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誤傷
熊綺想她說的也有道理,便點點頭默許了,徐葉子又瞧見她肩膀上似有些脫線了,便吩咐另一人丫頭去找些針線來。
「你這衣裳都給弄破的,我來給你補補。」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你是師姐,我是師妹,師妹給師姐做些針線活是應該的。」徐葉子故意很大聲的說道:「再過一百年,也該是你使喚我。」
去取酒菜的很快就回來了,徐葉子又叫她們去就近搬了一些桌椅過來,師姐妹倆便就近在這兒對月吃了起來。徐葉子愛喝酒,熊綺卻是不會喝的,她只有一人自斟自飲,吃兩口醬肉,來一口小酒,不知道有多滋潤。
「師姐啊……」徐葉子和所有愛喝酒的人都一般,喝多了之後便忍不住要說話,她一手滴溜溜的轉著手上的碧玉小杯,一面看著周圍立著的大氣也不敢出的幾個小姑娘:「以你的功夫,殺了這四個小蝦米不過就是一招半式的功夫,何必讓她們這樣欺負到頭上來呢。要是我,今天就留下四個人頭在這兒,不信以後還有敢當我徐葉子是病貓的!」說著,她將放在桌上的短劍猛然拔出,對著斜前方的槐樹順劈了過去,熊綺正夾起一塊燒雞塊,側耳聽了一下:「好劍氣,好內力。師妹的本事又有長進了。方才那一劍,入木三分,斬斷兩根枝椏。」
「師姐好耳力。」徐葉子收劍回鞘。她得意的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們都看見了吧,熊師姐的本事不知道比你們高多少,她只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計較,要是真和你們計較起來,你們死一萬次都夠了。」
周圍的小孩子們在徐葉子的洋洋得意麵前,哪裡還敢多說半個字。熊綺微微皺了一下眉:「好了,葉子。讓她們都回去吃飯吧,到現在她們一口都沒吃呢。我還有些話要對你單獨說。」
「沒事兒。」徐葉子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裡灌著美酒:「你是要和我說那李家的事情吧,不就是殺了幾個家丁護院么……讓我來數一下啊,也就是二十多個。這算得了什麼呢。」
熊綺搖搖頭;「葉子,你喝高了。」
「才沒有呢。」徐葉子忽然跳起來,單手拎起酒壺就往嘴裡灌去:「我哪裡會醉……」
「你喝多了。」熊綺從她手中搶下酒壺:「又要作孽了。」
徐葉子等那些小姑娘們都走開了才巴巴的望著熊綺:「師姐,我心裡苦啊。你就給我酒吧。」
熊綺嘆了口氣把酒壺放在桌上:「你這小丫頭,也知道苦不苦的。」
「大師姐整ri躲在賬房裡打算盤,朱師姐半年看不到人影,張師姐萬事都是唯唯諾諾。熊師姐,你不出來帶頭,我們都要被那個女人當成鞋底泥踩在腳底下了。」
熊綺微微搖頭:「葉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再說我現在這樣,也已經廢了……」
徐葉子一下子哭了出來:「師姐……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傻丫頭。」熊綺坐過去撫摸著她的秀髮:「不管怎麼樣,師姐都是會照顧你的呀。」徐葉子撲在她的懷裡抽泣了起來,全然都沒有方才在那些小孩子面前殺氣十足的模樣。溫順的就好像是一隻可愛的小花貓一樣。
她正撲在熊綺懷裡哭著,兩人卻都聽到屋頂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徐葉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有賊!師姐,我們抓賊去!」
「葉子。」熊綺繞過桌子去追她,徐葉子卻跑的比她還快,一下子就竄上了房頂,熊綺害怕她喝酒喝多了會出事情,伸手抓住明杖,也跟著竄上房頂,好在徐葉子已經喝多了,腳下輕功不比往ri輕巧,踩得屋頂磚瓦直作響,熊綺雖然看不見卻也還追得上她。
「葉子!葉子!」她一面追著,一面呼喊,沒有留意腳下這會兒已經到了三進的位置。前面徐葉子正在追著,忽然腳下一腳踩空,整個人一骨碌就摔了下去。熊綺在後面聽得真切,不由得急道:「葉子,小心!」
徐葉子一骨碌正巧落在三進的院子里,還好她自身內力不弱,正要落地的一霎將手在地上一撐,整個人旋了一圈倒是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隱約中,她醉眼朦朧的似乎看見眼前站著個板著臉的女人,倒似乎有幾分面熟。
她們在屋頂上鬧出的動靜並不算大,但是這三進的卻都是高手,其中貝夫人更是內力屬於當世一流之列,早就聽見聲音,因為要招待客人的緣故,她便低頭對執掌戒律的章清兒囑咐了兩句,讓她出去看看是哪些小孩子沒事兒在屋頂上玩耍。叫下來訓斥一番就是了。
章清兒剛一出來就看見徐葉子一個骨碌從屋頂上翻滾了下來,再看她那搖搖晃晃的身子,醉眼朦朧的雙目,嫣紅嫣紅的臉頰,頂著風也能聞到的酒氣,她立即就斷定了這個淘氣的小師妹肯定是不顧門裡的戒律,無故喝酒了。
她真要開口訓斥,屋頂上又飛下來一個人,章清兒一看是誰,更生氣了。熊綺卻顧不得和她打招呼,直接上前扶住了徐葉子:「葉子,沒事吧,我們回去了。」
「慢著,誰許你們走了!」章清兒看著她們就這麼當自己不存在,不由得怒火中燒,連帶著下午的火氣就一起上來了。她五指虛抓,卻沒有朝著醉酒的徐葉子去,而是沖著她以為最弱的熊綺而去。在她看來,熊綺雙目不能視,論武功,應當是最差的,因此手上也沒用什麼勁道,也就和平時教訓那些十四五歲的小弟子們差不多。
熊綺聽到背後的聲音,只一個虛步滑過:「師嫂,葉子喝醉了,我扶她回去。」章清兒這一抓抓空了,卻並沒有收手,而是一翻手腕就搭住了熊綺的肩膀:「你們一個都別想走,違反了門規還想一走了之!」
徐葉子聽到她這話倒是發了酒瘋:「你鬆開我家師姐。」說著,便揮拳打了過去,雖然酒醉沒有什麼章法,但章清兒卻知道她內力不可小覷,雖然比自己略差,但是真正打鬥起來也是個勁敵,便對熊綺撒了手,改抓為掌,雙掌運足了內力朝徐葉子胸口推去。剛一接觸到徐葉子的胸口她卻吃了一驚,原來葉子根本沒有運功與她較量的意思,可是這時她體內的真氣已經順著這一掌結結實實都打在了徐葉子的身上,若不是徐葉子體內自有一道護體的真氣而是個普通人的話,這一掌已經被她打死了。
熊綺正扶著徐葉子,也被這一張波及,她扶著葉子略略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身子,徐葉子「噗」的吐出一口鮮血,此刻已經是氣若遊絲,「師姐……她……要殺我。」
熊綺也急了,一手攙著徐葉子,一手點著明杖便向章清兒點去,章清兒正在懊悔自己剛才不該用足十成的內力,也沒拿熊綺手中的這根細竹竿兒當回事,她隨便的用手一檔,辯解道:「我是無心的!」卻沒想到這細竹竿一下打在她胳膊上,登時就感覺手臂一麻,這左臂竟然好像就沒了知覺。
「好內勁。」章清兒見她還不肯罷休依然攻來,這回卻不敢託大了趕緊閃開。熊綺一邊攙扶著徐葉子,另一手以明杖為劍,使出了玲瓏劍法,這套劍法靈動飄逸,對身形步法要求極高,熊綺雖然攙扶著葉子卻絲毫沒有受到阻礙,章清兒竟然一時間被她逼得連連後退。
「想不到這熊瞎子的劍法竟然如此厲害。」她心裡想著,這電光火石之間卻已經被熊綺連攻了數劍,章清兒打起jing神來之後也將面前的熊綺當做了一個大敵,雙臂一擰,五指虛爪成爪:「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熊綺哼了一聲,將明杖橫在胸前:「章清兒,快去給葉子請大夫來。」
這時裡面門開了,貝夫人從屋裡走出來,她掃視了一眼院里的情況:「葉子這是怎麼了?受傷了?」
章清兒正要說話,熊綺卻將明杖往地上一丟:「回夫人,是章清兒打傷了葉子。」章清兒正要說話,貝夫人卻已經走到葉子身邊,將右手在她脈上一搭,過了一會兒才道;「受了些內傷,是本門的心法。章清兒,可是你打上了葉子?」
「是,夫人。」章清兒只得跪下請罪,「但弟子另有原委。」
「稍後再說。」貝夫人對熊綺道:「綺兒,你去叫阿蔡出來,讓他送葉子回去療傷。」
「是。」
熊綺走到屋口也沒進去,就在門口喊了一聲把蔡婓叫了出來。蔡婓看見院子里這幅場景也吃了一驚:「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你先不要問這些,先把你徐師妹送去療傷。」貝夫人將徐葉子交給蔡婓,又對著還跪在地上的章清兒和站在一邊扶著明杖的熊琦道:「你們在這裡跪著,沒我的話不許起來。」
聽了她這話,熊綺也自己找了個地方跪著,卻離開章清兒遠遠的。貝夫人趕緊回去把紹興來的那兩口子從後門送走,交給其他弟子帶到一廂去安排歇息,左右都料理好了之後才回到那院落里看著她倆都還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輕輕嘆了口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章清兒,你平時也是伶俐懂事的,叫你執掌戒律也是看你處事公道。怎麼今天就把徐葉子打傷了呢?她是本門弟子,你的師妹,為什麼要對她下重手?」
「弟子知錯了。」章清兒老老實實地道:「弟子奉夫人命出來查看,只見是徐葉子喝醉了酒在屋頂上奔跑生事,本來想拿了她找個院子關起來等她酒醒了在依門規處罰,沒想到熊綺跟在後面強要帶徐葉子走。弟子不得以才和她們動了手,一不小心誤傷了徐師妹,還請夫人責罰。」
貝夫人轉向熊綺:「熊綺,你怎麼說?」
「葉子喝醉了,弟子想帶她回房歇息。章清兒她不問緣由上來便用鷹爪功抓住弟子的左肩,徐葉子怕弟子吃虧便用拳頭去打她。章清兒成績用本門的蓮生心法打在了葉子胸口,一掌落在或中穴左邊偏一寸,一掌落在鳩尾穴右邊偏一寸五分,兩掌都用足了十分功力。徐葉子當場被她打得口吐鮮血,弟子感覺到她氣海大不穩,經脈俱紊亂,害怕章清兒會繼續下殺手,所以用了一招『寒蟬凄切』打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後又用玲瓏劍法攻了她七招,接著夫人就出來了。」
貝夫人點點頭:「事情原來是這樣……你起來吧。」
「謝夫人。」熊綺摸索到自己的明杖,從地上慢慢站起來,貝夫人又道:「你可方便回去?我叫個弟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夫人,我去葉子房裡看看。」熊綺行了一禮便告退了。章清兒看她走了,心裡老大的不服氣:「夫人……」
「你也起來吧。」
貝夫人一甩袖子:「跟我進來。」
進到屋子裡,剛才的餐桌已經被收拾乾淨。貝夫人自己坐下,章清兒見她臉sè不妙,又趕緊跪下;「夫人,弟子知錯了。」
「你呀。」貝夫人本想說她兩句,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你也是為公……下次記得對本門師姐妹不要這樣急著動手。你武功不錯,平時辦事也還是機靈。就是這xing子還得打磨打磨。門主把執掌戒律的位置交給你,就是要考校你潛力的意思。你家相公都是和他們在西跨院里一同長大的故人,你傷了一個,便是傷了他們全伙……你自己好生斟酌,不要叫阿蔡難做。」
貝夫人又說了她幾句,估摸時辰也不早了,便道:「你明天後天,有空去徐師妹那裡向她賠禮道歉一下,帶上點東西。」
「嗯。」章清兒領了命準備要走,貝夫人又在背後提醒她:「你中了熊綺一杖是不是?我這裡有一瓶跌打藥水,你拿回去塗抹一下,能夠清毒化瘀。」說著,丟過來一個小瓷瓶,章清兒接住道了謝才離開。貝夫人目送她離去,等人走得遠了才低低嘆了口氣,搖搖頭,嘴唇翕動了幾下,有些話終究還是沒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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