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伏願郎君
好像同魏馳拌嘴,大多數時候都會被他佔到上風。
想起藺棠適才在殿外說的那番話,我又問魏馳。
「殿下的病,都好了嗎?」
一聲冷哼,魏馳沒好眼色地斜了我一眼。
「柒娘問得還真早。」
從昏迷中醒來后,我的確不曾關問過他一句。
魏馳見我沉默不言,愧疚地看著他,心平氣和地又寬慰起我來。
「病是病了,可非大病,只是急火攻心而致,你昏迷的這些時日,早就調養好了。」
「吐的血多嗎?」,我又問。
「還行,沒柒娘流的多。但……」
魏馳將我的手拉到他胸前,按在他的心口處。
「時不時想起,這裡還會隱隱作痛。」
結實的觸感和體溫順著指尖傳來,雖隔著薄薄的幾層衣衫,我卻好似感知到了魏馳的心跳。
我不禁悵然:「柒娘有什麼好的,值得殿下這般上心?」
手微動,我替他輕揉著心口。
「若是外貌,藺芙也可以;若是身體,萬花樓的花魁姐姐們身姿個個窈窕曼妙,床上哄男子的功夫更是了得;若是人品,奴婢跟良善賢德二字,更是不沾邊兒。」
緊凝著魏馳的眼,我認真地同他道:「魏馳,吾非良人,不值得你如此。世上女子千千萬萬,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
魏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說:「本王也並非正人君子,你我正好湊一對,免得禍害別人。」
話說到一半,他頓了頓,似乎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麼。
狹長好看的眸眼微眯,孤冷與倜儻並存。
「魏馳?」
他倒佯怒嗔怪:「竟敢這麼直呼本王?」
「所有人都叫你殿下,子休又被藺芙喚過,奴婢便想叫個不一樣的。」
魏馳貼近,在我鼻尖上的那顆痣,輕啄了一下。
「再叫一聲。」
「魏馳。」
溫軟下移,魏馳用唇輕輕拱動我的嘴角。
他柔聲命令:「再叫。」
我細聲喚他:「魏馳……」
魏馳回應我一聲極輕的「柒娘」。
可是……我卻好想聽他叫我一聲「歲和」。
抬手捧著魏馳的臉,我仔細瞧著他的樣子,在腦海里細細勾描,想要永遠記住這張臉,直到成為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想起魏馳這個名字時,也能清楚地想起他此時的模樣。
「本王就這麼好看,讓柒娘看得如此出神?」,魏馳打趣問我。
我莞爾點頭:「好看。」
「那本王好看,還是於世好看?」
「都好看。」
好看的臉登時不給我好臉色看了,魏馳身子坐正,冷眼瞧著我譏諷。
「柒娘不僅沒心,還眼瞎,看來……得找太醫給你瞧瞧了。」
本還想再氣氣魏馳的,殿門外,侍衛敲門稟報。
「啟稟殿下,王妃和側妃求見。」
我和魏馳同時看向殿門,不懂這二人是為何而來。
......
殿內,香爐青煙裊裊,茶壺裡的水咕嘟咕嘟地煮著。
安靜的氛圍卻沉悶異常。
我在一旁擼著糯團兒,瞧著眼前的三人。
蕭王妃神色嚴肅凝重,坐在那裡,半晌不曾言語。
溫側妃則拿著兩張宣紙,站在殿內中央,臉上有種赴死的決絕。
魏馳則坐在案桌前,悠閑自得地單指撐著太陽穴,與蕭王妃是完全相反的氣場。
「想好了?」
默了半晌,魏馳看著溫側妃猝然問道。
溫側妃用力點頭。
「想好了。」
「之後的事,如何應對,也都想好了?」魏馳又問。
溫側妃用力搖頭。
「沒想好。」
「……」
蕭王妃錯愕地看向溫側妃,失語嗔笑了一聲,似在嘲諷溫側妃荒謬得不可理喻。
溫側妃卻一臉堅定地又道:「但是不帶怕的,以後的事以後再想。」
魏馳頷首微微一笑,態度溫和地伸出手,朝溫側妃手中的宣紙努了努下巴。
「拿來吧。」
溫側妃喜笑顏開,顛顛地碎步上前,將兩張紙平平正正地在案桌上鋪展開來。
我扯著脖子,探頭朝那兩張紙瞧去。
白紙黑墨,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一字字,一行行,寫的竟是......休夫書。
「……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遷本道。願相離之後,解怨釋結,更莫相憎,自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伏願郎君再覓良人佳眷,子孫滿堂,千秋萬歲。」
我正看得認真,魏馳突然下令。
「柒娘,研墨。」
推開糯團兒,我起身來到案桌前跪坐,拿起墨硯,兌著清水一圈圈磨著。
待墨色漸濃,魏馳提筆潤墨,欲要落筆。
蕭王妃卻在此時起身,揚聲勸阻。
「殿下三思,這可是休夫書。咱們東魏自古以來,妾室便無權同夫家提出和離的要求,更何況是休夫?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使溫晴是皇室側妃,那也是側室,是妾。只有殿下因七出之罪休棄她,斷沒有她休棄殿下的道理。」
溫側妃不服氣,昂頭挺胸地同蕭王妃辯駁。
「聽聞在南晉,女子無論是正室還是妾室,只要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便有權同夫家提出和離,甚至是休夫。」
「還有南疆,人家可都是一女多夫,憑什麼在我們東魏,女子地位便如此不堪?」
「同樣是女子,為何妾室就既不能休夫,又不能和離,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蕭王妃身為女子,就不覺得不公平嗎?」
「還是因為你身為王妃,身為正室,便無須去管其他女子的死活?」
溫側妃的婢女見她越說越激動,便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扯她衣袖,試圖讓溫側妃少說幾句。
可溫側妃已然到了興頭上。
她甩開婢女的手,話趕著話,嘰里呱啦地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吐了出來。
「那王妃簡直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若蕭王妃是這種氣量胸懷,就算有朝一日成了皇后,又哪會為東魏的所有女子著想,真正做到母儀天下?」
蕭王妃被懟得失語。
溫側妃見她沒了氣焰,自己的那股火氣也宣洩得差不多了,又從懷裡不情不願地掏出兩份拍到了案桌上。
我一瞧,是兩份和離書。
呵......準備得還挺全。
只聽溫側妃撇嘴心虛道:「要是殿下覺得為難,那就簽這份吧。」
魏馳一笑置之,將那兩份和離書拾起,揚到了地上。
他再次提筆潤墨,欲要簽下休夫書。
蕭王妃見狀,拖著迤地華服,緊步衝上前來,搶走了魏馳手中的那支狼毫筆。
「殿下,溫側妃胡鬧,殿下也要跟著她一起胡鬧不成?」
「這是休夫書,不是和離書,簽了就不怕事後被世人笑話嗎?」
「堂堂皇子,卻被一個側妃休棄,成何體統?」
「更何況,殿下若是有朝一日入東宮,東魏百姓又會如何去想殿下?連個側妃都無法馴服,何以統治江山,統率群臣,治理朝堂?」
……
蕭王妃嚴聲厲色,言辭鑿鑿。
她將所有不利於魏馳的種種一一羅列,個中利弊分析得也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