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咱家有個大膽的想法
對於時安夏的問題,寂元大師沒有正面回答,仍是道,「佛法無邊,貧僧雖傳法,卻也深知法不孤起,仗境方生。」
「貧僧只知,有些人自以為是死前看到了某一世的一生。其實不然,那許是魂游於六道輪迴之中,於無數因緣際會下,窺見的一抹前塵舊影。」
「世人常言輪迴有報,因果不爽,卻往往忽視了心念一動,萬法皆生的微妙。所見之景,或許並非全然是過往之生,而是內心深處未了的情結,或是宿世因緣的投射,於生死邊緣,心靈最為脆弱與純凈之時,得以浮現。」
岑鳶從頭到尾沒言語,但此時卻福至心靈,想到拘無重忽然窺到前世種種,或許也是宿世因緣的結果。
時安夏卻是疑惑,「有個人,笨而自私,還是棵牆頭草。既無功德,又……她不使壞就不錯了,不指望她能幹什麼好事。大師您說,她怎麼也會有不一樣的機緣呢?」
「人不可貌相啊,女施主。」寂元大師微笑回答,「有的人能力大,護佑蒼生;有的人卻以己之能護弱小,哪怕她抬腿放過一隻螞蟻,總之以慈悲為懷,廣結善緣,便是修行之道。」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大小生命,皆值尊重。不因位高權重而諂媚,不因卑微弱小而輕忽,此乃真正的大智慧,大慈悲。施主若有善念,舉手投足間皆是功德。修行不在形式,而在心念……」
時安夏竟在這時,想起時安柔那貨抱著自己的腿喊「惠正皇太后保佑」,又想起自己那尊牌位,人家可是時時上香上供果的……合著上一世這貨也這樣?
大雄寶殿外,齊公公等在外頭,不時拿眼偷瞧北茴,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咱家記得,你叫北茴?」
北茴忙行了一禮,「正是。」
「你,可是月山人?」齊公公每次遠遠看見這姑娘,不知為何心中就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今日尤甚。
北茴搖搖頭,「奴婢本是良峰人。」
齊公公「哦」了一聲,有些失望,「總覺得姑娘看著親切,像是……應該認識許久一樣。」
北茴笑應,「公公身份貴重,北茴怎敢與公公攀交情?」
瞧著這倆有來有往,說說笑笑,韋行舟臉都黑了,拖著齊公公就到了一旁,「你一個太監,怎的還用這套把戲跟姑娘搭訕?」
齊公公拍掉韋行舟的手,也黑了一臉,「西影衛了不得!咱家可是皇上的心尖寵,哼!你可別來惹本公公!」他忽然心念一動,指著韋行舟道,「哦哦哦,韋大人是吧?你不會看上北茴姑娘了吧?呵呵呵……」
「你呵呵什麼?」韋行舟被戳破了心思,臉一紅。
「呵呵呵!」齊公公白了他一眼,「咱家就喜歡『呵呵』,你拿咱家怎的?」
哼,還說他是個太監!
太監就不能搭訕了?
他偏要搭,撒開腳丫子,就往北茴那頭跑,「北茴姑娘,北茴姑娘……」
韋行舟想要動武拉住他也不成,北茴已經看了過來,「公公您慢點!」
齊公公眉眼彎起來,「還是北茴姑娘心疼人兒!咱家就喜歡這樣善解人意又溫柔的好姑娘,咱家有個大膽的想法……」
韋行舟氣得心肝疼,好容易喜歡上個姑娘,一個太監還要來搶?
就聽齊公公道,「不如咱家收北茴姑娘為義女如何?」
北茴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那,那怎麼行?」
齊公公耷著眉,「北茴姑娘也嫌棄咱家是個太監不成?」
北茴嚇得忙往地上跪,「公公恕罪!公公誤會了!北茴只是覺得公公身份貴重……」
一個聲音在大殿門口響起,「公公身份貴重,北茴你正好認乾爹啊。以後你這靠山越來越多,我給你許了親,人家才不敢欺你。」
那正是從大殿里笑著走出來的時安夏,望著遠山之巔,青翠蔥籠,雲霧繚繞。
剛受過佛法洗禮,更是心有所感。但覺世間萬物皆奇妙,就像齊公公和北茴之間。
她從未給二人暗示過什麼,可每次都覺得齊公公看北茴的目光不同於旁人。
直至今日,齊公公主動提出要收北茴為義女。
其實前世北茴就是齊公公的義女啊。
齊公公為這義女到處尋葯治傷,還不惜為她試藥。
在送北茴最後一程時,齊公公說,「好閨女,你安心走。你太痛了,咱家不想看到你這麼痛……咱家知道你擔心太后,你放心,咱家會照顧好太后……」
北茴那時喉嚨壞了,不能說話,只能用手勢和口形跟他說,「爹爹,來世北茴還做您閨女,一生孝順爹爹……」
這會子,時安夏深深斂了淚光,溫聲道,「我幫北茴做主了,齊公公,擇日不如撞日,當著佛祖的面,您認了北茴做閨女吧。」
齊公公只覺全身都要飄起來,眼睛莫名就濕潤潤的,「好,好好,海晏公主,老奴謝謝您,謝謝您啊。」
時安夏卻是溫聲道,「是我該謝謝您。北茴自小孤苦,家人將她賣了換糧食。她現在拜在您名下,便是有了您的疼愛。」
北茴訥訥望向夫人,見夫人溫柔的笑意如佛光照耀,只覺心裡暖洋洋的,忙跪下,「北茴拜見齊公……拜見乾爹。」
齊公公激動得手忙腳亂,將一塊上好的玉佩從腰上解下,交到北茴手裡,「拿好拿好,咱家還攢得有別的寶貝,趕明兒全給你當嫁妝。」
明德帝見眾人在大殿外又是認親又是送禮,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歡悅之情。
他輕輕一笑,手中那把精緻的摺扇緩緩展開,扇面上原本繪著淡雅的山水,此刻在其手中,彷彿也沾染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他淡淡道,「筆墨。」
僧人們聞言,連忙抬來一張古樸的桌子,備好筆墨紙硯。
明德帝緩緩走到桌旁,輕提毛筆,蘸滿濃墨,筆尖輕觸扇面,隨即在原有的山水畫中遊走起來。
須臾,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畫便躍然紙上,正是站在大雄寶殿前目及之處的青蔥遠山,雲霧裊裊。
時安夏悄悄跟岑鳶道,「你瞧那紙扇上的雲霧裡,其實還藏著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