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微風般的中板·那麼近,這麼遠(9)

第47章 微風般的中板·那麼近,這麼遠(9)

第47章微風般的中板·那麼近,這麼遠(9)

「你們高中同學,還有其他人在美國嗎?」吃飯的時候,Apple忽然問。

「嗯?」何洛沒防備,「不是很多。」

「哦」Apple點頭,「對了,剛剛在場上,你和章老大真是默契呢!你很熟悉他的球路啊。」

「我看NBA比較多。」何洛掩飾著。

「我還以為,當初你看章老大打球比較多呢。」Apple哧哧地笑。

「沒有。」何洛矢口否認。

「不會呀,我們高中就經常有比賽,全班女生都會去加油。」Apple偷看何洛的表情。

她只是低頭,喝著蒓菜羹,緩緩地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我不記得。」

Apple似懂非懂地點頭,隱約覺得自己窺破一個天大的秘密。

七、

以為只要簡單地生活就能平息了脈搏

卻忘了在逃什麼

我的愛明明還在轉身了才明白

該把幸福找回來而不是各自緬懷

by孫燕姿·《我的愛》

這一日的記憶,和球場鐵絲網上的爬山虎一樣,枝繁葉茂,覆蓋了每一處可能到達的空白。

去醫院的路上,章遠問項北要了何洛的電話號碼,約她一起吃飯,「上次你不是說很想吃川菜嗎?明天或者後天去吃水煮魚,如何?或者湘菜也不錯,我知道一家店,湖南來的同事都說那裡的剁椒魚頭和芷江鴨很正宗。」

「恐怕不行,我約了人。」

「人多也好,一起來,熱鬧一些。」

「我周末要去馮蕭家。」何洛果斷地拒絕。

馮蕭不是愛張揚的人,何洛起初只知道他父親是教授,母親是醫生,寒假去他家裡,才發現他祖父在上世紀50年代初期歸國,是研究天體物理的泰斗,滿門書香,家學淵源。馮蕭父母年初在京郊懷柔購置了一進五間的青磚房,前院栽花,後院種菜,聽說何洛回國,一定要她周末過去小住。

車過雁棲環島,轉入綠樹成蔭的盤山路,不遠處水聲潺潺,馮母說:「這條小溪就是從咱家門前流過來的呢。」下了車,又拉著何洛繞了一圈,看高低錯落的西府海棠和玉蘭樹,還有正在吐蕊的白色沙果花,「都是從苗圃買的,你喜歡什麼樹,改天我們去選兩棵。」

鄰家雞鳴狗叫,花香馥郁如醇酒,甬道盡頭是葡萄藤,架下還種著蔥,頭上開成白色圓球。被褥是新棉花,又剛剛在太陽下曬過,柔軟厚實,何洛本來說小憩片刻就去幫廚,結果一躺下就睡到天色將晚。她十分不好意思,連連道歉。馮母笑,「小孩子都一樣,馮蕭也是,同學都說他像個大哥,其實回到家裡特別賴床。而且他從不來幫廚。」

「他說,您總說他幫倒忙。」何洛挽起袖子,先調好沙鍋丸子的肉餡兒,又切了土豆絲,笑道,「我爸也最愛吃醋溜土豆絲和菠菜豆腐丸子湯,我媽說菠菜豆腐一起吃了得結石,他才不在乎,說都是報紙謠傳。」

「就是,這些男同胞都貪吃,別說謠傳,就是真知道有毒,不也有人拚死吃河豚?」馮母看著何洛,說不出的喜愛,「在外面鍛煉兩年真是不錯,現在的小女孩兒,難得有你這麼好的刀工,估計做個家常菜更不在話下,馮蕭真是有福氣。」

何洛笑道:「馮蕭也很勤快,每次吃完飯都搶著洗碗。」

「這是應該的。大家讀書都辛苦,也不能都指著你做家務。」

馮母買了小河蝦和柴雞蛋,又要指揮丈夫去菜館點一條虹鱒魚。何洛連連說太多了吃不完,馮母愛憐地理順她披在肩頭的發,「不多不多,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馮蕭。小女孩兒多乖,以後常來,這裡就是自己家,知道嗎?」

慈愛得如同自己的母親,手掌輕柔,拂去何洛心頭的疲憊,這兩日糾結不安的思緒漸漸舒展開來。

馮母又說:「我本來最不放心的就是兒子離家那麼遠,但現在覺得自己又多了個女兒,想起你在他身邊,就覺得很踏實。」

何洛不禁想起馮蕭的種種體貼關愛,曾有些蔓生的雜草在探頭,現在心中溫暖舒暢,它們便偃旗息鼓。

章遠嘗試著打了兩次電話,但何洛的小靈通都是關機狀態。Apple探頭道:「老大,你讓我排版的材料都搞定了,但有些內容我不大懂,什麼叫技術外參股權?和技術轉讓有什麼關係?」

「都是和高校談合作的內容,我桌子上有些材料,你看看。」

「你去哪兒?不是把周末的事情都推了,還抓人家來加班,怎麼這麼早就撤退?」

「聯絡感情。」

「又是飯局?真腐敗!」

章遠笑著搖頭,「沒辦法的事情。我巴不得每天吃青菜豆腐。」

「對,上次你要我買的胃藥」Apple追到電梯口。

「先放一邊,疼了再說。」

「放一邊,等疼了就要穿孔了。」Apple嘟囔著回到辦公室,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真是多嘴啊,打電話問章遠要不要下午一同去看項北,他說看情況,但如果你上午有時間就來把周五剩下的材料整理完。

最近老大有些工作狂趨勢,自己還撞在槍口上,真是命苦。她想著,拿著藥盒走到章遠辦公室,拉開抽屜扔進去,轉身正要走開,忍不住又退回來。

雖然透窺別人的隱私是很不好的,但是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蘋果更曾經誘發牛頓的無窮想象力,她就是一隻小果果,滿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天性,也不算傷天害理吧?上次幫老大拿茶葉,就看到了抽屜里的照片,只不過倉促間,沒有仔細研究。

回想那天遇見的女生。有些像,到底是不是?

Apple踮著腳繞到辦公桌前,再次回想,確認整座大樓里只有大廳和走廊安裝了防盜攝像頭她還是不放心,又跑出去將大門反鎖,還拽了兩把椅子擋在過道,就算老大突然返回,乒乓亂響,也給她足夠的時間銷贓滅跡。她這才把心安穩地放在肚子里,拍拍手樂呵呵地回到章遠辦公室,大大咧咧地坐在黑色高背轉椅上。

拉開抽屜,在他的護照下。

看到了,看到了!Apple有些激動。銀灰啞光的金屬相框,邊角有些脫色,造型是兩隻頸項低垂的天鵝,彎成一個心形。

女生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對襟小襖,章遠一身正裝,手搭在她肩頭,二人之間有一線隱約的空當,雖然細微,但襯得他們動作僵硬,無比疏離。說是戀人,似乎神色都有些緊張;說是普通朋友,又多了幾分曖昧。

Apple把相框舉起來,回憶那天種種情形,左思右想,只覺得兩個人或許曾經曖昧,走得很近;但後來女生出國,山水相隔,漸漸就斷了聯絡。

一定如此,越發佩服自己的八卦功力了。

「幹嗎呢?」冷不丁傳來一聲大喝。

Apple嚇得手一松,相框啪地摔在地上,玻璃四散。

「慘了慘了慘了!」她一迭聲地叫著,抬頭埋怨,「滿星姐,你嚇死我了。哎呀哎呀,不用你嚇死我,被老大發現,我就已經死定了。」

「誰讓你偷偷摸摸的?」康滿星白她,「地上椅子亂七八糟的,好在我苗條,貼牆繞了一大圈。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商業間諜呢。」

「我們不是約著三點見面?現在兩點不到啊。」

「我本來要洗衣服,結果停水了,呵呵,被我抓到了不是?」康滿星探頭,「你翻什麼呢?虧著方斌他們還說你對老大沒有邪念,原來深藏不露啊。」

「什麼啊!你可以說我八卦,可不能說我花痴。」Apple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早懷疑老大心裡的人就是她。」

「啊?」康滿星低頭看清碎玻璃后的照片,大叫,「何洛!」

「快快收起來,我一會兒還要趕緊去配個玻璃。」Apple手忙腳亂,「人家出國兩年都有男朋友了,老大還留著合影,可見很珍惜。他會拆了我的。」

「後面還有一張。」康滿星眼尖。

裡面的兩個孩子更加年少。金黃的葉子,秋天溫暖旭和的陽光,臉上似乎有金燦燦的小茸毛,章遠面有倦色,單手叉腰站在何洛身後,她歪著頭,笑容甜蜜燦爛。

「嘖嘖,說這兩個人沒什麼,我都不信。你說呢,滿星姐?」

康滿星半晌無語。她緩緩抬頭,面色沉重,「馬德興告訴我,章老大說自己的女朋友在美國。」

「啊,那不就是何洛?」

「開什麼國際玩笑?那我師兄呢?她是我師兄的女朋友啊!」

「反正何洛也沒有腳踏兩船,你就別擔心啦!」Apple拍拍她,「我們出發去看項北吧。他們也許就只是好朋友呢!」

沒那麼簡單。康滿星第一點想到的是一樣的下巴。她隱約又想起什麼,周一上班的時候抓住馬德興,「上次你說和章遠去看樓盤,那邊叫什麼來著?」

「呃,有些記不清了,幾個月前的事情了。」他撓頭,「你怎麼不自己問他?」

「你還能記住什麼啊?」康滿星搖頭,「我我就是忽然想到了,順嘴問問。」

「那也不用堵在男廁門前問吧!」

康滿星閃身,他剛衝進去,又立刻跑出來,「想到了想到了,碧水清濤,河洛嘉苑。」

這,可能是好朋友那麼簡單嗎?康滿星的一顆心越發不安起來。

何洛來看項北,開門的是一個男生,兩人照面都是一愣。男生引她去客廳,笑著喊項北:「嘿,又是一個女生。剛才那個是小妹,這回吶?妹妹認多了也有問題喲。」

項北左腳纏著繃帶,單腿蹦過來,「常風你可別亂說。這是蕭哥的女朋友,何洛。」

果真就是常風,當初他來高中找李雲微,一臉嚴肅地站在教室門口,還是何洛問他一句「你要找誰」。他未必記得何洛,但是因為李雲微隨後氣惱中帶了羞澀的表情,令她對這個男生印象深刻。何洛不由笑笑,「久仰大名了啊。」

「我?!」

「呃馮蕭提過。」急中生智,「還有其他人來了?」

「是我呀。」Apple扎著圍裙從廚房衝出來。

「她聽說你要來,吵著也要過來。」項北聳聳肩。

「是滿星約我的。」何洛說,「她說要煮豬腳湯,讓我來場外指導。」

「哈哈,她什麼時候變得賢惠起來了?」常風沖項北眨眨眼睛。

「我還怕吃壞了肚子呢。」

何洛笑吟吟地看他,趁Apple和常風去洗水果,小聲問項北:「其實你心裡很開心吧。」

果然和馮蕭說的一樣,涉及這個話題,平素倨傲的男生立刻眼神閃爍,呵呵乾笑兩聲,不知如何對答。

「人家女孩子扭捏也就罷了,你們多大了,還和小孩子一樣拌嘴?那天滿星還向我打聽,問我怎麼認識你的,警惕性很高呀。」

「她」項北心想,你還是不要知道她喜歡誰,這樣比較好。

「咦,她說買了菜就過來,怎麼還沒到?」何洛見常風端著水果過來,急忙轉移話題。

「就是,她不來,哪兒來的豬腳?」常風笑。

「別說她壞話喲。」何洛笑,聽到門鈴響起,還有Apple的開門聲。

「啊,滿星姐,你才來?」她嚷著,「喲,買了這麼多東西呀,你真聰明,知道抓章老大當苦力。」

「我哪兒敢啊,你應該誇獎老大風格高!」

就應該想到,這個人際圈本來也只一丁點兒大,也無所謂躲,難道能躲避一輩子嗎?何洛走到門前,接過章遠手中的塑料袋,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她把要用的材料揀拾出來,多餘的塞在冰箱里。

章遠在客廳和項北、常風寒暄了幾句,說:「我看看都預備什麼好吃的了?」剛走到廚房門前,看何洛系好圍裙,康滿星就推著他,「這裡人很多了,暫時不需要男生來表現。」

他無奈,還是笑笑,「那,可不要說我們大男子主義啊。」

「你原來和章遠是高中同學,」康滿星問,「一個班的?」

「嗯。起初不是,後來高一下學期重新分班。」

「那也認識八九年了。」

「對呀。」

「你們挺熟吧?」

「誰說的?」

「我覺得,你們都不是內向的人,又認識那麼久了。」

「也還好,我們班上同學的關係都不錯。」

「哦,那很好」康滿星一邊洗香菇,一邊側頭注視何洛,「怪不得章老大說,當初上學的時候來北京,總是被招待得很好。」

「他認識的人多,朋友也多。」

Apple在旁邊聽得不耐煩,「我能問兩個問題嗎?章老大有過幾個女朋友?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不知道這你都要問他自己。」幾個女朋友,幾個那你們,又知道幾個?她掂量著字眼。Apple的眼睛里寫滿好奇,而康滿星則帶著警惕。直覺告訴何洛,今天是一餐鴻門宴。

「項北有胃炎,吃豬腳沒問題吧?會不會太油膩?」

「飯店裡面的紅燒是油膩一些,但是自己家裡清燉,問題應該不大。其實有胃炎,最好是定時定量地吃飯,少食多餐,慢慢保養。嗯,吃點兒豬肚也不錯。」何洛邊說邊想,一會兒一定告訴項北,人家還是關心他的。

「在國外還能學到這些?」

「沒有。以前就知道的。」

「哦,」康滿星作恍然大悟狀,「我也應該和章老大說一些,他的胃病可比項北厲害,去年這時候胃出血都住院了,當時喝多了,吐得一地是血,我們叫救護車的時候,他都不省人事了。聽說,是老毛病了。」

「哦。是啊,身體好的時候不注意,生病之後再去醫院,就比較麻煩了。」何洛關了水龍頭,隱約聽到男生們在客廳里談笑風生,他說:「我也拄過拐,其實就是打球不小心扭到腳踝,一點兒都不嚴重,但是覺得好玩兒,就從哥們兒那兒借來一副,把我們班主任嚇了一跳,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連續三個月都免了我的課間操。」

何洛猶記得他駕著雙拐,齜牙咧嘴地上樓,她慌忙跑過去攙扶,感覺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自己肩膀上,並不累,只是心疼地抓緊他的校服。下一刻忽然肩上一輕,他哈哈大笑,「上當了不是,你是今天路上騙到的第六個人啦!」

何洛怒目相視,他又解釋,「好好,你是第一,是第一個被騙到的女生。別生氣啊。」

我不是生氣,我是牽挂著你。

而此刻,連牽挂或者關心的權利,都是屬於別人的吧。

章遠忽然喊她:「何洛,何洛,來,原來常風是老鄉,還是田馨和李雲微的初中同學呢。我們原來數學競賽的時候,肯定都遇到過。」

何洛在圍裙上抹抹手,去了客廳,剩下Apple和康滿星在廚房裡咬著耳朵。

「她很奇怪。」康滿星斷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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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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