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複合
保鏢小心翼翼瞧。
——5月24日,酒水、女公關消費312萬,韓長林簽單。
一晚,消費了數百萬。
豪中巨豪。
「您找的是這個東西?」
葉柏南合上籤單薄,「嗯。」
「孟長河是徽城首富,五十五歲大壽去皇馬會所消費了一百八十多萬,十八個女模穿泳裝,泡紅酒噴泉,又喝又舔的,場面奢靡,他綽號是『皇馬財神爺』,這位韓長林更闊綽,是何方神聖?」
「權貴圈。」
保鏢恍然。
頂級娛樂場一年的流水利潤上億,錢多,客戶多,需要記賬,防備經理和員工貪污,哪怕不付款,也得簽單,場子有個記錄。
普通客人沒資格『賒賬』,只有VIP與SVIP。VIP的賒賬金額是兩百萬上限,都是本地富豪,有固定的日子結算,SVIP金額根據身份,大權貴,無上限;小權貴,一千萬;權貴的秘書、親戚,五百萬。
事實上,SVIP簽了單,沒一個補賬的,純粹是白吃白玩。
可場子巴不得他們吃喝玩樂,因為簽單是把柄。
天下太平,用不上;天下大亂了,就派上用場了。
「何晤晤的遺體今天火化。」保鏢提醒他,「在秀水街殯儀館。」
他平靜的一張臉,波瀾乍起。
「請了寺廟的和尚念經,烏溪鎮迷信守舊,未婚的男人女人死了,必須誦經,投胎尋一段好姻緣。」
葉柏南摁下打火機,焚燒了何晤晤的信。
一點點,化為灰燼。
他初見何晤晤,是人間天堂的選美大賽,她在台上,08號佳麗。
選美已經舉行了五屆,客人們沒有新鮮勁了,一屆不如一屆。往年,花魁的稱號三千萬冠名,那年,王老闆投資了一千萬,買海靈當花魁,趙總投資了八百萬,買阿梅當最佳模特,初賽複賽沒錢打扮的何晤晤,在決賽借錢買了旗袍,神似90年代的港星,讓一眾中年富豪『夢回港姐』情懷,轟動全場。
葉柏南站在二樓,俯瞰舞台。
晚上的答謝宴,何晤晤和葉柏南舅舅同桌,舅舅是人間天堂的名義老闆,她挨個敬酒,敬到葉柏南面前,他沒喝,只碰了杯,「你飲了這麼多,胃口受不了,少飲一杯吧。」
她愣住,「我叫何晤晤。」
「《與妻書》,意映卿卿如晤。」葉柏南點頭,「我叫葉柏南,葉氏集團董事局主席葉嘉良的長子。」
高朋滿座,紙醉金迷,人人流連酒色,唯有他,博學,蒼翠,如松如柏,一霎百花無顏色。
葉柏南回過神,邁下橋。
烏溪墓園在湖城東郊,三面環山。
入園,天大亮。
何晤晤的墓碑是二排9座。
保鏢買了紙錢,元寶,白蠟,「刻了碑文,但缺了何小姐的遺照。」
葉柏南將紙錢緩緩丟入火堆,「這世上,沒有她痕迹了。」
她銷毀得一乾二淨,哪有照片呢。
燒完紙,他注視著碑文『何晤晤之墓』,「抱歉,下輩子,別遇到我了。」
轉身,離開墓園。
......
程禧下午產檢,周京臣坐著輪椅陪她去婦科,梁姜恰好走出隔壁診室,一手打電話,一手翻報告,「我星期三去水上樂園了,池子臟,感染了炎症...剛開了西藥,你接我嗎?」
那頭答覆接。
她開心,「二樓東邊的電梯。」
「你下樓,我在停車場。」
梁姜立馬不開心了,「你上樓一趟嘛,醫生是我同學,見一見你。」
那頭的男人不大耐煩,「下不下?」
「我不下,你上來——」她一抬頭,四目相撞,「周公子?」
周京臣頷首,「梁小姐。」
「您癱瘓了?」她詫異。
「腿骨折,手術休養。」
梁姜又瞟程禧,肚子那麼大了,水藍的牛仔長裙,小白鞋,披了流蘇外套,一貫纖瘦的身材胖了一些,胸部豐腴,臀部飽滿,扎了馬尾顯出嬰兒肥。
關家的小姐關靚是天生麗質,『靚絕全市』不是吹的,扔在沙漠里,熬幾年,依舊美艷;周家的小姐是嬌養滋潤的,六、七分的底子,八、九分的水靈,韻味不同。
梁姜琢磨,是不是金字塔尖的男人嗜好這款,她上個月參加一位官二代的生日宴,席間有公子哥講:關靚適合做情人,程禧適合做夫人。她不懂,問理由,公子哥反問她:如果你是男人,選程禧這款,選關靚這款?
關靚太功利性了,而金字塔尖的男人身邊十有八九是功利性的女人,這群男人大多『年老色衰』,已婚已育,女人沒圖謀,也懶得屈服他們,久而久之,骨子裡,氣質里,藏不住的功利性了。
和權富子弟打交道,即使是真愛,藏不住精明與算計。
所以,周京臣這類男人的夫人,要麼是華菁菁之流,門當戶對,利益大於情分;要麼是程禧之流,青梅竹馬。親手調教,自幼培養,百分百的情分。
其他女人撬華菁菁的牆腳,稍稍容易,撬程禧的牆腳,難於登天。
「程小姐快生了吧。」
「1月。」
「我母親羨慕周夫人升級祖母,也催促我結婚呢。」不曉得是宣示主權,或是不願落後程禧,梁姜主動提了葉柏南,「我和柏南複合了。」
程禧知道梁姜對自己有敵意,沒久留,進入檢查室。
「柏南忙公務,感情生活倒是也不耽誤。」周京臣挑眉笑,「恭喜了,哪天喝喜酒?」
「興許,和周公子同一天呢。」梁姜表情愉悅,「賓客吃周家的酒席,便不能吃梁家的,是周公子人緣好,還是我人緣好,咱們拭目以待了。」
豪紳婚宴,拼的不是人緣,是錢勢。
賓客巴結哪一方,自然照顧哪一方的面子。
周京臣笑意不減,「希望梁小姐識人清醒。」
梁姜擰眉,猜不透,索性不猜了。
程禧檢查完,從診室出來,周京臣一邊輸液,一邊端詳著四維照片。
「長相隨你了。」她既憐愛,又嫌棄,「塌鼻子,扁眼眶,大嘴巴。」
周京臣睥睨她,「你想著哪個野男人了,描述的是我嗎?」
「反正不隨我,再不隨你,隨誰啊。」
「隨奶奶,行不行?」周夫人匆匆趕來,在一旁稀罕得很,看不膩,「禮禮俊俏,眉眼像禧兒,唇鼻和京臣出生時一模一樣,挺翹,小巧。」
他指腹摩挲著胎兒的五官,「這小子是俊。」
「怎麼看的?」程禧扶住腰,蹲下。
「這裡。」他教她看,「鼻骨是鼓的,不塌;臉型尖,是小頭。」
周京臣頭不大不小,下頜線硬實,程禧是鵝蛋圓,周正修無論隨了誰,的確精緻漂亮。
「皮膚白不白?」
「當然白。」他又睥睨她,喉嚨冷哼,「若是不白,是個黑小子...」
「我出軌了唄。」她不惱,笑吟吟的,「我本來要坦白的,一直沒機會。」
周京臣饒有興味聽她胡謅,「坦白吧。」
程禧附耳,嘟囔了什麼,他悶笑,掐她屁股,「胡言亂語!」
「萬一我懷了金剛羅漢的,你認不認?」她踢著輪椅。
「你生的,我都認。」
這時,電梯門一開,葉柏南通著電話,左右環顧,「在幾號窗口取葯?」
「一樓大堂。」
他步伐一頓,「我走錯了。」
側過身,餘光一掃周京臣,葉柏南停下。
「柏南,什麼時候回來的?」
「中午飛機才落地,梁姜不舒服,我特意過來接。」葉柏南掛了電話,一步步逼近,視線在程禧身上。
柔和的,又暗潮洶湧。
「分分合合,終歸是梁家的女婿了。」周京臣打趣,「你待梁姜挺用心,這次,準備娶了?」
「戀愛,訂婚,結婚,一碼是一碼。」葉柏南自嘲笑,笑容下,是高深莫測,「訂了婚,不是也退婚了嗎?」
「還記仇呢。」周京臣同樣笑。
他瞥了一眼放在輪椅架子的彩超片,略彎腰,半搶,半拿。
「樣貌端正,配得上周正修的名字。」葉柏南細細打量,「我年長你三歲,按年齡,輩分,周正修可以稱呼我大伯父,我也擔得起。」
『大伯父』在周家,格外敏感,刺激。
「你母親呢?」周夫人奪過彩超,卷了一個筒,在掌心磕了磕,「湖城山美水美,敘舊情也美吧?你回來幹什麼,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啊。」
她一揚下巴,「京臣是獨生子,周家的長孫沒有大伯父,外人少攀親了!」
葉柏南不急不怒,撣了撣衣袖,「周伯母的天倫之樂,又享得了多久呢?」他慢慢俯身,雙手撐住輪椅扶架,平視周京臣,目光凜冽,危險,「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好奇嗎。」
周京臣目光亦是犀利,鋒芒。
「好消息是,程禧月份大了,禁不起意外,我顧忌她,先不動你了。」葉柏南繼續湊近,氣候涼了,他衣服染了涼意,整個人涼浸浸的,「壞消息是,你也沒辦法動我。」
周京臣目光又寒了幾分。
梁家僅有一個女兒,視若珍寶,護著未來女婿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葉柏南話裡有話。
似乎護著他的,不單單是梁家了。
......
葉柏南送了梁姜回家,直奔郊區的一棟茶樓。
等了一會兒,一名五十齣頭,花白短髮的男人款款而入。
「韓先生。」葉柏南起身,恭迎,「這家茶樓位置隱蔽,邀您嘗一嘗新上市的花茶。」
權貴與富豪,不方便大張旗鼓來往,越隱蔽,越安全。富豪傍了靠山,四處炫耀,權貴不得不低調。
「什麼季節了,有新茶葉?」韓長林威儀十足,脫了西裝,坐下。
「8月份摘的桂花,不就是花茶嗎?」葉柏南也坐下,示意服務生上茶。
服務生是一個女人,長發挽在帽子里,明眸皓齒,韓長林沒發現她,只盯著茶壺,「柏南,我混仕途,你經商,井水不犯河水。以後,少交集了。」
葉柏南眯眼,「韓先生什麼意思。」
韓長林無懼他凌厲的神色,「我幫不了你。」
「周京臣近期對付我,我秘書應該向您彙報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韓長林喝了一口茶,「周淮康曾經是什麼級別,周公子驕縱慣了,你們鬥爭,不止我,圈內任何人都幫不了你。」
「長林。」
忽然,女人開口了。
韓長林一懵。
女人摘了帽子,秀髮傾瀉而下,「你忘了我了?」
「你...」他沒印象。
葉柏南不疾不徐,掏出簽單,擱在桌上。
龍飛鳳舞的『韓長林』三個字,他面色一黯。
「韓先生在人間天堂1號包廂的內室,與阿梅春宵一度,又是宴請摯友,十五箱人頭馬,兩瓶90年的羅曼康帝,豪擲了幾百萬,不記得了?」葉柏南笑得陰險,詭譎,「溫柔鄉,英雄酒,我替您回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