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焦糖布丁
第11章焦糖布丁
(1)燈火
她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由炙熱迅速變得冰冷。他很快感覺到了,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了嗎?」
說著,他抬起手指輕拭她的臉,可沒想到,她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凶,將他的手背都沾濕了。
他有些無措,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低頭去親吻她的眼睛。
「別哭了,乖……」
可他的嘴唇才堪堪觸到她的睫毛,就被她掙脫了開來。
余米一邊抽泣一邊用袖子兩三下把臉擦乾淨,抬頭瞪著他,瓮聲瓮氣地問:「你來幹什麼?」
儘管濕漉漉的眼睛讓她的質問毫無威懾力,但語氣里的控訴卻是真的。時縉不解:「當然是來見你。你這麼多天都不回我信息,電話也關機,我也想問為什麼?」
信息?什麼信息?
不管了,總之都已經這樣了,他為什麼還要來見她?難道是來看她有多狼狽嗎?
「你……你憑什麼還要給我發簡訊打電話,你以為你是誰……」
在她的設想中,這應該是一句冷冷的質問句,然而一開口,配上她顫抖的嗓音,怎麼聽都可憐兮兮,像個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兒。
時縉皺了皺眉,提醒她:「我是你男朋友。」
要說委屈,也應該是他才對吧?從日本回來至今,她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給他發過,雖然不見面也確實減少了被狗仔發現的機會,但作為一個剛剛擁有女朋友的男人,他也很不爽好嗎!
「男朋友」三個字,余米消化了好一會兒。
為什麼他還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三個字?他是不是以為她依舊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滿腔的心酸委屈,頓時化作怒火,她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氣呼呼地說道:「我才沒有男朋友!」
以她的身高和力氣,當然是推不動他的。時縉順勢握住她的手掌,皺了皺眉:「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先上樓再說。」
「不要!」
她拒絕,別彆扭扭地掙扎著,直到身後傳來一個笑眯眯的聲音:「哎呀,小情侶吵架呢?」
余米的動作頓時僵了僵,轉過頭去,只見對門阿姨正推著自行車站在身後,滿臉「原來如此」的瞭然笑容,她甚至從那個眼神里看出了隱隱的興奮。
不是,阿姨不是您想的那樣……
阿姨對她內心的波瀾一無所覺,轉頭和藹可親地和時縉打了個招呼:「小夥子今天又來啦?」
他們怎麼會認識?
時縉卻十分柔和地笑了笑,乖巧禮貌地說了一聲:「阿姨好。」
他的聲音配上他的樣貌簡直天衣無縫,看阿姨的表情怕是連心都化了,她伸手拍了拍余米的肩膀:「我說米米呀,有什麼誤會,大家好好說清楚嘛。我看小夥子天天來樓里等你,真的挺誠心的,你就給他個機會吧好不好?阿姨等著吃你們的喜糖。」
等等……「喜糖」是什麼梗?這速度也太快了吧阿姨,這是大躍進啊!
「不是的,阿姨……」
余米正想著怎麼糾正誤會,身邊的時縉卻長臂一展,摟住她的肩膀,沖著阿姨展顏一笑:「謝謝阿姨,我會努力的!」
「好好好。」阿姨停好車,朝電梯間走去,「米米,一塊兒上去吧,有事回家說,啊?」
事已至此,再多的不滿也不好發作了,余米鬱悶地咬著嘴唇,任由時縉牽著手,跟在阿姨身後進了電梯。
鄰居家的門剛合上,余米掏鑰匙的手也停了下來,樓道里一片寂靜。
時縉倚在門口的牆上,垂頭看著她:「所以,是連家門都不讓我進了嗎?」
余米緊了緊手裡的鑰匙,平靜下來之後,她的內心是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糾結。
不想見他嗎?不,恰恰相反,她想見他,很想……很想……
有很多事想要問,很多結果想要聽他親口說。哪怕已經默認了簡星宇的推測,但還是想知道,他對她到底有沒有過哪怕一點點的真心?
她慢慢搖頭,咬住唇,把鑰匙插進鎖孔。
「請進。」
因為提拉米蘇寄養在周小美家,因此燈光乍起的時候並沒有熟悉的身影撲上來。不過兩三天沒回來了,家裡就好像蒙了一層灰似的,連空氣里都像是有股霉味。
余米拉開客廳的窗帘,剛想開窗透氣,手就被時縉按住了,他迅速把她拉到身後,又飛快地把窗帘拉得嚴嚴實實。
余米更鬱悶了,推了推他的後背:「幹什麼?我要開窗!」
他拒絕得斬釘截鐵:「等我走了再開。」
「?」有這麼見不得人嗎?
「有人找媒體的人盯我,我不想牽連你,還是保險一些比較好。」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惱怒,也有一絲無奈,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遠遠地離開窗戶,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下。
余米一下子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想起一個鐘頭前才見過的那位滿身貴氣的女士,忍不住問道:「是你的媽媽白女士嗎?」
時縉驀然轉過頭來,微微眯起眼睛,盯著她看了兩秒鐘,才輕輕「呵」了一聲:「你都知道了。」
余米點點頭,那麼多娛樂新聞,想裝不知道也難。
他看著她的表情,心裡有一絲瞭然:「所以,這就是你不接電話不回簡訊,聲稱和我沒有關係的原因?」
她沉默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直視她的臉,試著解釋:「家人的事,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覺得沒必要特意去強調。白薇已經去世了,至於白宛宜這個人,她和我沒有關係。」
這兩人之間這麼糟糕嗎?余米不由得脫口而出:「可她今天還為了你的事來找我……」
「找你?」時縉皺起眉,語氣倏然變冷,慍怒道,「她說了什麼?她威脅你了?」
余米吸了口氣,倏然站起身來:「時縉,你覺得白薇去世的原因是因為宇哥嗎?」
時縉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回答,余米又飛快地問道:「聖誕節那天你會來『蜜語』,並不是偶然,你是來找宇哥的,你接近我,也是為了報復宇哥,是不是?」
她的語氣嚴肅而認真,還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委屈。
前後一聯想,時縉立刻懂了,眉頭又鎖緊了幾分。
「誰跟你這麼說的?白宛宜,還是簡星宇?」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他抬起頭——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她站著,而他坐著,難得的仰視角度,讓她眼角的淚痕和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明顯,小圓臉鼓鼓的,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哭腫了。
靜默了片刻,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胳膊,低聲道:「坐下。」
余米站著沒動。
「乖,坐下。」他使了點勁,將她拉坐在身邊,伸手捧住她的臉,拇指指腹擦過她濕潤的眼角,將那一點濡濕抹開。
「不管是誰說的,他這麼說,你就信了嗎?你甚至不想要來找我求證一下?」
余米張了張嘴:「我……」
是,她沒有想過求證,因為她覺得那就是事實,那樣的結果,才最合理。
被她深深藏匿在心底的不安,與簡星宇的話一拍即合——時縉怎麼可能真的喜歡她?那麼耀眼的人,憑什麼要和她在一起?
除非另有原因。
沒有求證,也不想去質問,她寧願自欺欺人。
她之於他,就像追光者,越靠近,越會被灼傷。
面對她的沉默,時縉有些煩躁。
「……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對嗎?」
不是的!余米搖頭,緊緊攢住衣角,低低說道:「我是……不相信自己……」
他愣了愣,突然間,因為聯繫不到而生的不安,以及方才對話時的驚訝和憤怒,都在這一句話里煙消雲散。
從小到大,性格使然,他很少會去顧及別人的感受。但這一刻,透過她布滿水霧和血絲的眼睛,他很輕易地就感知到了她這些天的痛苦。
她一定很難過,而這難過,和他有關,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自信。
「那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真的呢?」
余米倒吸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掙扎著想要離他遠一點,卻又被他另一隻手控住腰,反倒拉近了一些。
「對不起,不是真的。」他及時摟住她,重複,「不是的。」
聲音沉而穩,如山嶽般厚重,如磐石般堅定。
她從沒有見過他這麼鄭重的樣子,從眼神到語氣,都讓她覺得他在發誓——聲音是有情緒的,透過情緒窺得內心,他的每一個字,都在表達——「相信我」。
她頓時忘記了掙扎,被那深邃的眸子吸引了進去。一直倉皇得無處安放的心突然就穩穩地落了地——原來她一直在等的,只不過是他親口說的這一句「不是」。
她交疊起雙手捂住嘴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喉嚨里忍不住溢出的嗚咽。
忍住,忍住呀余米!
可是再怎樣努力,眼眶還是紅了,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湧出眼眶。
時縉伸手去揉她的發頂,皺著眉頭咕噥:「別哭……求你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辦……」
無奈的表情,還有不知如何是好的些許急躁,竟讓她覺得十分可愛。
他大概從來沒有哄過女生吧?明明平時那麼酷,現在卻笨拙得就像個小男孩……
於是,她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嘴角卻又彎了起來。
愛情啊,真是莫名其妙,讓人又哭又笑,讓人心醉神迷。
她笑了,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下來。
時縉緩緩吐了口氣,手掌順著頭髮滑下來,曲起手指一點點地替她擦眼淚:「我會給你相信我的理由,但是過程有點長……你想聽嗎?」
他低語時的氣音太有誘惑力,她無法不被引誘,於是點了點頭。
「先解釋聖誕節那天的事,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去蜜語也不是為了簡星宇,是為了你。」
「啊……啊?」
什麼意思?她為什麼一點也不記得自己見過他?他這樣的人,見過的話是不可能會忘記的!
「我餓了,晚飯還沒有吃。」他眨了眨眼,「吃完再說好嗎?」
這懸念留得……算是得寸進尺嗎?
她還沒打算原諒他呢!
幾天沒回來,冰箱里除了雞蛋和火腿腸什麼都沒有,只能煮泡麵。
幸好把店裡用剩下的牛奶帶回來了,煮麵的時候可以順便熬好焦糖,家裡還有淡奶油和香草莢,一會兒就可以做焦糖布丁。
時縉是真的很餓,她多加了麵餅,他也很快吃完了,連湯都沒剩下。
余米在廚房攪拌牛奶,他很自覺地站在池子邊洗碗,順便問:「這個面是什麼口味的?以前從來沒吃過。」
「馬來西亞的白咖喱面。」余米順口回答,「有代購,一些進口超市偶爾也會有,我很喜歡這個牌子,他家的冬蔭功面也超級好吃,下次可以嘗嘗。」
「……所以說以後跟著你就可以吃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了?」
「可以呀……」話說了一半,她才發現被套路了,急忙轉過頭去,見他正靠在水池邊,眼睛裡帶著笑,靜靜地看著她。
寬敞的廚房因為多了一個人,變得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就連普普通通的對話,都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煙火氣息。
窗外有萬家燈火,冷的,暖的,這裡也是其中一盞。
城市裡有許多故事,好的、壞的,驚天動地的、日常煩瑣的,她身在其中,她也在經歷著。
Buthey,that'slife.(不過,這就是生活。)
余米把烤好的布丁放進冰箱冷藏,又泡好茶,空氣里有柚子清甜的香氣慢慢彌散開來。
看著她把茶杯放在面前,時縉問:「是這次從日本帶回來的嗎?」
余米點了點頭,那幾天在京都,他陪她去寺町買的lupicia京都限定柚子梅香紅茶,鐵盒上有華麗的舞伎頭像。
他當時還感慨,茶葉都做得這麼講究,吃喝之道果然博大精深。
那幾天的記憶真美好,她到現在都記得,每一個細節都記得。
「……我回國那天給你留了字條,你收到了嗎?」
「啊?」什麼字條?
看她的表情,時縉明白了:「沒收到?」
她再次確認,確實沒有。
「在精進湖的那天夜裡,我接到白宛宜的電話。她要公開拍賣白薇的遺物,除非我在第二天十二點之前出現在白薇的公寓。所以我買了早班的機票,天還沒亮就走了。當時你們都在睡覺,我就留了字條在吧台,拜託齊藤先生轉交給你。」
他吸了口氣,緩緩說道:「看來,他並沒有給你。」
余米愣了愣,沒道理呀,她和齊藤先生此前素不相識,他有什麼必要隱瞞這件事?
除非……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下樓時在大堂看到的簡星宇,齊藤先生說他很早就到了,那麼,他看到了嗎?
時縉見她神色不定,疑惑道:「怎麼了?」
余米心裡有些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時縉也沒有再追問,頓了頓,繼續往下說。
「我在機場遇到了蕭艾,因為當天歐陽台長作為調解人也會在場,所以蕭艾讓我順路載她一起去白薇的公寓的時候我沒有多想,可沒料到第二天就有照片上了娛樂新聞。」
她默默點頭,想起那些照片,還是覺得扎心,可是想到他被親生母親這樣算計,又覺得心疼。
時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眼睛可以與他平視,一字一字道:「照片是假的。」
「嗯。」她頓了頓,又忍不住問,「可她喜歡你是真的,對嗎?」
「不知道,不關心。」他語氣淡淡一帶而過,鬆開手輕輕彈了彈她的額角,「我比較希望你只關注我,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白宛宜說要拍賣白薇的遺物,並不只是為了要挾時縉回來,而是真的有此打算。
其實早在前幾年,白宛宜名下的幻星娛樂就已經因為經營不善陷入了財務困境,再加上旗下藝人合約糾紛等負面新聞纏身,白宛宜本人的日常生活又十分奢侈,導致公司的賬目已經產生了巨大虧空。
而公司最大的搖錢樹白薇,居然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自殺了,最後留給白宛宜的遺產甚至不夠補上虧空的一個零頭。
白薇不在了,她的商業價值也隨之消失。不能及時彌補資金空缺的話,不光幻星娛樂會面臨破產,白宛宜也將一貧如洗,甚至鋃鐺入獄。就算能逃過牢獄之災,也必定會背負天文數字的債務度過餘生。
這樣的結局,讓過慣了奢華生活的白宛宜如何忍受?
她需要破局,需要轉機,需要錢。
白薇的遺物無疑能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借這個機會,利用這場遺產之爭,將時縉推到風口浪尖,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和時縉的關係向來很疏遠,再加上之前有白薇在,她根本沒想過要去維繫這份名存實亡的親子關係;但現在白薇不在了,時縉就是她的轉機。
她曾經試圖在白薇的葬禮上,以及遺囑鑒定的那段時間裡說服時縉——讓他接替白薇加入幻星,機遇、理由、新聞點……都已經想好了。
她承諾會給他最頂級的資源,用最短的時間將他打造成最有話題性的新星。這是她最拿手的領域,她對自己的兒子很有信心——外形、背景、人設,都沒有問題,只要可以製造話題長期吸引流量,就已經成功了一半,接下去各種收益也會隨之而來。
在她的想法里,沒人會拒絕這種光鮮亮麗的萬人簇擁的生活,這是雙贏。
沒想到時縉拒絕了。
一次,兩次……最後乾脆玩失蹤。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未果,再加上資金問題迫在眉睫,就在白宛宜心急如焚的時候,她接到了簡星宇的電話。
就是這通電話,讓她決定不再給時縉主動選擇的時間。
不主動,也可以被動。在這方面,白宛宜駕輕就熟。
她親自提供了時縉的大量資料,公開了他的身份,又在熱度還沒有消失的時候發布了所謂的緋聞照片,配以足夠吸睛的報道。
目的很簡單,如果時縉最後如她所願入了圈,這一波就是最好的預熱,大不了到時候再出一個闢謠公告,還能再做一次宣傳;如果他還是不同意,她也能趁此機會在公眾面前樹立一個慈愛母親的形象,為即將開庭的遺產案博取關注,順便為公司的新電影造勢。
對於在娛樂圈浸淫多年的白宛宜來說,應付這些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對從來都不是也不想成為公眾人物的時縉來說,上頭條的密集程度讓人措手不及,嚴重影響到了他的生活。
自從信息被曝光之後,他一天之內收到無數奇怪的電話、簡訊,微博私信更是多到數不清。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甚至有莫名其妙開口就罵的。
很奇怪,他向來冷淡,從不和人深交,可是一夜成名之後,那些平時不過泛泛之交的人,突然都好像成了他的至交好友,除了全方位多角度地表達「真心關懷」之外,甚至還有人第一時間接受某些自媒體的「採訪」,看起來很熟的樣子,其實他連對方是誰都記不清。
常去的地方有奇怪的人出沒,走在路上也會有路人偷偷用手機拍他。電台里通知他暫時不用去上班,因為台里不光有記者蹲點,還不斷有媒體打進電話來詢問有關他的細枝末節,給同事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不勝其煩,他只好關機一了百了。
接下來幾天,他忙著和律師碰頭,處理白薇留下的房產,和白宛宜爭取白薇的遺物,再加上周圍不時出現的疑似狗仔的人……光應付這些,就佔據了他幾乎所有的時間。
這期間,他不是沒有給余米打過電話,但不是沒人接就是關機,發出去的簡訊和微信,也沒有任何迴音。
余米有些蒙,想起了自己至今還沒有充上電的手機。
時縉找出了緋聞事件之後發的微信,余米接過來看,內容不長,是讓她看到新聞的時候不要想太多,要相信他,詳細情況等回國以後再談。
看了看發出的時間,余米心裡微微一動……
那個時候,她正蹲在街角哭得撕心裂肺。
手機……當時應該是放在店裡了。後來渾渾噩噩地回到酒店,依稀記得是簡星宇還給她的。
所以在那之前,手機都是他保管的嗎?
字條和微信,她都沒有收到,當時他也都在。
會……和他有關嗎?
她不敢再去深究。
那個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至今都是。
時縉看她的表情也猜到了幾分,卻沒有說話,只是朝她伸出手,柔聲道:「現在,可以抱一抱嗎?」
余米抬起頭,迎上他清湛的目光,身體微微一動,就被他手臂一伸摟了過去。
他將她輕輕按進懷裡,嬌小的身軀和熟悉的帶著奶香和巧克力味道的甜美香氣,讓他這幾天的疲憊和煩躁慢慢消失。
是誰,做過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至少現在,她在他的懷裡。
片刻之後,他才低低道:「簡星宇當初為了獲得家族認可而捨棄了我姐姐,我的確一直很討厭他。」
余米的背脊一僵。
時縉輕輕撫著她後背,將她拉開一小段距離,注視著她:「是不是覺得,我接近你,是為了要報復簡星宇?」
「……不是嗎?」
「簡星宇是這麼想的?」他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幾分不屑,「他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可是你……」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我說過我很早就認識你了。聖誕夜那天,我是來找你的,不是因為簡星宇,也不是因為白薇,僅僅是因為——你是你,而我想要見你。」
(2)我的女孩
時縉第一次見到余米,是在白薇的手機里,時間大概是半年前。
那個時候,白薇的抑鬱症已經確診,醫生叮囑她要按時吃藥,注意休息,可是繁忙的行程根本不容許她停下來喘口氣,很多時候連葯也會忘了吃。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直和她處於半公開狀態的陳家麒,突然開始和家族安排的富家千金約會,並暗示她,他很快會訂婚,因此近期最好不要見面。至於兩人的關係,可以轉為地下,或者等他結婚以後再繼續。
這些話是白薇告訴時縉的,雖然只有寥寥幾句,但以時縉對她的了解,那個渾蛋陳家麒肯定還對她說了更加過分的話。
其實這幾年,他和白薇見面的時間並不多,大多數時候也只是打電話發簡訊。她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會來找他,出現的時候都是半夜三更,喝得酩酊大醉,把惹她生氣的人痛罵一頓之後,又在黎明之前悄悄離開。
她很怕媒體曝光他的存在,她不止一次告訴他:「流言很可怕,就像最鋒利的刀子,不經意間就能把人捅得遍體鱗傷。」
她說自己不怕,從小就是槍林彈雨中過來的,身上有厚重的盔甲:「但是小安你不行,你這個脾氣,不夠圓滑,會傷人傷己,還是做個普通人最好,可以和你喜歡的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可以好好保護她。」
但是,她的盔甲再堅固,也會在無數的蜚短流長和毫無隱私的鏡頭面前,慢慢磨損殆盡。
時縉覺得她的狀態不對,給她打電話,想讓她徹底離開陳家麒。但她卻告訴他,她的愛在倫敦的時候就已經枯萎了:「陳家麒也好,其他什麼男人也好,只要能愛我,結不結婚都無所謂。」
她不需要愛,她只需要被愛。
白薇的初戀,他聽說過,卻了解得不多,但這個人顯然對她的未來影響深遠,他也曾想過是不是應該找一找這個人,或許會對白薇的病情有幫助。
但他還沒有付諸行動,白薇就和初戀重逢了。
那幾天她非常興奮,說要和他重新開始。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就好像一個馬上就要過六一的孩子,以最雀躍的心等待著屬於自己的神秘大禮。
她的狀態不錯,他也很為她高興,畢竟,她能對自己的人生抱有希望,她的病情就有可能好轉。
時縉原本認為這件事十拿九穩,這個世上很少有男人能拒絕白薇這樣的女人,但事實證明他錯了。不到一周,她就醉倒在他家裡,失聲痛哭。
她的愛,還沒重新開始就宣告結束。她愛的人愛上了別人,自尊讓她選擇遠離。
在她的手機里,他看到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有簡星宇、余米,還有「蜜語」。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聽他說到這裡,余米有些愣怔。
「白薇也見過我?」
「是。」時縉輕輕吐了口氣,「可是,雖然我很討厭簡星宇,但不代表我會把這一切的結果都歸咎於他,更不會怪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還不至於會遷怒到你的身上。」
「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大概是因為……」他笑了笑,「我被你吸引了。」
自那以後,白薇變得越來越情緒化。以前,她至少在公眾場合還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後來的那幾個月,她經常會被曝出記者會上全程冷臉,對粉絲爆粗,採訪時突然落淚這類負面新聞,導致攻擊她的鍵盤俠也越來越多,公然到她的微博和ins上刷成千上百條的謾罵,逼得她最後不得不關閉了評論。
而在病情方面,她更有自暴自棄的趨勢。如果說之前她只是太忙忘了吃藥,現在則是故意不吃,一邊和陳家麒維持地下情人關係,一邊鬧出各種緋聞,她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她給時縉打電話,說:「我要做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瘋子。」
時縉很擔心,可他也知道擔心根本沒有用。她經常不接電話,不回簡訊,為此他甚至聯繫了形同陌路的白宛宜,但收效甚微。他不能每天陪在她身邊,沒法強迫她吃藥和休息。他們是親人,她曾經在他幾乎要誤入歧途的時候拉回了他,但這一次,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這讓他無比沮喪。
他想到那張照片——照片里的那個男人,是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很快查到了「蜜語」的地址,也查到了簡星宇的背景,包括兩個人多年前在倫敦的往事。
有很多次,他坐在「蜜語」對面大樓的咖啡廳里,隔著玻璃和街道,看著這家一點也不起眼的小店,和裡面一點也不起眼的老闆。
起初,是這樣的。
他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簡星宇會放棄白薇,去喜歡這樣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直到,那些不經意的凝視漸漸變成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習慣。
那些心路歷程他沒有細說,可余米聽完,卻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說道:「所以你……一直在偷窺我?」
時縉差點把滿嘴的茶水噴出來。
「這不是重點!」他放下茶杯,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瞪著她,「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余米抿了抿唇,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應該明白。」
「那你……相信我嗎?」
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余米的回答也很認真。
「我不知道。你給我一點時間。」
畢竟她對簡星宇的信任也並非一朝一夕形成,當這兩個人的言辭相悖的時候,她很難立刻做出判斷,更不要說選擇。
但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的焦慮和不安,傷心和痛苦,都因為他的出現而消失了。
一旦整個人都徹底放鬆下來,勞累和疲憊就佔據了身體的每個角落,連真相究竟如何,眼下也不重要了。
她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時縉輕輕吐了口氣,想了想,又問:「那你,還是我的女朋友嗎?」
昏昏欲睡的余米被這問題驚了一驚,臉色迅速泛紅。
她垂著頭,很久沒說話,時縉卻笑了,手掌繞到她頸后輕輕摩挲,低聲道:「我知道了。」
他的語氣讓她不禁有些惱怒,微微掙扎:「知道什麼嘛?」
他沒有回答,再度將她摟進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低低道:「乖,別動,讓我多抱一會兒。」
「……」
有那麼幾分鐘,她安靜地窩在他胸口,耳邊只有有力的心跳聲和綿長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他才低低地開口:「這段日子我可能沒辦法經常來見你。白宛宜不讓新聞的熱度降下去,媒體就會一直盯著我。我不想把你卷進去,被那些傢伙盯上,你的生活肯定會不得安寧。但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所以……給我一點時間。」
他的聲音有著大提琴一般的沉厚悠揚,就像催眠曲。余米靠在他的肩頭,深沉的倦意便隨之陣陣襲來,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完全放棄了掙扎。
時縉繼續說道:「這些時間裡,你可以去想、去分辨、去選擇,這是你的自由,但我不會放開你,這也是我的自由。明白嗎?」
她沉默了片刻,又輕輕「嗯」了一聲。
他將她摟緊了一些。
「你要做的,是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
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你卻比自己想得要好得多……
他的嘴唇落在她的臉頰上,一點點吻去淚痕,又輾轉落在唇間,輕柔地吮吸,彷彿這樣就能將勇氣和信心讓渡給她。
他的女孩,會做好吃的蛋糕,會沏好喝的茶,她笑起來很甜,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3)流言
朦朦朧朧中,余米彷彿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睜開眼,窗帘拉得很密實,只有底下透出一點光。她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已經快要中午十一點了。
睡了這麼久?
她揉了揉臉頰,開始回想起昨晚——究竟是怎麼睡著的,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唯一還有印象的是時縉吻她,吻了很久,斷斷續續的,他的嘴唇很軟很燙,一直在她的唇畔和脖子里流連。可是當時實在是太困了,只是覺得怪癢的……
等等,她好像還說了一句「提拉米蘇別鬧」……
她開始後知後覺地臉紅心跳,渾身發軟。在那種時候居然還能睡得著,她也是……蠻佩服自己的。
她捂著發燙的臉頰開始尋找手機。這種事,要不要和時縉道個歉啊?
可是要怎麼說?
——對不起,我昨晚睡著了,要不今晚繼續……嗎?
好像……說不出口,要不就說一聲午安算了。
她一邊糾結一邊打開手機,立刻被屏幕上一連十六通未接來電驚呆了。
還沒來得及點開,耳邊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她嚇得一個激靈,手機都差點脫手。門外急促的敲擊聲一刻不停,她定了定神,裹上大睡衣出來開門。
門一打開,周小美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又一陣風似的把門給關上。她懷裡的提拉米蘇「喵嗚」一聲跳了下來,跑到余米腳邊歡快地蹭著,以示多日不見的思念之情。
余米將提拉米蘇抱了起來,疑惑地看著還湊在貓眼上觀察外面的周小美。
「小美你怎麼了?是店裡提貨的單子出問題了嗎?」
不然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店裡忙著接待前來提單的顧客才對。
周小美回過頭,看著她說道:「店裡是出事了,但不是單子的問題。」
余米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到底怎麼了?」
周小美順了口氣,才接著說道:「今天一大早,咱們店門口就聚集了很多奇怪的媒體記者。我一開始還以為又是什麼美食探店節目來做情人節特輯的,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他們都是來找你的。」
「啊……啊?」余米愣住了,「找我?」
「對!都是娛樂媒體的人,還有轉門挖八卦隱私的獨立記者,完全跟美食節目不搭邊的。我說你不在,他們就找我和胖胖問東問西。哇,那套話的本事可絕了,像牛皮糖一樣,趕都趕不走。他們還去採訪來提單的客人和隔壁店裡的店員,把客人們都嚇跑了,簡直一團亂……」
余米聽得心驚肉跳,驀然想起昨晚時縉說的話——「被那些傢伙盯上,你的生活肯定會不得安寧。」
他所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
白宛宜的威脅言猶在耳——「我個人雖然不能對你做什麼,但媒體上的朋友還是不少的。」
但是為什麼要找上她?她根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就算她上了新聞,成了時縉的「又一個緋聞女友」,除了對時縉有影響,對白宛宜又有什麼好處?
剛睡醒的腦袋有點發脹,她衝進衛生間掬了兩把冷水澆在臉上,抓起棉襖胡亂地穿上,對周小美說:「你讓胖胖再撐一會兒,我馬上過去!」
「別,別去呀!宇哥特別關照過,讓你待在家裡別出門……」
周小美的話還沒說完,余米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急忙接了起來。
電話是余媽媽打來的。
「米米,我們家今天早上來了幾個陌生人,說自己是什麼什麼娛樂網的,想要採訪我們關於你的事,被你爸拒絕了。我剛剛看他們還在門口沒走呢,你不是出了什麼事吧?到底怎麼……」
話沒說完,電話就被余爸爸搶了過去:「米米,你上次帶回家的那個男朋……男性朋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那些記者一直問他的事,你要小心呀!」
居然連她的家人都被騷擾了,這些無孔不入的狗仔也太無良了!
余米心亂如麻,隨便說了幾句應付完爸媽,收起手機朝外走去,見周小美正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攔在門口。
腦子裡突然閃回了接電話之前周小美說了一半的那句話:
「你剛才說……是宇哥讓你來阻止我出門?」
周小美點頭:「早上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就和宇哥聯繫了。宇哥也很著急的樣子,讓我一定要阻止你出門。哦對了,還有不要去看微博公眾號什麼的,最好把手機也關了……」
她說著說著也有點不安:「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嚴重?和時縉有關嗎?我想了想,能讓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和娛樂圈有那麼一丟丟關係的,也就只有『白薇的弟弟』了。可是居然連宇哥都那麼緊張,他就算要上新聞,也應該出現在財經版面不是嗎?」
這句話彷彿一道光,一下子把余米想不通的地方都照亮了。
白宛宜針對的不是她,也不全然是為了時縉,她的目標,是簡星宇。
或者說,是簡星宇背後的雲洲集團。
時縉、簡星宇、白薇,還有她……如果有別有用心的媒體在這一層關係上大作文章的話,受到影響最大的恐怕不是她,而是簡星宇。
不管是對他的個人形象還是前途事業,這種影響絕對都是負面的!
她鎮定下來,回到房間里,先給時縉發了幾條信息,然後就開始刷各大網站。
——白宛宜昨天才來過,今天就有記者上門,她肯定是早有準備的,應該很快就會出通稿。
果然,在十二點的時候,某個極有影響力的娛樂媒體首先發出「獨家消息」。
內容和余米預料的差不多,新聞里提到了時縉和「前女友」藕斷絲連,並且爆出「前女友」和雲洲集團新任亞洲區副總裁簡星宇關係不一般,順便扒了一下簡星宇的身世和簡歷,從而順理成章地將這件事扯到了已故巨星白薇的身上。
洋洋洒洒幾千字,雖然很多地方用了「可能」「也許」這樣模糊的表達,但並不影響情節的峰迴路轉跌宕起伏。
配圖的照片里,有「蜜語」的實景圖和宣傳照,她和簡星宇在一起工作時的照片,還有簡星宇和白薇在倫敦時的合影,這些都不難找。但最後兩張標明為「實錘」的照片,卻讓余米感到不寒而慄——
一張是她和簡星宇在「蜜語」的店堂里擁抱的遠景照片;
另一張是她住處的電梯監控截圖,電梯里和她並肩而站姿勢親密的人,是時縉。
這兩張照片的時間,都是昨晚。
雖然她的臉打上了馬賽克,可實在是聊勝於無,時縉和簡星宇都沒有打碼,她的店鋪也沒有打碼。
余米的後背竄上一陣涼意,手腳發軟,一時間幾乎連手機都握不住。
八卦就像長了腳,很快,門戶網站的娛樂版,微博微信的自媒體,營銷號,紛紛轉載並且發表了各種各樣的分析文章。
官方媒體尚且知道隱晦,自媒體和營銷號的文章卻無一例外使用了勁爆的標題,內容更是怎麼賺人眼球怎麼寫,硬生生把這一段關係寫成了撲朔迷離愛恨交織的豪門恩怨。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吃瓜群眾,各種各樣的評論很快在各大論壇蔓延,也不知道是有水軍故意帶節奏,還是熱門文章本身寫得就不懷好意,總之,大部分評論的矛頭,都指向了事件中最不起眼的人——余米。
【蘿莉愛大叔】:這女的什麼情況?傳說中的綠茶?
【-鬼燈sama-】:雲洲的小少爺還蠻帥的呀,可惜眼瞎,這姑娘根本不能跟白薇比嘛,還是說有錢人換口味獵奇?
【小甜餅8899】:樓上的,有個詞叫「心機biao」了解一下?
【此生念薇】:求求某些不要臉的人不要再蹭薇薇的熱度了好嗎?讓她安安靜靜地去往天國好嗎?又是前任又是弟弟,我勸你善良一點!
【時光清淺歲月如歌】:拒絕拒絕拒絕!我喜歡了三年的時光男神怎麼可能喜歡這樣的女生!不要拆我時蕭CP![大哭][大哭][大哭]
……
周小美翻著評論,翻著翻著就翻不下去了,把手機一扔,忍不住爆粗口:「這些人想象力這麼豐富,怎麼不去寫小說?」
說著回頭,見余米正捧著手機,目光簡直可以用「獃滯」來形容。
「別看了,看得辣眼睛又傷神!」她一把走過來抽走余米的手機,正要給她關機,就有電話打了進來,她看了一眼來電,時縉。
余米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緊張:「米米,你都看到了嗎?」
「嗯。」
「對不起。」終究還是牽連到她了,即使這不是他的錯。
沉默了幾秒,他又低低道:「別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輕柔又堅定,傳遞著無聲的力量。余米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才想到他看不見,於是輕輕道:「我沒事。」
其實她有事,作為一個連和陌生人交流都盡量避免的宅女,突然一夜之間成為頭條人物,收到無數莫名其妙的指責,那種壓抑、無措的心情幾乎讓她心態失衡。
那些攻擊她毀謗她的人,躲在無數個網路背面,面目模糊,只需要一個鍵盤就能傳播最深的惡意,而她只有一個人,一雙手,無處可以辯解,更沒有辦法去澄清。
網路時代,在強大的流言蜚語面前,她渺小如螻蟻,只能被碾壓。
言語的刀劍,傷人於無形,即便耀眼如白薇,也無法倖免。
何況是她。
「米米,你聽我說,這兩天不要出門,不認識的電話不要接,網上的言論不要理會。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交給我。」他緩緩說道,清冷沉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我知道了。」
「相信我!」
他似乎還有很多話要交代,但最後卻只說了這三個字,隨後沉默了片刻,語氣變得異常溫柔,彷彿在耳邊低語——
「等著我。」
她的心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回答:「嗯!」
掛了電話,瞄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余米這才發現起床那麼久都沒有洗漱,急忙把發燙的手機扔到一邊,伸手扒了扒亂糟糟的頭髮,走進了洗手間。
刷牙刷到一半,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周小美的聲音:「哇,這是什麼?」
余米探頭出去,見周小美正站在打開的冰箱邊上,她也顧不上滿嘴牙膏沫了,趕緊走了過去。好幾天沒回來了,不會是之前存放的食材壞了吧?
可是,順著周小美的手指看過去,她卻愣了愣。
她記得那一格明明是放昨晚做好的焦糖布丁的,可是現在,布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水晶盒子,盒子是非常可愛的小熊形狀,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她還沒回過神來,周小美就一把將字條抽了出來,邊笑邊念:「我看看寫了什麼……布丁我拿走了,回禮收好,情人節快樂!改天親自給你戴上……」
話還沒說完,字條就被余米搶了過去,看著她臉上泛起的紅暈,周小美頓時心有靈犀一點通:「……時縉?」
儘管在日本那幾天,誰都看出來她和時縉之間有事發生,但余米本人並沒有解釋過什麼,至於和好,也不過昨晚才發生而已,因此看到事情突然這樣峰迴路轉,周小美不免有些驚訝。
余米輕輕「嗯」了一聲,打開盒子。
是一條鎖骨鏈。
細細的玫瑰金鏈子,掛墜是一個小巧的草莓蛋糕,每一個草莓都是一顆小小的紅寶石,精緻又可愛。
「哇!」周小美忍不住羨慕,「這個很適合你哎!時小爺很有眼光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余米沒太聽清她在說什麼,她只是反反覆復地看著手中的項鏈,看那些細碎的微光在指間點點閃爍,嘴角瘋狂上揚。
到了下午,事情開始逐漸發酵,越演越烈。
繼雲洲集團之後,百城影業也被捲入。陳家麒和白薇交往期間的各種夜店泡妹、劈腿嫩模的照片被曝光,甚至還有授意某導演啟用劈腿對象參演電影女二號的錄音,因此引出吃瓜群眾又一波熱評。
有人掀起風浪,就會有人興風作浪。到了晚上,各種各樣的爆料帖冒了出來,許多自稱是當事人小學中學大學同學的人,還有「余米的顧客」「時縉的同事」「白薇和簡星宇在倫敦時的朋友」……他們被稱為X先生、Y小姐,對媒體談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然後被寫文章的人誇大甚至臆測,配上獵奇的標題,成為獲得流量點擊和關注的利器。
別人的事余米不清楚,但是有關她自己的那些……就連她本人都是第一次聽說。
看多了字裡行間的冷嘲暗諷惡意抹黑,余米都有些麻木了。如果不是那些文章里寫著她的名字,連她自己都要覺得這場事件的女主角簡直是一朵盛世白蓮花,心機女中的極品。
也有人站在她這邊,呼籲理性看待,或者乾脆就著錯誤的劇本誇她有手段,活出了許多女性羨慕卻做不到的樣子……但這樣的人不是被人打成了「水軍」,就是被人追著幾十樓的罵街,發言簡直沒眼看。
作為當事人的她,微不足道的她,其實根本和別人口中完全不一樣的她,除了沉默和躲避,還能怎麼辦?
周小美陪她吃完午飯,就急著趕回店裡。因為上午的混亂,導致很多客人沒有按時取到禮盒,還被莫名其妙的人採訪,已經有些很多人要求退款退單了。
這樣的情形,堂食肯定是做不了了,按周小美的意思,不如先放假三天,過了這陣再說。
可是過了這陣呢?人們就能把這事忘了嗎?就算忘記,又要多久?
她的「蜜語」,甜蜜生活的初衷,還能保持下去嗎?
深重的無力感將她整個人包裹,余米關掉了手機,將自己陷進柔軟的沙發里。牆上的鐘已經指向十二點,一天就這樣在渾渾噩噩中過去了。
她發了一會兒呆,從口袋裡掏出水晶盒,將那條項鏈拿了出來。
草莓蛋糕在眼前晃來晃去,紅寶石閃著細碎的光,就像他笑起來猶如撒了星光的眼睛。
「情人節快樂!」
她輕輕說道。
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現在也已經來不及準備了。她根本沒有想過他還能回到她身邊,更沒有想過,好好談個戀愛就突然有了這樣戲劇性的轉折……而眼下,這一隻小小的草莓蛋糕,大概是她心上唯一的暖、唯一的甜了。
這真是人生里最糟糕的一個情人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