛是第二天上午的火車,學校的複印社已經關門了,於是心一橫,熬了通宵,把一學期的經濟學原理筆記統統抄下來。

「早看早準備。」何洛給章遠看小指側面,磨得發亮,「而且是我手寫的,你拿著,見字如面,就好像我天天和你一起複習一樣,對吧?」

「看你臭美的。」章遠笑著牽過她的手,在小指的繭子上吻了一下。

何洛叮囑,說各校專業課的側重點不同,最好學的時候留心一下,加深印象。章遠翻過歷年試題,基本上重點與本校老師講的一樣。他把考研資料供奉起來,是紀念品,而不是冷落,更不是擦桌的抹布。他越想越氣憤,作勢去抄椅子。

「不至於吧,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阿香婆」連忙閃開。在他眼中,東北男生抄傢伙就真砍人,說一不二,本地特產就是黑社會。

章遠嘁的笑了一聲,把所有的筆記收好。

何洛剛剛找了一份家教,每周上四個小時的課。春天的北京沙塵肆虐,來去騎車四十分鐘,到宿舍后臉上能洗下小半盆沙子。但是月入四百元,她心情愉快得像小鳥。自從寢室里安了電話,每個月的生活費就會多花一二百。拿著家裡的錢買電話卡,大部分卻又不是打給父母的,何洛於心不安。而且章遠的生日就要到了,她早就看好了一份禮物,開始節衣縮食。那禮物就是瑞士軍刀,蘭博系列的典藏款。高中時每次路過商場,他的眼睛就長在上面。

「這個的功能也太詭異了,指南針、釣魚線,還有砍刀?」田馨撇嘴,「啊?更像魯賓遜開荒用的。」

何洛大笑。「我當時也這麼說來著。」她看田馨還要研究,趕緊攔住,「算了算了,別再掰了,那個木鑽扭到90度就是極限了,弄壞了我和你急。」她眼疾手快搶過來,用絨布擦乾淨指印收在皮套里。磨砂皮包裝盒,墨黑天鵝絨襯裡,都讓何洛愛不釋手。想著章遠收到禮物的驚喜,想著他會怎樣獨自一人時手舞足蹈,在人前淡淡地說一句,「我女朋友送的。」何洛就忍不住哧哧笑出聲來。

「啊,讓我玩兒讓我玩兒。」田馨仰面躺在何洛床上,抱著棉被哼哼唧唧,帶著哭腔,「你個女人,重色輕友,我都不如一把刀啊。」

何洛笑:「的確,把你賣七百塊錢挺難的。誰能花錢買罪受,養你這個大小姐呢?」

「得了吧,我的溫柔你不懂。」田馨沖她翻白眼。

開心的結果就是破財。章遠結了賬,看著滿桌子的杯盤狼藉,說:「你們肚子里都有蛔蟲吧?一個個餓死鬼投胎。」

「知、知道老老老老大最近手、手頭寬裕」「大缸」舌頭打結,「但、越、越來越摳了。」

「就是就是,你最近也沒少接攢機的活兒,但這可是第一次放血。」「阿香婆」還算清醒。

「靠,賺錢是預備著養你們的嗎?」章遠笑罵,「不如去江北農場養豬。」

「可以養小老婆啊。」「阿香婆」接話。

「大缸」蒲扇一樣的手揮過來,「捍、捍衛何、何大妹子。」

「阿香婆」問:「最近怎麼都不見那個草草來咱班找你?你過生日她都不出現。其實小姑娘挺不錯,要不介紹給我?」

「你真有心就去問朱古力啊。」章遠說,「我根本和她不熟。」

「我還想多活兩天哩。」「阿香婆」搖頭,「老大你說不熟,人家可不這麼想。我們這兒資源本來就少,還因為你造成浪費,好幾個小姑娘看見你眼睛就放光。趕緊讓何姐來把她們一個個屏蔽掉,要不然你請我們吃飯。」

「吃吃吃,早晚在你身上蓋個戳,『檢疫合格』。」

「你才需要一個戳。」「阿香婆」舉著易拉罐蓋過來,「『貨物已售』。」

章遠微笑,小指挑著易拉罐的蓋環。「戳留給你,我自有安排。」

「五一」時,何洛和田馨回到家鄉。這裡的節氣比北京整整晚了一個月,柳樹剛剛冒出嫩芽,一派朦朦朧朧的綠在清晨乍暖微涼的空氣中化開,呼吸之間,都是熟悉的清新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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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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