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勢利
得了她這一聲命令,那些小弟子們才算是如蒙大赦,各個都就近找地兒歇著去了。章清兒又左右看了看,交代吩咐了幾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師弟們幾句才迴轉自己的房間準備更換衣服。她方一走,剛才那些還一副要死不活模樣的師弟師妹們各個都神氣活現了起來。其中有那麼幾個就聚集在一起咬耳朵嚼舌頭:「方才章師姐怒氣沖沖而去,模樣兒可真嚇人。」「聽說是她家相公,蔡師兄,回了本門,卻沒去銷假,也不到家裡,卻跑到了那廢巷子里幫那熊瞎子做活去了。」「嚇,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怎麼沒有,我剛才就在第一排,聽得真真的。」「唉唉,你們說。」有一個瓜子臉兒的姑娘腦筋一轉;「若是我們去作弄那熊瞎子一下,章師姐會不會對我們青眼相加。」「這樣怕是不好吧。」有一個小師妹膽子比較小:「畢竟那是師姐啊,門主一再說上下尊卑要有的。」瓜子臉姑娘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她算什麼師姐,門主不見寵她,夫人也不見回護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冷宮一樣的地方。我看啊,是門主可憐她眼睛瞎了怕趕她出去這事兒在江湖上好說不好聽才留她。要說師姐,章師姐這樣威風八面的才算是師姐呢。」其他人見她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也都紛紛附和,可還是那個子小膽子也小的姑娘還是不肯干,直搖頭道:「我……我覺得這樣不好……伙房裡快要開飯了吧,我去吃飯了。」一句吃飯,不知道有多少魔力,周圍看熱鬧的,閑玩兒的,都哄得一下散光了,只剩下那瓜子臉姑娘身邊還圍著三四個人。只見她掃視一眼四周;「都是些膽小不中用的。你們隨我去作弄她一下,又不是要那瞎子的命。」「就是,作弄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人附和道:「就算夫人問起來,也最多說我們少年頑皮。她自己眼睛不好,要和我們玩兒,不小心磕著碰著了,能怪誰。」「既然這樣,我倒有個主意。」那瓜子臉姑娘眼珠子一轉,馬上一條計策浮上心頭,她壓低嗓門,把那幾個人頭湊在一塊兒:「待會兒,我們就這樣分頭行動……」熊綺這會兒正在自己的小屋裡歇息,方才的事兒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叫事兒了,只幾個呼吸便把它幾乎都已經忘在腦後了。正在她屏息調勻內力的時候,外面有人輕輕的叩響了房門。「熊師姐在嗎?」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聲音,很小,才十五六的樣子。熊綺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順手摸起來身側放著的明杖:「我在,門外是誰呀?」「熊師姐,我是來請您去用晚餐的。」瓜子臉姑娘在門外喊著,現在正是晚飯時分,這簡直再合情合理也沒有過了。「哦?」熊綺一邊走出去,一邊打開門:「平ri不都是二大爺送過來的嗎?」瓜子臉姑娘一時語塞,她不知道中間還有這個關節,不過她腦筋轉的也是極快:「今天門裡來了客人,夫人說多做些好菜,所以請師姐過去吃。」「原來這樣……」熊綺你在門口,淡淡的道:「我習慣了一個人吃,還是讓二大爺給我拿一碗米飯,一碟醬菜來吧。」「可是,今天有好多好多好菜啊。」瓜子臉姑娘做出一副非常垂涎的模樣兒:「都是老么老么好吃的,有雞鴨,有大肉,還有魚。嗯嗯,比起過年一點都不差。」「不用了,我去會嚇著你們的。」熊綺並不打算出門去吃。「那個……不會的不會的。」瓜子臉姑娘連連擺手,忽然又記起來她根本看不見,索xing當著她面做了個鬼臉,卻還一本正經的道:「夫人特別說了,今天高興,要把每個人都請到,我這是特地來請師姐的。師姐,您看您要是不去,回頭夫人曉得了,要說我辦事不力的。嗚嗚嗚嗚……」熊綺聽她都在抹眼淚了,心裡便道,算了吧,難得如此,要不還是出去一趟吧。於是便把門帶上了,點著明杖,那小姑娘在前面領路。「今ri大家都到了嗎?」「嗯。都到了。」「鄒師姐也來了嗎?」「周師姐也來了,她特別說一定要給你留位置呢。讓你坐在她身邊。」瓜子臉姑娘根本沒想起來哪個是周師姐,卻不礙著她滿嘴說的就像是真的一樣,聽她那繪聲繪sè的說法,就好像伙房裡真的有什麼大餐在等著一樣。「師姐,您小心。」路過一個院子,將要上台階的時候,瓜子臉姑娘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明杖,熊綺沒留神她會來這一手一下被她抓得牢牢的:「咦,這是……」「我牽著您走。」瓜子臉姑娘已經看見了她的夥伴們設下的埋伏,悄悄地朝她們打了個手勢,嗯只要在走五六步,可就有她好看的了!熊綺卻停住了腳步:「小師妹。我們這裡是往哪裡去?」「去伙房啊。」「去伙房,為什麼朝東走?應該向南。」「哦,那條道兒叫幾個憊賴漢子用東西堵住了,說是要翻新瓦房。我們繞一下。」瓜子臉兒姑娘說的似乎煞有介事模樣。熊綺點點頭,剛剛要抬步。瓜子臉姑娘正鬆了一口氣,卻見她不知從哪裡彈出來一隻手就在自己肩膀上點了一下,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左胳膊好像和身子分了家一樣,疼得厲害。這一疼,她便尖叫了起來,她那些埋伏在房頂上的夥伴們也看不清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當是發動的信號呢,都紛紛撒開了手上的機關,一時間十多個練拳習武用的沙袋在繩索的牽引下都滑下房頂,朝著正站在台階前的熊綺飛了過去。熊綺也顧不得那瓜子臉姑娘了,將她一推,自己向後一躍。聽著風聲堪堪躲開了兩個沙包,卻又有幾個從不同方向襲來。這個機關雖然沒有墨家的巧奪天工,但是卻也是煞費苦心。只用了三四個人,便cāo縱著十餘個沙包袋在空中飛來飛去。不要說熊綺一個盲人,便是一個視力正常的,在這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有重物飛來的情況下,也難免手忙腳亂,不說其他,至少被撞上兩三下,弄得一身塵土狼狽點兒是肯定的。熊綺在這沙包陣中左躲右閃,她手中的一根明杖左突右刺,雖然不過是一根細竹竿兒,此刻卻好像是寶劍一般鋒利,那些沙包凡是被刺中的,無一不被扎出小孔,流出裡面的沙子。如此,沙包便慢慢沒了動力。瓜子臉姑娘見這一招沒能害得了熊綺,卻讓自己的手臂被拿脫了臼。不由得忿忿,用右手在懷裡一掏,摸出一對金錢鏢,對準沙包叢中的熊綺正要打出去,卻冷不防身側柱子邊閃出來一個影子將她手腕捏住,冷聲道:「小小年紀,怎麼學得這樣!」熊綺聽到這個聲音,便收了手:「葉子。」徐葉子向她拱了拱手:「熊師姐。」又推了一下那瓜子臉姑娘:「還不快向熊師姐道歉,還有你們幾個屋頂上的。快下來!」「算了。」熊綺並不在意這些,「不過是些小孩子鬧著玩兒。她們都還小。」「師姐總是濫好人。」徐葉子卻不打算輕輕放過她們,她盯著屋頂上的那幾個,看著她們一個個爬下來,規規矩矩的站在面前:「你們都聽好了,熊師姐是好心腸的不和你們計較,可是我徐葉子卻不是好說話的。哼,你們才來幾天,不曉得前前後後的,居然以為東屋裡的那個女人戒尺厲害不敢招惹,其他人都是你們能欺負了的嗎。今天,一人留下一個手指頭,就算是賠罪了。」幾個小姑娘一下子就嚇得臉sè慘白,瓜子臉姑娘這時還強作鎮定,直到徐葉子「噌」的一聲拔出她隨身的短刃才知道這位師姐不是開玩笑的。另外幾個人頓時都嚇傻了,連連後退,指著那瓜子臉姑娘道:「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十一娘出的主意!」「十一娘……」葉子皺了皺眉頭:「報上你的名字來。我徐葉子劍下不殺無名之人。」真較勁起來,徐葉子未必比這幾個小丫頭片子大幾歲。但此刻她短刃在手,一派威風凜凜,到好像真有些大師姐的風範。那瓜子臉姑娘捂著手臂,細聲細語道:「我……我姓夏……沒有名字,就叫十一娘。」「也是個可憐孩子,算了吧。」熊綺聽了便不忍:「葉子,聽話。」徐葉子冷哼一聲:「算你們幾個運氣好,今天是熊師姐替你們說話,以後讓我看見你們一次打一次!」這一群人正要一鬨而散,熊綺卻叫住了夏十一娘:「你等一下。」她有些驚恐的看著熊綺朝自己走過去,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樣的法子報復自己。卻沒想到熊綺放下了明杖,走到夏十一娘身邊將她的手臂給接上。「你不曉得其中原委,我不怪你。」熊綺給她肩膀揉了一下:「以後不要這樣了、」一干人等正要作鳥獸散,徐葉子卻跺了跺腳:「誰許你們走了!今天只是留下你們的手指頭,可沒說就這麼了了——你去廚房拿些酒菜來,熊師姐,這些孩子做了錯事不加懲罰不行。你心軟,就罰她們伺候我們一回——你還沒吃吧,我也正好沒吃。咱們姐妹倆很久沒在一起坐下來喝喝酒,吃點兒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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