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夢斷(二)
當徐葉子再一次被黃芷芸帶到王少陽的房中的時候,已經沒有第一天的緊張和不安了。
她很快就在王少陽的幫助下進入到了那一團迷霧之中。熊綺很快就會出現,依然會對她說很多話。她也有很多話要對這位師姐說。
雖然勾魂雙刃仍然是帶著她在跑,但是她發覺了,只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個點上,就能夠稍稍微的控制住那不聽話的雙刃。
如果她能夠把面前的那一團白霧想象成那個人的話,她發覺自己還能夠多控制一段時間。
「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仇恨。」熊綺的話語在她的耳邊回想起:「只有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你才能控制住它去嚮應該去的地方。」
她沉醉在武學的jing進之中,在仇恨和怒火的驅使下,她的攻擊越發猛烈,她的刀法越來越jing准,效率越來越高。也似乎漸漸地品嘗到了人刀合一的感覺。她沒有注意到,隨著她的進展,熊綺的身影正在一點點的淡去,她的話語也越來越少。但已經沉浸在武學的奧秘之中的徐葉子是沒有空暇注意到這些的。
在她沉醉於這充滿魔力的刀法之中的時候,黃芷芸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屋外,月牙兒低垂,她拿起一張琵琶坐在河邊的長堤上撥彈了起來。
這愁似湧泉,這苦似無邊。
一天烏雲似散,心上迷霧團團
明ri月圓否,隨它自缺自圓。
蕭白迌站在她的身後:「這曲子太悲哀了,我不喜歡。」
黃芷芸手指一動,又是一段樂曲揚起:
**斷,成夢幻。嘈嘈琵琶,琵琶聲亂……掙得紫誥游上苑,落得離別嘆……
蕭白迌搖搖頭:「越發哀絕,你還是在受著素玉劍的影響是嗎?它還在吞噬你的心靈,除非你能夠戰勝它。」
「噌」的一聲,琵琶被她扔在地上,黃芷芸撲在他懷裡流出了兩行清淚:「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每天都能聽到無數的哀鳴,每個夜晚,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聽到無盡的冤魂在喊冤的聲音。我能聽到戰死在無定河邊將士們的要回鄉的喊聲,我能聽到苦守著深閨漸漸老去的怨婦絕望的chun怨,我能聽到被溺死在河中的嬰兒的叫喊,我能聽到不甘心離開親人的老人們的呼喊……我能聽到生、離、死、別的哀哭,這樣多的愁怨回蕩在我的腦海中,我要發瘋了。」
「這些都是幻象,都是幻象。」蕭白迌輕輕的撫摸著女兒的髮絲:「這都是素玉劍對你的影響。你說它不存在,這一切都不存在!」
「不!」她狠狠地捶著他的胸:「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些人都死了,都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哀愁,我也有我的哀愁……父親,難道您沒有嗎?」
蕭白迌將她緊緊地摟住:「或許我有,但不是現在,四鳳。」他注意到順著長堤,呂紅玉正在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孫夫人。
「你娘和姐姐來了,去和她們說說話吧。」蕭白迌鬆開她:「我勸不了你,你也不會想聽我的勸告。去吧……」
黃芷芸抹了抹眼淚,再一看,眼前剛才還摟著自己的父親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呂紅玉走到她的跟前,遞過來一方手帕:「你哭了。」
「是。」她拭去了淚水:「我還在被素玉劍影響著。她對我的心智的影響比我預想的還要大。」
孫夫人滿臉都是擔憂之sè:「師妹,如果吃不住的話,還是把它送回去吧,這可是一柄魔劍啊,貿貿然的將它拔起來不會有……」
黃芷芸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必須掌握素玉劍,只有這樣,我才有可能殺了他。」
呂夫人嘆息著搖了搖頭:「傻孩子……苦命的孩子……」她轉過頭去對自己的大徒弟道:「小君,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黃芷芸忍住了啜泣,將琵琶撿了起來重新抱在懷裡。呂夫人走到她身邊:「你來,我有話要問你。」
「是。」黃芷芸低垂著腦袋,跟在這位即是自己母親也是自己授業師父的老夫人身後。孫夫人明智的沒有跟過去,而是在河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飛鳥垂柳。
「這都是他安排的吧。」呂夫人帶著黃芷芸走到一個沒人處停下了腳步:「勾魂雙刃是他從我那裡偷出來的吧,歷來勾魂使者最後都是被雙刃上的魔xing所吞噬了理智,非死即瘋。」
「是的……父親說,沒有比心底的怒火更能吞噬人的了。一點點的**,就足以讓心智不堅定者墜入無底的深淵,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才能釋放出全部的憤怒。」黃芷芸不敢看她母親的眼睛,她知道她一定很失望。她花了幾十年的心血想讓她擺脫父親的yin影,做一個好人。但結果她還是輕而易舉地就跪倒在了父親的面前,成為了他的爪牙。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呂紅玉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並不容易:自己一生都已剷除邪魔外道為己任,但到頭來自己的女兒卻和自己背道而馳。
「在你小的時候,我就與你說過。正道和邪道的區別不在於他們要做什麼,正道中人也會憤怒,也會有殺人的想法。但正道中人不會忘了自己為什麼去殺人,這是目的,自始至終都要堅持到底。但邪道中人並不在乎為什麼,他們只關心過程,就像你父親一樣,他一生都醉心於如何cāo控別人,誘導別人。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只知道如果不這樣做他就渾身不自在。四鳳,你也在走上他的路子。很快你就會忘記為什麼要拔出素玉劍。」呂紅玉閉上雙眼,搖了搖頭:「你或許以為你自己的心智足夠強大,可以抵抗素玉劍對你的**。但在我看來,你還需要繼續磨練。」
「母親教訓的是。」黃芷芸低聲道:「我也很矛盾,我也很困惑。但父親的話語……我無法抗拒他的意思。」
「不要說你了,就連我也無法抗拒。」呂紅玉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可以擺脫他的影響,這世上也就不會有你的存在了。」
黃芷芸畏縮的後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源之後一度變得極為痛苦,但事情已經發生,她又能如何。
呂紅玉看著她,從她的眼睛中似乎還能看到一些自己過去的風采:「不管怎樣,你始終是我的女兒。記住這一點,或許對你有所幫助。至於他,我會去和他談一談,希望能有所作用吧。」
蕭白迌依然在藏書山洞中對著一盞油燈翻閱秘籍,呂紅玉走到他身邊,揚起了巴掌,可是遲疑了很久,手掌只是輕輕地落下來搭在了他的肩頭。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目不斜視的翻看著書卷:「又要怪我太殘忍了,是嗎?類似的話六十年前就聽夠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她自覺自己已經老了,而他卻依靠著那些邪惡的秘法,依然維持著活力。如果正面衝突的話,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戰勝他。
「那就是為女兒來的。」蕭白迌轉過身子來:「關於她我倒是很願意和你談一談。儘管你可能不相信,但對於她的關心,我不比你少。如果有誰讓她受到了傷害,即便是用盡全部的智慧和耐心,我也會完成復仇的計劃。」
呂紅玉很認真的看著他,但卻從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稱之為關切的神情。
「我是一個不善於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你早就知道。」蕭白迌站起來:「你可以儘管的稱呼我為無情無義的魔頭、惡棍。但你也要記得,鼓動女兒去拿起素玉劍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你也明白的知道這柄劍意味著什麼,但是你仍然讓她去做。紅玉,你和當年的你一樣,內心中都燃燒著毀滅的渴望,並且這種渴望壓抑的越久,最後釋放出來的就會越驚天動地。」他看著她:「我是個魔鬼,你是個魔女,我們的結合,將產生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惡之花。」
他將手搭在她的肩頭:「聽我的話,回去睡一覺吧。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一切都順其自然的好。」
呂紅玉木然的轉過身去,一路向外走去,蕭白迌重新坐下來繼續翻看他的書,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孫夫人在洞口等著她:「師傅……」她知道裡面隱居著的是什麼樣的魔鬼,如無必要,她絕不想去面對他。她也知道,即便是自己那內功jing純的師傅,在面對他的時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沒事。」呂紅玉顯得疲憊極了:「我已經竭力抵抗他的盪魂魔音,但仍然功虧一簣。或許當初留下他的命真是一個錯誤,小君啊,你要記得,有些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現在的我已經太衰弱了,根本殺不了他。只能等他自己死去,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也許我們都死了,他都還活得好好的。畢竟好人不長命,混蛋活千年啊。」
孫夫人相當明智的一句話也不說,任憑她一個人嘮叨著走下山去。直到她們遇上了一個看上去滿腹心事的小道士。
「唐……明弈是吧?」呂夫人在這樣的晚輩面前仍然那樣威風凜凜,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唐明弈汗流浹背:「你似乎有什麼心事,為什麼愁眉不展呢?說出來讓我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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