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十三 【破劍法】
「嘿,你這臭小子的鼻子倒是靈。」老者的聲音乍聽之下有些嘶啞可怖,但他那頗有些戲謔的說話腔調卻是和秦無爭的酒鬼師父極像。
所以秦無爭心裡反倒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親近。
「哈哈,那是您老人家手藝高。」秦無爭心生親近,話語里自然也就多了幾分隨意,「不知道……」
「想吃雞?」老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當然,我的饞蟲都被您老人家勾出來了。」秦無爭苦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他也是真的餓了,一早上就沒吃東西,之前就一直坐在門欄上光想早晨和小師姐之間的旖旎了。
「想吃雞就去給我老人家拿點柴火來,沒看到我這火要小了嗎?」那老者翻了個白眼,不再看秦無爭,轉過了頭就不耐煩地揮手,「快去快去,要是火不旺了這雞就不好吃了。」
「好……可是這柴火……」秦無爭有些納悶地看了看四周,這老人家也沒帶柴火來啊。
「蠢。」那老者不耐煩地罵了一聲,「柴火不是到處都是嗎?」
到處都是?
秦無爭一愣,再看,可不是嗎?
這四周圍可不都是花草樹木嗎?
再看去老者烤架下的那些還沒燃燒乾凈的柴火,具是一些花草。
用花草烤雞吃。
「妙,妙,妙,高,實在是高。」秦無爭拍掌朝著那些花草走去,嘴裡還不忘恭維,「還是您老人家厲害,小子我是想破頭都不想到用花花草草來烤雞吃,這樣烤,想來還能有花草的香氣吧?」
「油嘴滑舌,快些拿柴來。」那老者卻是不吃這一套,只是催促。
於是那些翠微閣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種植在花園裡的珍貴花草,就這麼被一老一少拿來烤雞吃了。
焚琴煮鶴,當真是焚琴煮鶴。
花費了大量的花草之後,一隻金黃髮亮,香氣撲鼻的烤雞終於出爐了。
那老者倒也不小氣,取下了雞后,就撕成了兩半,一人一半分了。
秦無爭眉開眼笑地接過了雞,一邊大口撕咬著,一邊卻是嘆了口氣:「如此好雞,卻是無酒相伴,可惜,實在可惜啊。」
「哼,力氣沒出多少,要求倒是不少。」那老者聞言冷哼了一聲,從懷裡也不知道怎麼一掏,一隻酒葫蘆就便他掏了出來。
他也不多說,打開了酒葫蘆就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直接扔給了秦無爭。
秦無爭接了過去,也不在意這酒是從老者那件骯髒的衣服里取出來的,更被老者先喝了一口,只放在鼻端嗅了一口,就大笑著連喝了好幾口。
酒入腹腔,一股烈氣便勃發了開來,秦無爭忍不住大叫道:「好酒,好酒啊。」
那老者卻是斜了他一眼,怪聲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也喝的這西北血愁腸,這酒一下肚,便如同燒紅了的刀子一般,別管你是什麼酸透了的愁腸滿腹,都給一刀見血,最是對我的胃口,只是一般人卻也喝不得,就算是我見過的一些自稱英雄豪傑的,一口下去多半也要噴出來,你這個小子,倒是有點意思,是哪一派的誰的弟子?」
「咳……」秦無爭咳嗽了一聲,他也是沒料到這酒這麼猛,起初也只以為是一般的烈酒,現在腹中幾近絞痛,但因為老者的話,他只能逞英雄故作豪邁地道,「我師尊便是大風宗最最厲害的嵐真人陸崖,我是他的弟子當然不能給他丟了面子。」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給陸崖掙面子,由此可見,骨子裡,秦無爭還是很尊重他的酒鬼師父的。
「哦……」那老者聽了卻是一臉古怪,看了秦無爭好一會才說,「原來是他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
「吃了前輩的雞,喝了前輩的酒,還沒請教前輩高姓大名?」秦無爭頓了一下后,顧慮到有些世外高人是很不喜歡向別人透露自己的名號的,又加了一句,「小子知曉了,以後也好記在心裡,感念您的恩德。」
「哼……屁的恩德,你這小子,倒是和你那師父一般無二,十足的小滑頭。」那老者怪笑了兩聲,也不以為意,淡淡道,「我嘛,就是何足道,崑崙何足道。」
「何足道……崑崙何足道?」秦無爭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沒什麼頭緒,他畢竟久居山上不可能知曉太多山下的事,但他不可能說我沒聽過,只能硬著頭皮道,「原來是何足道何前輩,久仰,久仰。」
雖然他說的是久仰,但話里可是一點久仰的意思都沒有。
而如果何足道這個名字真的說出去給旁人聽了,那必定是真的大大的久仰。
崑崙何足道,其實完整的名號應該是崑崙劍聖何足道。
何足道六歲習劍,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打遍平輩無敵手,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更是連他的師尊一輩也不是對手,他在加冠之後下山遊歷,遍尋天下高手,一個人一把劍打的天下間無論是正道邪道妖道鬼道的人,都是見之束手,時人稱之崑崙劍聖,他自己卻常說崑崙劍聖何足道。
他本應該是上一代崑崙劍宗掌門的最佳人選,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在他戰遍天下高手,名氣上升到最頂峰,風頭一時無兩的時候,他卻忽然隻身返回了昆崙山,從此再也沒有踏足過中原,上一代的崑崙劍宗掌門也是他的師弟接任的。
他就像是死了一般,幾十年都沒有消息。
有人說他真的死了,有人說他一直在閉關。
而如果讓人知道幾十年不曾出山的何足道又重出江湖,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來拜見他,求取他的無上劍道。
但完全不知情的秦無爭卻是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看著何足道說:「可是……」
「可是什麼?」何足道扔掉了手裡的雞骨頭,有些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您的名字怎麼聽起來怪怪的?」秦無爭有些惴惴,但還是說道。
「怪……」何足道忽然愣了一下,也不生氣,而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何足道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別人說我的名字怪,從前別人只說我的名字取得好,夠謙遜,怪,你倒是說說看,怪在哪裡?」
「這個嘛……」秦無爭吐掉了嘴裡的雞骨頭,一邊嚼著雞肉,一邊含糊地說,「這個名字乍聽起來是很謙虛,可是仔細想想,何足道,崑崙何足道,怎麼越聽好像是您越不把崑崙當回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何足道再一次大笑了起來,這一次笑的無比大聲,以至於他那嘶啞的喉嚨都充滿了一股不可擋的銳氣,「好,很好,小子,你很好,何足道,崑崙何足道,崑崙又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呢?」
最後一個字出口,老人那雙渾濁的眼睛再一次充滿了不可逼視的光芒。
他的整個人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卻徒然散發出一股如同出鞘般的利劍的鋒利。
何足道,崑崙又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呢?
他連崑崙都不放在眼裡。
那麼,他想要的是什麼?
「您……」秦無爭忍不住低下了頭,壓低了聲音道,「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何足道的眼眸里閃現過某些光,隨即黯淡了下來,不再說話。
他的整個人也再度恢復到了那種衰老的模樣。
「好了,吃飽喝足,該走了。」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就要走人。
「何前輩……」秦無爭忍不住站起身叫道。
他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高人,怎麼能隨便放走呢?
「哦?小子還有什麼事?」何足道看了秦無爭一眼,臉上再度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地神情。
「我……」秦無爭有些不知道說什麼,自己吃了別人的雞,喝了別人的酒,這個時候若還要點別的什麼,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你想讓我教你道法?」何足道笑的很詭異。
「您……知道了。」秦無爭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還知道你根本不能修鍊。」何足道又說了一句。
這一句話讓秦無爭原本興起的熱情又冷了下去。
他也是沒辦法啊……
「不過嘛,難得能遇到你這麼一個有趣的小子,我便教你一些東西又怎麼樣呢?」何足道看秦無爭一臉黯然,又道,「拿劍來!!!」
他這一句拿劍來純粹是以往養成的習慣,卻沒想到秦無爭下意識就把自己隨身攜帶著那把破劍遞了上去。
「哦?」何足道看著那把劍露出了疑惑地神情,「這把劍……」
「這把劍……」秦無爭臉一紅,這可實在是難的的事,他秦無爭臉皮厚如城牆,能讓他臉紅也算一件奇事了,但他還是堅持道,「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你父親……」何足道接過了那把裂紋滿布的看起來隨時會爛掉的長劍,輕輕彈了彈劍身。
果然,那把劍也只是發出了嘶啞難聽的聲響,一如何足道的嗓音。
「可惜了。」何足道摸著那把劍的劍身,嘆了口氣,「你竟然是他的兒子。」
「你認識我父親?」秦無爭猛然抬起了頭,呼吸急促。
「不認識。」何足道搖了搖頭只是看劍。
「……」秦無爭心頭再次黯然,也沒什麼學劍的心思,只是道,「我不能修鍊道法,您就算教我再高深的劍術又有什麼用呢?」
「蠢。」何足道又罵了這個字,「我何足道何人也?教你的劍術又豈是尋常,我告訴你,我這套劍法,別說是會道法的人,就算是道法高深的人都可能敵不過,你只要好好學了,沒道法又能怎麼樣?」
他這一番話說的傲氣衝天,讓秦無爭心頭又燃起了一點火焰。
「真的嗎?」
「哼,少廢話,看劍。」何足道一聲看劍,手裡的那一把破劍已經隨著他的人舞動了起來。
他的劍招並不繁複,很簡單,但每一招卻又偏生使得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秦無爭一開始還不是很相信,但看了一會竟是看的入神了。
腦子裡全是那些劍招的影子。
「看懂了嗎?」何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了劍站到了他的面前。
秦無爭並不答話,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使一遍我看看。」何足道將劍還給了秦無爭。
秦無爭拿到了劍后,也不多話,整個人就隨著腦海里的那些劍招動了起來。
直到一套劍招舞完,他才驚覺過來,自己剛剛……竟然已經會了?
「還不錯,悟xing可嘉,形似了八分,以後自己好好參悟吧。」何足道評價了一句,就已經負著手走向了遠處了。
「喂……何前輩。」秦無爭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連這套劍招的名字好不知道,以後怎麼出去耍威風,「這套劍法叫什麼啊?」
「破。」遠遠的,只傳來何足道一個字。
破?
破劍法?
這是什麼鬼名字啊?
秦無爭頓時覺得自己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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