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嬌

第15章 千嬌

第15章千嬌

我出了全力方才勉強與他抵個平手,這還要多仰仗那莫名出現的翡玉劍。他挺槍挑來,我忙以劍抵住槍桿,用力往上抬,他又一手握搶一手猛力一推,槍頭朝我面門刺來,我忙後退,他不依不饒,一路推刺過來。

我側頭看身後雲霧間若隱若現的高峰,心下暗忖這樣退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高聲叫道:「死猴子還不過來幫忙!」

他忙回頭去看,我逮了機會,側身往旁趕緊就要跑,卻又被他一個回馬槍殺來,我側了身一味就要逃,他又拋出那天殺的砍不斷的混天綾,一把纏住我的腳,我低頭剛去看,就被拖得一個踉蹌,站立不穩,從雲間往下掉。

他又用力一扯,我被扯著又朝他飛去,混天綾回到他手上,他喝一聲,將那紅綾再拋向我,這次怕是要將我渾身捆成個大肉粽子帶回去蒸了。

「哪吒小兒接我老孫一棒!」

一道叱喝,挾來一陣猛風,那鐵棒猛揮而來,哪吒忙鬆開混天綾,轉身瞬間變作三頭八臂,因混天綾用來綁了我,他只得各手持了乾坤圈、火尖槍、九龍神火罩、陰陽劍及金磚,空了一手,與那揮棒而來的傢伙大斗出手。

他倆戰了幾個回合,哪吒厲聲叱道:「你是何人?」

那傢伙笑兩聲,耍了個棍花道:「哪吒小兒,你竟連我老孫都不認識了?」隨即又一棒砸過去,駭笑道,「著實該打該打!」

哪吒急退兩步,將手上乾坤圈扔往那廝身上套住,念動咒語,乾坤圈迅速縮小緊緊束住。

「哪吒小心!」我忙大叫出聲。

那原本被乾坤圈束住的身形漸漸變細,最終化而不見,哪吒身後那頭望見朝自己揮來長棒,忙又將那邊陰陽劍揮著刺過去,不料四邊八方都只見那猴子身影,齊齊朝他舞棒而來。

饒是他三頭八臂,也難敵八面千百之敵,且那敵手不是尋常之人。

槍棍劍聲敲碰到一起,鏗鏘清亮,我無心看他們打鬥,掙扎著努力抬手想試試用這不明來歷的翡玉劍能否暫且割斷混天綾——

「以你之血喂劍,劍則能破任何神兵利器。」

又是那不知何處的聲音,我心一橫,勉強將兩手湊到一起,右手握劍,將左手手指湊過去在劍鋒上一滑,我聽得一陣碧玉輕碎之聲,脆得很,忽而右手一震,那手握緊了劍柄緩緩抬起——那手竟已不似我的手。

又猛地一道莫名助力,綠光所到之處,混天綾破碎漫飛,又迅速自動連結成綾,修復如初,我卻已掙脫開來。

還未及欣喜,那握劍之手又已執劍橫刺過去,原本和千百幻影戰作一團的哪吒忙閃身讓開,我左手包住右手,用力往後扯,嘶聲喝道:「住手——」

那劍力大無窮,與我爭奪一番,又忽地松力,我始料不及,一個頓力,整個人便往後直直飛去。

那幻影趁此機會,千百合體,隱隱是那猴子的模樣,下一瞬又發了金光,手中的金箍棒也幻化成了九龍回日刀的樣子,他握住刀柄,狠力一劈過去。

哪吒未及閃躲,被他一刀劈中,負傷不得變化,三頭八臂褪去,還欲再戰,被那廝再補一刀,又陰險得很,仗著哪吒此時只看得到前面,又變了個分身在哪吒身後出現,揮起大刀便朝哪吒劈頭下去。

我倉皇著依舊往後飛去,只能大叫出聲提醒:「哪吒——」

哪吒急忙側身,再被劈中,連手上的火尖槍都被打飛,腳下一個不穩,又被那刀將風火輪挑飛一個,他站立不穩,直直往下界掉去。

那廝見哪吒被打落下去,也不去追,急縱身到我身後順手一扶,止住我的跌勢,笑道:「你這月亮也是個不講道理的,我好心救你,你卻還要提醒哪吒小心防範於我,哪裡這般恩將仇報?」

這樣顛倒黑白又喜變成孫悟空模樣打架喜歡千萬個分身一同上陣的傢伙,除了易傲我也想不出別人了。

我冷笑一聲:「你若於我有恩,那倒活該是我前世的造化今生的冤孽!」

他微微一笑,也不多辯,只道:「你與我上天庭一趟,如今天庭傾盡全力對抗魔界與那猴頭,我另有兵將待命,趁此時機攻入凌霄寶殿。」

我住了腳步,猛地揮劍朝他刺去,他一個閃身,也不打回來,只笑:「月亮,方才只說你句恩將仇報,你便定要做個全套?今後誰還敢救你?」

我望他:「你救我?不如說貓不吃耗子鷹不捉兔子!你不過是想利用我引孫悟空,即算不成功,也能因此將魔界攻入天宮與那猴子扯上關係,潑他個一身的渾水!你們做事便做事,非要事事與那死猴子扯上關係,少了他你們會死嗎?!」

「可不是嘛。」易傲微微笑,「月亮你總是最懂我的。」

「我不懂你那狼子野心,易傲,我只奉勸你一句,事不要做得太絕。」我橫眼望他,說罷轉身要往下界去尋哪吒,反被他一把扯住手腕,道:「這卻又由不得你來說嘴。」

我猛地回頭一劍刺過去,他抬手以九龍回日刀便輕易擋開,我立刻抬劍朝自己脖頸狠刺過來,他眼中一愣,伸手便來奪我的劍。他手剛握到劍柄,便臉色大變,鬆開我手,兩手握住劍柄,似乎竭力在控制那股並不屬於自己的陌生而讓人心生恐懼的力量。

莫名出現的東西,總是讓人感覺恐懼的,對易傲也並不例外。

我趁機趕快縱身就往下界一躍,穿過層層雲霧,落到人間。

——至於那把劍,來歷不明又有巨大力量,看上去甚至魔氣十足,稍有不慎便會使操縱者被它所控制。任何神兵利器,厲害歸厲害,只能被持有者所控制,若要反過來,倒不如立刻棄之不用,否則下場只能是被它的力量所吞噬。

想來世間許多東西又何嘗不是這樣?名利功利權力……種種樣樣,樣樣種種,各種執著,不光是人放不下,妖放不下,魔放不下,連那些自詡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佛都不例外。明知山前有虎偏不停步,終讓那執著成了執念,再往後,就成了魔障。

太過執著於要自己不該要不能要要不起的東西,只會走火入魔最終引火燒身。

這道理淺顯,不光我懂,可世間所有仙佛人鬼妖魔懂了也無法自制。

我又沒有資格說他們了,因我也懂,可我不也就這樣入了魔?

世間事懂了又如何?懂了也不能說你聰明,因你懂了還要去做,你這又不是愚笨是什麼?愚笨得無藥可救病入膏肓走火入魔。

說歸說,若易傲能因此反被自己的魔障給吞噬了,該有多麼好。

看,這又是我的戲言了,他哪裡會入了魔障?總有那佛會救他的,就像當年怎麼也不死的總可以逢凶化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阿彌陀佛的唐三藏。

——阿彌陀佛。

常說心口多念阿彌陀佛能保平安,我若日夜誦念上個一千萬遍,是否真能保我安穩康健?

我下了人間,便立刻四處打探哪吒消息。這傢伙身負重傷掉落人間,又不知妖魔兩界會不會派人追尋他除之以後快,我需得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他。

幾番打探,終是得了些消息,我循著那指示找到了那山間,倒是著實鬱鬱蔥蔥花繁葉茂,與此時的花果山相比起來,更是顯得良辰美景不勝收。

我無心觀景,前面望到一個山洞,心裡暗想那應是我要找的地方,加快腳步過去,猶豫一下,並不出聲,悄聲念了個隱身訣,走進山洞。

果不然那哪吒是被這山洞主人給救了回,正躺在山洞最深處的石床上,看模樣臉色蒼白,還在昏迷中。

一個窈窕女子坐在旁,認真看著他,又取下他額頭上的帕子,轉身在水盆里打濕,擰乾,回身將帕子覆在他額頭上。

這場景何其熟悉,千百年前躺在那裡的是我,給我蓋帕子的也是她。

不,不該是她。

我現了身,叫她:「白毛鼠!」

她像是受了極大驚嚇,渾身一顫,猛地站起身回頭望我:「你……你是誰?你來做什麼的?」

我看著她,沉默許久,又笑:「你不必怕,我是來接你身後之人的。」

她卻神色越發警惕:「什麼身後之人?為什麼要你來接?他是我家弟弟,貪玩入了叢林被猛獸所傷,我好容易託人將他找回來好生照料的,怎麼就要你接了去?你又是何人?」

——此人不是白毛鼠,她沒有如此柔弱多疑,更何況她早已墮入輪迴,可此世她又修成精怪,且輪到她救了那哪吒,我也只能長笑一聲世事輪迴不休,天意弄人。

天意最喜捉弄世間萬物。

它高高在上,編排一個又一個悲歡離合,你不能反抗,只能匍匐在地向它祈求。

而它卻甚少理會你的祈求。

你只能繼續以卑微的姿態祈求,然後終於在漫天風沙中被掩埋,又有人跪在你的身上繼續祈求。天意從不缺少信徒,就像時光總會流逝,都是那樣順理成章的事情。

世道輪迴,前赴後繼,絡繹不絕,理所當然,不停不歇。

我望著她,笑道:「我來接天界哪吒三太子。」她既然如此維護那哪吒,想必也知道他的身份,但她知道的又只是表面那層身份而已。

我存私心,只想讓她這世安穩度過。

與她解釋——自然有所篡改事實——她半信不疑,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知我此時相貌比起仙來更像是魔,時間又不好耽擱,索性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如今天界大亂,三太子因英勇迎敵而身受重傷墜落人間,待他傷愈之後,我自當上稟玉帝,幫討你的照料之功。現如今局勢混亂,你若不信也情有可原,我便留在這裡與你一同照料他,細心待他傷好清醒過來再作打算可好?」

她遲疑片刻,點頭。

又說:「千嬌多有得罪,敢問姐姐名諱?」

千嬌,千嬌百媚,並不適合這一世的她,倒挺適合那時候的白毛鼠。我笑道:「我叫月亮。」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哪吒昏睡不醒,我倆便在這人間山林里又過了好幾日,想來天上那堆傢伙還在爭鬥毆打不休,我心急那猴子,又不敢輕易離了這邊,如今這白毛鼠的轉世功力微薄身子柔弱,看模樣還是個拿不定主意的,我又擔心那魔界發現哪吒,趁機除了這麼一個有力的對手。

日日夜夜望著哪吒昏睡的模樣心急如焚,恨不得伸手掐他白嫩臉蛋把他掐醒才好。

那千嬌卻比我要閑適得多,照料那個小子照料得頗為用心,眉宇間漸漸與我也有了些笑意,山間又清寂,兩人說會兒話也算是消磨時日。

我清晨醒來,轉頭就看到她又在那裡幫哪吒換額頭上的帕子,換完了便坐在那裡望著他。我走過去循著她的視線看,打趣道:「有那麼好看?」

「說出來也怕你不信。」她卻彷彿是將我這句戲言當了真,低頭笑了笑,又轉頭去看躺在那裡昏睡不醒的哪吒,緩緩道,「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裡歡喜過他一般。」

我一愣,望著她的側臉,依舊是那般漂亮嬌媚的模樣——她的相貌與前世並無太大相差——但瘦削得很,不似那時候的圓潤,想也是這幾番轉世過得並不如意。

怪就怪我拿了她的安康如意金鎖,這才害了她這些轉世並不安康如意。

她說著自己又笑,道:「卻是我忒不講道理了,這樣的娃兒,粉雕玉砌長得多可愛,任誰心下不由得便都歡喜了。」

我也笑,卻是苦笑連連,道:「對啊,這娃兒長得是挺可愛的。」

可愛到我差點就被他捆回去當大肉粽子給蒸了,可愛到你生生世世都還在心裡留了個影子。

不常說喝了孟婆湯,從此再與前世不相干了嗎?妹妹你怕是將那口孟婆湯含在了嘴裡,不曾吞咽下去吧。

在我沉默間,她又去細心照料哪吒,體貼入微處好似個賢妻良母——嗬,多大的笑話。她該是賢妻,還該是良母?

也只是個義妹罷了。

千盼萬盼,終有一日,我出外回來,剛邁步進山洞,便聽見千嬌在細聲說話:「你終是醒了,不要亂動,先喝口水潤潤嘴。」

我大喜過望,大步邁過去:「哪吒你醒了?!」

哪吒正被那千嬌扶著起身,她端碗水給他喝,他卻不喝,皺緊了眉頭,強撐著要擺脫開她的手,只因此時昏睡初醒又渾身是傷使不出力氣,這才看上去只是奮力掙扎而已,那千嬌不明所以,只好柔聲安撫道:「你莫怕,我不害你,不會害你的,莫怕。」

若換了個時月,我也許會笑出聲。那哪吒三太子哪裡還會怕了你個沒得功力的小妖精?只此時我想笑也笑不出,只得走過去。

哪吒聽到聲響,轉頭看我,更是大怒:「你——咳咳……」

千嬌忙扶著他給他拍背順氣,也有些惱了:「你怎麼就不聽話?你大傷初愈,要你莫動你偏要動,要你莫說話你偏要大聲說話。我好容易將你救了回來,莫非還會救了你之後再害了你不成?!」

哪吒望著她,若有所思,抬眼望我,雖在大病之間,眼神卻一如既往的銳利,全然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雖然他確實已經不是孩子,終究還是個這般形態,也不知是誰的不幸。

我站在千嬌身後,看到他目光,對他搖搖頭,傳音入密道:「她這一世名喚千嬌,是個無甚法力的山野小妖精,外出採花時遇到你便救了回來,你昏迷了好些時日終於醒來。」

他這才不掙扎,那千嬌也轉嗔為喜,又端了水來給他,他剛喝一口,又轉身推開她就要下床。

那千嬌一時大驚,連水碗掉到地上也忘了惱怒,忙著去攔他:「你又要做什麼?你的傷——」

哪吒不去看她,望我道:「我昏迷多久了?」

我逗他:「讓我想想,我的孩兒都能喚我娘了,你說你昏迷了多久?」

他眉頭皺得深深的,又一摸自己身上粗布衣裳:「我的乾坤圈風火輪還有——」

「我怎麼知道那些東西哪兒去了?你看我也沒用,我沒偷你的!」我突然莫名煩躁,不想再和他逗笑,上前兩步,看他道,「不跟你說笑了,哪吒,你聽著,你在人間只昏迷了幾日而已,天上混戰怕還在繼續。你當日被易——魔王給打傷墜落人間,身上寶物都不知掉落了何方,當今之計你好好養傷,我繼續尋了關係去找那些寶物。」

他沉默半晌,張口便道:「一品紫……」

「這名字真的不好聽,」我笑,「還是叫我月亮好了,自己取的名字終究還是好聽些。」

這死小孩兒卻天生固執,道:「一品紫,你還是勸了孫悟空不要再鬧下去為好。」

我瞥他一眼:「你倒覺得那死猴子聽人勸?再說了,我千想萬想他不再做那勞什子的斗戰勝佛,這時候再去勸他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

他叱道:「你若只是存了一己私慾便快快悔改!那孫悟空原本身為斗戰勝佛受到人間供奉是個位列佛班端坐蓮台修成正果的英豪,如今卻被各界同下格殺令,受盡追捕,還白白連累了花果山的一干生靈,一品紫你私心太重!」

「我的一己私慾?」我氣極反笑,「究竟是誰的一己私慾讓那猴子不得安生?三太子,你今日也跟我說出個道理來!那猴子原本花果山佔山為王自由快活,是誰定要將他耍個通透,先是弄個遭人嘲弄的弼馬溫一職給他不說,又七七八八做些事情出來,最終將那死沒定性的猴子給扔到蓮台之上,你們又誰問過他願不願意?!你說我為了一己私慾,我倒未曾拿刀劍逼著那猴子不做斗戰勝佛,倒是你們喊打喊殺十萬天將百萬天兵追著他!三太子你是個明白人,話不必多說,我今救你也不是因你三太子,是因那猴子曾贊過你也是個人物!」

哪吒還要說話,忽又有外邊傳來喧鬧聲,我還不明所以,那千嬌的臉色卻變了幾變,低聲道:「你們不要出聲。」便匆匆轉身往外走,我看到她臉色煞是蒼白驚懼,心中有些警惕,回頭對哪吒搖搖頭,便跟她一同出去。

走到山洞門口,她猛地一停腳步,我未料得及,忙穩了腳步,卻還是撞到她。

她回頭看我,目光忒是驚慌:「你怎麼跟來——」

山洞口卻傳來一陣大笑聲:「美人,你看本王給你帶了什麼來?!」

我一愣,又見身旁千嬌神色緊張,忙念了隱身咒,隱在一旁。

千嬌轉頭乍一看不見了我,又嚇一跳:「你在哪兒——」

「美人,你在和誰說話?!」

我看過去,果然是那新的妖界之王。只不解他此時不去天上幫著打架,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他拍拍手,又有身後小妖捧著被紅綢子遮住的金盆托盤上前來,他笑著先揭開一旁的紅綢子,對千嬌道:「本王差了手下去人間找來最好的裁縫,為你做了這套鳳冠霞帔,你穿上,便是本王最為美貌的新娘了!」

我嘴角一抽,那易傲果然是個不識人的,從哪裡找來這麼個大事臨頭偷跑來娶親的傢伙做盟友?

千嬌猶豫著不上前,那妖王面色有些不豫,沉聲問:「如何?不喜歡?」

她身子微顫,忙接過那個金盤,媚笑道:「大王如今心意,奴家哪裡敢說聲不喜歡。」

那妖王這才又大笑出聲,伸手攬過她的肩膀,道:「這倒是,本王對你的心意那是日月可表。閑話莫說,你再看本王給你的聘禮是什麼?」

那千嬌猶豫一下,怯怯望那妖王一眼,將托盤交給一旁的小妖,走上前去抬手掀開紅綢。

那金光耀眼紅芒絢爛,掀開紅布一瞬間射出萬道光芒,溢滿了山洞,又有仙氣飄飄,足以讓人一時花了眼。

——豈不是那哪吒的乾坤圈混天綾金磚陰陽劍和火尖槍?!這妖怪倒是財運忒好,居然讓他一併撿了去!

千嬌也被嚇到,摸都不敢摸,往後退兩步:「大王,這是……」

「本王福澤綿厚,天意所歸,這才有上天賜下這些寶物!」那妖王看模樣還挺自得其樂,得意揚揚道,「今日本王便帶了這天賜寶物來與你提親,你雖是柔弱女兒身用不了這些,但本王也就是告訴你,你若嫁了本王,本王定會愛你護你,你與本王平起平坐,這些寶物也是你與本王共同擁有,如此榮寵,美人你可無需太過感動啊哈哈哈哈哈!」

說完,他自己一陣駭笑,全然不顧懷裡美人已經被自己模樣嚇得不敢作聲。

總有這麼些人,自說自話,從不顧念旁人如何作想。有時候這是一種讓人羨慕的洒脫,但有時候,這種旁若無人只能讓人感覺厭惡。

千嬌遲疑著望他:「我……」

「那都是哪吒的東西,」我傳音給她,「與他虛與委蛇,將東西拿回來。」

她深深呼吸,點頭:「知道了。」

那妖王轉頭望她:「嗯?美人你說什麼?」

她低著頭沉默一陣,又抬頭望著那妖王,忽而笑得明媚如散盡三月春華,說:「我知大王之意,如再有膽敢不從的說法,豈不是太沒自知之明?倒活該被大王您給嫌棄了。」

她這粲然一笑,把那個妖王活生生給看得目不轉睛神遊天外,半晌才回過身來,將她又往自己懷裡攬緊了,大笑著連聲道:「好!好!」又說,「既然如此,美人你快快換上那嫁衣,與本王成其好事!」

我不理解,如今的妖界之王怎麼就是個如此噁心的急色之徒?

現在的妖界該是有多麼破敗。

原以為即便是沒了那孫悟空,好歹也該有個新的妖王能替代他。原來卻又是我錯了,那猴子無可替代,後來者,居然就真的沒有居上者了。

那個孫悟空,真真正正成了妖界的傳奇。

正唏噓間,那千嬌已請了妖王在山洞外面些的地方坐下,她則領那些手捧金盤寶物的小妖進山洞,剛進山洞便沉了臉色,輕斥道:「東西放到這裡即可,我要更衣,你們全都出去。」

那些小妖領命,放了東西便退出去。

我立刻現了形,與她各自捧了金盤進去更深洞里,將東西放在一旁,去扶哪吒:「把東西拿了,我們趕緊走,千嬌,這裡有沒有後門——」

我回頭,看到她卻已拿起嫁衣往身上套,慢條斯理系好衣襟,又整了整衣袖,又伸手去拿面前的鳳冠。

我走上前,伸手攔住,她低眼不看我,只說了個事實:「若不拖延時間,我們都走不了。」

我氣極反笑:「所以呢?」

「所以你們速速離開。」她抬眼望我,模樣依舊是柔弱得惹人憐惜,眼中卻堅定起來,我由此知她已經下定決心,「妖王對我垂涎已久,我早晚都是要嫁給他。」

這簡直是笑話!我還要說話,她已經伸手一推我,我沒料到,幾個踉蹌向後,站穩時去看她,她已經以極快速度取了鳳冠戴在頭上,轉身朝洞外走去。

我壓低聲音叫她:「千嬌……」

她卻不回頭,也不停下,朝外走去。我聽到從外面傳進來的聲音,她說:「大王切莫辜負這良辰美景。」

此端良辰美景奈何天,但那賞心樂事又在誰家院?

我閉眼嘆息,身邊已有衣袂聲響,睜眼迅速扯住哪吒手腕:「三太子!」

他手持寶物兵器,呵斥道:「放手!」

「我偏不放!你不要三番五次辜負千嬌一片心意!」

那小兒卻是個被自小嬌慣大的,哪裡會聽我的話,當下雙眉橫豎,叱道:「我要你放手!」說罷用力一震手腕,側身就往外跑。

我大驚,忙跟了出去。

哪吒站在洞口,身披混天綾,手執火尖槍,臂掛乾坤圈,喝道:「哪裡來的無知妖孽,還不俯首就擒!」說罷先是一個乾坤圈扔過去,自己隨即縱身而躍,挺起火尖槍長刺過去。

那妖王趕緊鬆開千嬌用力一推,自己則側身閃過,定睛一看,反而長笑道:「本王道是誰這般多管閑事不自量力,哪吒你如今重傷,見著本王不想著早早逃脫保命為好,倒還敢出頭還與本王計較?你個嘴上沒毛的小傢伙莫非也覬覦本王的美人了啊哈哈哈哈!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是回去多喝兩年奶再來吧!」

往往自己是什麼人,便看旁人都是這樣的人。這個妖王更是其中典型。

哪吒從不曾忍受得這樣侮辱,厲聲喝道:「這白毛鼠前世奉我三炷香火,今生又與我有照料之恩,哪裡由得你來欺辱逼迫!你卻還不知悔改,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孽!」

「膽大妄言的小子!」那妖王也被激怒,笑喝道,「既你不知死活,也需是怨不得本王!今日本王便順手擒了你,也好拿了去與魔王報功!哈哈哈今日真是雙喜臨門!」他說著從手中化出一把混鐵鎮域劍,反朝哪吒刺去,兩人打鬥成一團。

這妖王功力實在淺薄得可以,若換了是平日里的哪吒,幾槍就可以將他挑了,可惜如今他重傷在身,又失了慣用的風火輪,打得煞是不甚順手。

我有心幫上一幫,剛邁出一步,那妖王帶來的小妖便齊齊涌過來將我團團圍住,各自施展全身招呼困我腳步。

俗話說閻王好打小鬼難纏,我雙手握緊百花折葉短劍,饒是如何斬刺,卻似是總有生生不絕小妖一般,不由得煩躁起來。

好容易打退一堆難纏小妖,我剛轉頭看去哪吒那邊:「哪吒——」

那妖王使了個詐,一腳踹空哪吒,他自然要側身去閃躲,又有一旁小妖得令,趁機從哪吒身後揮著大刀砍過去,那妖王便趁機迅速轉身,趁那哪吒背著自己與小妖斬殺之時,便一劍直直朝他刺了過去。

千嬌擋在了哪吒的身前。

妖王的劍直直刺進了千嬌的胸前,穿透后從她後背刺出來,那妖王是下了狠手的,決計不要哪吒活。

我好像在一瞬間看到了自己。也是那樣鮮紅嫁衣,染了更鮮的血。

只是她嘴角淌血的模樣比我美。

我那日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叫那個猴子看了好一場笑話,千嬌此時卻髮鬢穩盤,衣衫紛飛,面如桃花,好似是要與情人一同赴死。

我看到的眼前時光彷彿有了凝滯,那妖王也是發愣了。

哪吒一槍挑死一個小妖,回頭就看到千嬌倒在自己腳下。

他似乎是愣了愣。

可也只有一瞬,厲害的人物之所以厲害,就在於他們能在任何常人會發愣的時候迅速將那悲憤化作無盡的力量,所以他們才不是常人。

連多一瞬的悲傷都不需要,因為知道那沒有用,勝者王侯敗者寇,總有當下更要做的事情。

而他當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親手殺了這個妖王。

我看到哪吒眼裡的尖銳的光芒,彷彿透過那光芒看到了千年之前,那個翻江倒海大鬧龍宮的哪吒。

以往時候,我似乎從未見過那光芒。

我收了雙劍,走過去彎下身扶千嬌,低聲道:「你又何必……」

她笑得憨憨,不答我話,只抬眼去望那打鬥的哪吒。

那個些許就是她心中的哪吒了。雖是幼童稚嫩模樣,卻以一當百、豪情萬丈、頂天立地。她在許多許多年前曾勸我:這英雄人物若愛上了,苦的是自己。

可她勸就知道勸,只知道勸我,又從來不勸自己,真是可恨。

誰都知道一件事這樣做不行那樣做不對,可是誰又只會去勸別人這個做不得那麼做了便錯了,誰也不記得要勸自己。

言語之間,我聽得一聲長唳,抬頭循聲望去,居然是兩團火光朝這而來,速度極快,下一瞬我便知那是風火輪,想必是尋主而來。

那哪吒踏上風火輪,儼然是變了個人,渾身粗布衣衫褪去,又是那往常的一身金甲戰衣。不出幾個輪迴,那妖王見勢不妙,轉身要逃,被哪吒拋去乾坤圈扔中後腦,往後一個踉蹌不穩,哪吒縱身而去,一槍刺透了他的心胸。

妖界又要重新尋主了。如果這場大戰過後,妖界還存在世間的話。

我沉默不語,看那哪吒回身望著千嬌。

這千嬌亦望著他,微微一笑,眼中水波流轉,一時間,我恍惚又是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柔媚風流得很的白毛鼠。半晌,她輕聲說:「我就在說,我好似在哪裡曾見過哥哥你的。」

不,她的原話本不是這樣。

她的原話是:我好像在哪裡歡喜過他一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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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傳·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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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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