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齊天大聖

第8章 齊天大聖

第8章齊天大聖

侍衛趕緊團團護住玉帝和王母,其餘天兵則手執長戟對準斬妖台,又不敢前進一步,警惕而又恐懼。

孫悟空大笑著往前走一步,他們立刻往後退了兩步,孫悟空捧著肚子大笑得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身起來,伸手擼過頭頂朝天翅,又鬆手,將金箍棒在手中玩轉一道圈,厲聲喝道:「吃俺老孫一棒!」

兵器掉落的聲音此起彼伏,玉帝和王母的臉色很難看,我看著天兵們被嚇得手足無措連兵器都能掉落、稍後又趕緊蹲下身去撿兵器的樣子,不由得「撲哧」笑出聲。

他更是笑得打跌,在地上再滾了兩滾,拍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的威名還在,雖然過了千百年來,但口口相傳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血液。

玉帝厲聲喝道:「孫悟空,佛祖念你護送唐三藏取經有功,封你做斗戰勝佛,你可知今日作為,若被朕告去佛祖那裡,你還想再被投入五指山下永世不得翻身嗎?!」

孫悟空撓了撓耳朵,望他,懶懶道:「剛才是你在說話嗎?大點聲音!不必這樣怕老孫給你一棒子!」

玉帝臉色鐵青。

孫悟空坐在地上,杵著金箍棒,望了玉帝許久,然後一個翻身站起來,手指玉帝:「老孫千百年前就告訴過你,這玉帝之位有能者居之,你這玉帝老兒又斗我不過,次次以如來佛祖相壓,你不如帶領天庭全都歸順了西天也罷!」

玉帝氣得渾身顫抖,握緊了手中玉如意。

孫悟空又仰天長笑:「不過如今你搬來如來佛祖也沒用!」他一揮金箍棒,言語擲地有聲,「今日神來除神,佛來滅佛,神佛不度我,我齊天大聖便自度成佛,再滅了你這個欺天滅地骯髒污穢的世界!」

玉帝手中玉如意掉落在地,他面如死色,王母見狀,叫道:「孫悟空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為救魔女墜回妖道!誰若抓住孫悟空,我賞他一級正品!」

可是偌大個斬妖台,萬千的天兵天將,神仙站了一地,霎時間安靜無聲,誰都管好了自己的衣角,動都不動。

早已皈依我佛的斗戰勝佛突然變回孫悟空,他們一時無法適應。

更沒人願意傻傻來送死。

孫悟空大笑兩聲,轉身回頭看我。

他朝我走來,火紅的戰袍被風吹得飄蕩在了他的身後,朝天翅頂天,飛天靴踏地。

他站在我面前,笑道:「你可以更沒用一點。」

我也笑:「我穿紅色你也穿紅色,你是故意的?喜歡我就直說嘛,直說的話,說不定我會告訴你,我也喜歡你。」

他扔個白眼給我,說:「別亂動。」然後縱身躍起一旁,拾起掉落一旁的斬妖刀,「嚓嚓」幾下,鐵鏈被他斬斷,我抬手握住鐵鏈,咬牙用力一扯,鐵鏈穿過琵琶骨被扯出來,撕心裂肺的痛,一扔鐵鏈,抬手擦去自己滿額的冷汗。

抬眼又看他,他眼中似笑非笑瞥我,我自暴自棄:「我知道現在這樣子很難看啦,別看別看。」

「瘋婆子。」他撇嘴。

我大怒,抬手就要去打他頭,中途想到他個石頭腦袋打下去,吃虧的是我——又牽動傷口,吃痛一聲。他卻伸手過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玉簪,翠綠髮透,精雅別緻,他隨手將我散落的長發綰起來,將玉簪插了進去。

我一愣:「你從哪裡得來的?」

他再次翻了個大白眼,說:「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這裡?唐三藏說過別亂扔東西,我睡得好好的,被這麼個東西給砸到了。」

雖然受傷頗重,我還能行動,隨他一同離開,有天兵迫於王母的怒吼而圍過來一步,被孫悟空瞥一眼,立刻急退三步。

我就這麼和他慢慢走著,踩過雲朵,邁過長橋,穿過霧氣——沒有誰敢攔,二郎神他們大概還在結界那裡打魔王——我們到了南天門。

在莊嚴肅穆的南天門下,只站著一個人,不見平日里守門的四大天王與天兵天將,些許是全被調去剿滅妖魔了。

而那個站在那裡的,他雙手合掌,身著白色佛袍,眉目清秀溫善。平心而論,他唇紅齒白肌膚嬌嫩,看上去確實可口,也怪不得當年有些妖怪硬要搶了他成親,雖然當時我第一次看到那種事情的時候拍地笑了足足一炷香。

——旃檀功德佛,我已經很多年不再見他,他的光頭依舊,卻已不會再像西行途中那般脆弱只懂哭喊求救了。

前世的唐三藏,今世的旃檀功德佛,唐三藏雖未死,卻已完全從人世間消失。

那時的師徒幾人都是如此命運,從取得西經的那一刻——或者是從踏上了西行路上的那一刻開始,已經被命運的齒輪卷了進去,反反覆復日夜不休,直到終於走到西天,在佛的面前棄去舊身,得成正果。

從此,誰也不再是誰。

他看著我們倆,微微一笑,喚道:「悟空、月亮。」

畢竟曾是師徒一場,孫猴子沉默半晌,問:「你也想擋路?」

「以我一者之力?」旃檀功德佛嘆道,「悟空,我何必做以卵擊石之事。」

——這個亦不是唐三藏,完完全全不是唐三藏,雖我厭煩唐三藏的無能與哭鬧,但好歹也曾有決心西行取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如今這般懂得權衡彼此力量,反而陌生了。

他又說:「月亮,你似有嘆息。」

我看著他,叫他:「師父,我只是想起了取經時候的事。」

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被如來佛祖壓在五指山下不得動彈,歷經五百多年的風吹霜打,終於得到機會破山而出,代價是要護送東來取經人西行。

他去當了和尚,那我就去跟著當和尚——尼姑也可以。

唐三藏嚴詞拒絕了我,他曰:「貧僧師徒此去西天,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路上千難萬險,又如何方便帶著孫姑娘一同前行?」

我可以將其總結為三個字:你滾吧。

關鍵時候,我的死皮賴臉可以發揮超乎尋常的作用,我也不爭,就跟著他們走,他們走兩步,我走兩步,他們停下,我停下,他們沒幹糧了,我坐在樹上枝頭捧著熱飯望著他們。

如果唐三藏可以有一次詛咒妖精的機會,他一定會詛咒我。

到了高老莊的時候,唐三藏多了豬八戒一個徒弟,到了流沙河,多了沙和尚,不記得是在哪裡,又收了白龍馬。

我就繼續死皮賴臉沒名沒分地跟著,雖然一路被唐三藏無視,又被猴子拿著金箍棒恐嚇,還兼豬八戒的無時無刻都找機會的嘲弄,以及沙和尚耐心的諄諄勸導天涯何處無猴子……

白龍馬在夜裡以蹄子踹醒我,踩著我的頭髮揚長而去,我才知道他們連夜起程——為了甩掉我,也不必用這種辦法吧?!

我忙跟了上去,一路不出意外再遇妖怪,唐三藏更是毫無疑問地被妖怪一陣風給卷了去,孫猴子前去叫陣無果,豬八戒嚷嚷著要分行李回高老莊,沙和尚急得忙又去勸他。我優哉游哉地靠在一旁樹榦上摸白龍馬的背,道:「謝謝你叫我起來。」

白龍馬甩了甩蹄子,打了個呼,說:「這是個機會。」

我詫異:「啊?」

一雙馬眼望著我。

我於是改了方法,跑去找猴子一起打妖怪。

白龍馬說得對,與其等著唐三藏放棄取經或者被妖怪吃了,不如先想辦法立功加入隊伍再說,畢竟唐三藏被吃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雖然實際在那時,我對白龍馬的這句話,仍舊抱有極其懷疑的態度。

在我看來,這世界弱肉強食,他徒弟們再如何神通廣大,總有鬆懈的時候,到時候他一死,照豬八戒說的,大家分了行李各回各家。但是在那之後許久,我才知道了,從一開始看透了事情的,或許該算龍三太子一個。

他看得太通透,他太聰明,聰明的總是沉默的。所以一路上,他將一匹沉默的馬扮演得惟妙惟肖,以至於到了後來,我有時候會忘了他是一條龍。

那條原本可以自由翱翔於九天雲彩間的龍。

而唐三藏,是不會死的,即算孫猴子救不了,豬八戒救不了,沙和尚救不了,白龍馬救不了,總還會有人救得了,天庭的神仙救不了,西天的菩薩總救得了,菩薩再救不了,佛祖總會救了他的。

總之唐三藏是死不成的。

龍三言盡於此,再次沉默起來,我偶爾與他套近乎,不了了之。

但是我聽了他的,跑去跟著猴子一起打妖怪,雖然戰鬥力不強,好歹能矇混過關,畢竟跟著猴子也學過些變化,當個幫手也是好的,三番五次下來,唐三藏雖然不說什麼,好歹臉色也好了些,不過事情似乎再在此刻止步,我還是沒名沒分跟著他們,偶爾半夜又被龍三的蹄子給踹醒——這次是孫悟空的提議,唐三藏不堅持趕我了,猴子開始鬧騰了。

翌日猴子被打發去探路化齋,我再摸摸白龍馬的背脊,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他回過頭來,馬眼望了我很久,沉默了很久。

我咧嘴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再次沉默許久。

又過了許久,在我疑心我的臉會否因此僵掉的時候,他開口,說:「世間同富貴者不一定情深,但共患難者可義重。」

我恍然,拍了拍他的背脊:「太子,你聰明得就像一隻猴子!」

——請相信我,我真的認為這是最大的誇獎,雖然我從他眼中只看到鄙視和無語。

然後我跑到唐三藏身旁站著盯著他的光頭不動,他疑惑著轉頭看我,沉默許久之後說:「孫姑娘,有事可說。」

「我想聽聖僧念經,凈化心靈。」我覺得我的臉皮越來越厚。

唐三藏頗為讚許點點頭:「孫姑娘有向佛之心,三藏定不相辭。」

實際上,我覺得他很高興,因為一路過來,猴子是沒耐性聽他念經講佛的,豬八戒沒那個想法,沙和尚則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他聽了還是沒聽,至於白龍馬,我一直覺得唐三藏早就忘了那是一條龍。

他開始頗有興緻講起經文來,我蹲一旁聽著,點頭微笑,隨便撿兩句話提問——而實際上知道不知道我都無所謂——哄得他開心就好了。

再不久,我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往唐三藏面前又湊了幾分:「聖僧啊……」

唐三藏停下講經,問:「何事?」

他話音未落,我們倆已被一陣怪風給卷了走了。

我很欣慰看到這樣的結果。

再醒來時,已經被綁在了山洞裡,我打量四周樣子,山洞倒還寬敞明亮。

身旁唐三藏長嗟短嘆聲不斷:「這可如何是好……」

我怕他哭起來沒完沒了,趕緊安慰說:「聖僧放心吧,他們若要吃肉了,月亮定當先讓他們吃,拚死也要護了聖僧周全。」

話音未落,便傳來豬八戒嚷嚷的聲音:「師父!師父!師父你在哪裡?」

——這大概是速度最快的一次,我剛醒來,就被救出來了。雖然我是順便被救的,猴子進來之後直奔唐三藏而去,解開他的繩子,扶著他就要出山洞,望都不望我一眼,倒是唐三藏好歹也被人稱作聖僧,不枉我奉承溜須一番,停下腳步,走過來親自給我解繩子。

我受寵若驚,趕緊下拜:「月亮聽聖僧講授佛法精妙,受益匪淺,有心向佛,望聖僧能不計前嫌,收月亮為徒,月亮定當潛心修佛,一路護送師父完成西天取經大業。」

唐三藏依舊有所遲疑:「這……」

我趕緊截住他話頭:「月亮雖是女身,但修佛不分男女老幼,只需一顆善心。月亮為妖以來,亦不曾傷害生靈。月亮相信若這世上人人都是這樣想法,佛法無邊,定可度大千世界無邊苦海。」

唐三藏無話可說,沉默半晌,長嘆道:「既然如此,悟凈,取剃刀來。」

我大驚,警惕望著沙和尚從包袱里取來剃刀,一旁的猴子笑得打跌,邊笑邊道:「師父,把她全給剃了!」

我暗自在心裡砍了猴子尾巴一萬次!

唐三藏回頭看他:「悟空,今後孫姑娘便是你同門之人,切不可再行嘲弄玩笑之事。」又回頭望我,「貧僧今日便割你一綹髮絲以作憑證,你既入得我門下,我便也與你取個法名,日後好加呼喚。」

我點頭:「月亮聽師父的吩咐。」

他說:「你便叫悟是,為師再與你取個別號,你既與悟空同宗,又曾是蕙蘭小仙,今後便叫成空吧,萬物皆成空。你雖已為妖身,今後要摒棄私念,潛心向佛,絕不可再存私念。」

我再點頭:「是。」實際上,叫什麼隨便他,我只顧抬頭去看那猴子。

猴子將金箍棒扛在肩上,看都不看我一眼,說:「走了走了,八戒,扶師父!」

好吧,他比我還要不在乎我叫什麼。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往日之事無需再提,佛曰四大皆空,你若依舊沉溺往事當中,則畢生無法領會佛業精妙。」

「我這樣子似乎不需要領會佛業精妙,」我也笑,「既然你說四大皆空,那取西經亦可成空,你可成空,整個西天都是空的,你又何必在此攔我?」

他搖頭:「我不欲攔你,況佛法非空,乃普度眾生。」

「眾生又何曾度我!」我道,「既他們不度我,我何必度他們!」

「你們說夠了沒有?」

我轉頭,猴子已經不耐煩打了個哈欠:「哪兒來這麼多廢話?」

旃檀功德佛再搖頭輕笑:「悟空,你又急躁了,西天聽佛莫非從未讓你沉靜下來?」

孫悟空徹底不耐煩,手上金箍棒揮了幾揮,道:「我老孫從未聽懂過你們那佛經!什麼四大皆空什麼往生功德,要我來說,若你再攔我路,我便一棒子下去棍殺你那孤拐!」

旃檀功德佛還欲再說什麼,又長嘆一聲:「你們走吧。」

猴子懶得跟他再說,徑自邁步前行,我趕緊跟了上去,走遠一些,還能聽到身後的聲音。

那聲音朗聲誦道:「……覺悟世間無常,國土蒼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我回頭去望,旃檀功德佛白衣長立——成佛的人都喜歡穿白衣?

我又回過頭來看前方的猴子,問:「猴子,你怎麼不穿一身白衣,說不定也會很帥!」

他側頭瞥我一眼,我從中看到了十足十的完全沒有一絲水分的鄙視。

「喂不要總是用這種鄙視的眼神看我!」我抗議,我也是會有脾氣的!

他的眼神越發鄙視。我抬手欲打,牽動全身傷口,又有先前被穿透的琵琶骨大痛,一時間眼前發黑,一身冷汗迭出,天旋地轉,朝前撲去。

「你真的很麻煩。」

我想要抬頭傻笑著矇混過去——已經被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我覺得,我一定會死在這一刻——死猴子!不要在我意志特別薄弱的時候抱我!

抬頭看著他,笑道:「猴子,你猴子毛好多啊……」

「這樣好像你剛搶親,雖然比較狼狽的是我這個新娘子。」一身嫁衣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沾滿了血,有紅的血,有青的血,有神仙的血,有妖魔的血,有別人的血,有自己的血,盤好的髮髻早就散了,還好有支碧綠玉簪支撐著,才不至於一直是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瘋婆子。

而他一身戰袍簌簌,金甲閃耀,頭冠張揚,這一刻真不想和他站在一起,擺明了我只是個陪襯。

雖然,這個陪襯的感覺該死的還居然挺不錯的!

「剛才玉帝的臉都青了,你看到沒?」其實豈止是青了,還紅了綠了紫了藍了……五彩繽紛,和王母的臉色天生一對。雖然他們或許一早就知道孫悟空會出現,但到了那一瞬,依舊還是無法掌控身臨現場的感覺。

他們以為他們可以,實際上他們不可以,他們總是這麼自以為是。

「你覺得我紅頭髮好看,還是以前黑頭髮好看?」

「我與豬八戒商議好了才踹他走的。」

「我知道。」他終於搭理我了。

我望他,他低頭繼續堅持鄙視我:「你能不能別哭得這麼丑?」

「死猴子反正你永遠也覺得猴子最好看!」

「你至少可以不要把眼淚鼻涕蹭到我身上!」

我伸手扯過他的戰袍,戰袍鮮紅,比西天的雲彩還要艷,我原本想要把眼淚鼻涕蹭在上面的,可是現在突然發現自己做不出這種事情了。

任何褻瀆都不可以,我覺得自己能觸到這戰袍,都是一種福氣。

「猴子,你該不是為了我不做佛了吧?」

「你想太多了。」

「好吧……」

「我去找了如來,」他說,「如來利用了我。」

手鬆了松,他的戰袍再次回到風中,我抬眼看他,他的神色比我想象中要平靜太多——可是靜水流深,誰又知道心底里在想什麼?

人間有句話叫作人心隔肚皮,這句話換到六界都適用,誰也無法輕易揣度到誰的想法。夢妖只能在夢裡看到,還不能看出我下一秒的選擇。

我知這猴子在外人眼裡看來曾是桀驁不馴、妖猴、撒潑又生性多疑,但他亦曾對如來及觀音深信不疑,更是將觀音奉若自身之父之母,很是親近,如今一切明了,真相大白,若真能靜水不起波瀾,倒也不像這猴子了。

所以從斗戰勝佛的位置下來,重披戰袍,擎起金箍棒一路打來。

那西天負他,他便反了那片天。

都沉默下來,踏步在雲上,連腳步聲都聽不到,安靜得甚是詭異,我猶豫半晌,問:「現在回花果山的話,怕天兵天將日後追到花果山,連累了猴群,但若是不回去,又怕他們會趁機抓了猴群來……」

他卻笑道:「我怕他的天兵天將?不怕死的儘管來,他來一萬我打一萬,來十萬便殺他十萬,上天入地誰又能奈我怎的?」

漫不經心的笑容,狂傲的語氣。

我聽到呵斥聲:「來者何人?」

轉頭一看,兜率宮的門匾掛在上頭,守門的兵將執著長戟很是謹慎。

我被孫悟空放在地上站好,他上前一步,從耳中擎出如意金箍棒,笑道:「我老孫來此,你們不洗路迎接也就罷了,居然還攔阻盤問於我?忒是膽大。」說罷,抬手便是一邊一棒將兩人打得幾丈遠,一暈一逃,他也不攔阻,側頭道,「愣在門口給太上老君作花栽?隨便你。」

我趕緊跟進去:「你來這裡幹什麼?」

他不說話,輕車熟路進去兜率宮,沿路又有守衛或童子出來阻攔,全被一棒打飛。

最終來到煉丹房門外,他一推開門,裡面看爐的道人、架火的童子看到是他,都大大吃了一驚,起身團團圍住丹爐,各自手忙腳亂急成一團,怕是他們已經對孫悟空懼之入骨了——這猴子最喜歡鬧的地方之一就是兜率宮,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這麼看不慣太上老君,雖然人家當年是將他投入丹爐里煉了七七四十九日……

盡情地鬧吧。

我站在門口看著猴子在屋裡大展拳腳,被他打到門口的道人童子甚至在混亂里來不及注意到我,爬起來就從我身邊往外跑,連滾帶爬,什麼仙風道骨——今誰有?

身上的傷口又痛起來,我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靠著門框站著,忽然被人從后一把掐住脖子,附帶一個戰戰兢兢硬要撐著的聲音:「孫悟空!快快滾離兜率宮,不然我便將這妖孽——」

那人沒有機會把狠話摞完,我望著一棒子橫掃過去然後回頭看我的猴子,朝他笑得露牙不露眼,將手上的百花折葉短劍化走,推開那具屍體,說:「你繼續,我不打擾。」雖然受到重創,好歹我不至於廢物到連個兜率宮的小童子都殺不死。

他卻笑起來,轉身一棒子又是一掃,一腳踩上一個老道的肚子,喝道:「你爺爺我今天心情好,還不滾就通通將你們扔進這煉丹爐里,看你們能不能跟我老孫一樣煉出個火眼金睛!」

聞言,老道和童子們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有從門口跑的,有跳窗子的,還有直接遁走了的。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剛笑兩聲就笑不出來,沿著門框慢慢蹲下身子——牽動傷口,已經連聲音都要發不出來。

孫悟空回頭看我一眼,又轉身,走到丹爐前,掀開丹爐蓋,伸手進去,拿出所煉丹藥,回頭扔給我:「接著!」

我忍著疼痛伸手一接,立刻又扔開——這死猴子!我不痛死也先被那丹藥給燙死了!

被滿屋子道人童子視若珍寶的丹藥被我扔到地上,滾了兩滾,停在那裡不動。我盯著它發獃,雖然我想如果它也有眼睛,大概不會願意和我含情脈脈對視的。

聽到噼里啪啦的響聲,再抬頭時候,看到那廝正在翻箱倒櫃,我不明白,又無法發聲,坐在地上雙手握拳按地,想把疼痛藉此消除一些。

然後一堆東西落到我面前地上,我抬眼,看到他蹲我面前從那堆瓶瓶罐罐里挑揀著:「這都是仙家至寶,你撿了幾個吃了,不然帶著你也是個累贅。」說完,又挑揀得不耐煩,全部倒出來往我懷裡扔,「吃完就走,不要啰唆。」

我默默抓起一把丹藥往嘴裡塞,嚼兩下,咽下去,再抓起另一把丹藥。我今天還沒開始啰唆呢,話說回來這丹藥味道還不錯……

突然心裡一個咯噔,我一愣,望著眼前猴子的影像有些模糊——兩個猴子三個猴子四個猴子五個……自丹田而起行至胸口,一片火燒火燎之感,眼前不再模糊,取而代之是忽明忽暗,耳邊一時轟隆隆如九天玄雷而下,一時又靜謐似蚊蚋之聲都無。

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如走馬流花一樣閃過眼前,立刻消逝。我抬手按住自己額頭,額間越發滾燙灼手,移開手,臉頰上冷汗涔涔。

太上老君你沒事煉毒藥做什麼?這是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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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傳·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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