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暖陽樓內。
小二雙腿似陀螺般的跑來跑去,剛給這位客人沏了壺茶,那邊的客人又叫嚷著上碟花生米。
撩起脖子上略微泛著黑漬的汗巾,匆匆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氣也來不及喘,忙到后廚去討要花生米。
花生米剛放好,又有一位客人叫嚷著來只招牌叫花雞。
小二的雙腿已經險些跑斷,但還是沒有一絲的懈怠。
為什麼今日這暖陽樓座無虛席呢?
當然是因為青蛇幫幫主趙夢放出的消息,於此同時,自然也刻意暴露了青蛇幫的位置。
就這樣,大批江湖豪傑湧入暖陽樓,為了不引人注目,故意扮成了一些商旅模樣。
只是這些商旅,各個小心謹慎,氣息微斂。
見慣了牛鬼神蛇的掌柜,自然將他們的來歷看的一清二楚。
暖陽樓不愧是揚州第一樓,那各色菜系,各種名菜都做的色香味俱全,饒是一些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江湖名流,也挑不出刺來。
在座的食客們,有的低聲細語,似是在商議著什麼,有的歡聲笑語,親密無間,更有的,還在划著酒令,你來我往間,爭的面紅耳赤,也是好不熱鬧。
掌柜雖然密切的關注著這邊的動靜,可他畢竟身為掌柜,還有其他事務要處理,不會每時每刻都盯著這群「假商人」。
一個轉身,正對著賬本細細核對今日的賬目,就聽「咚」的一聲巨響。
猛地回身,就見你臉紅脖子粗的高大壯漢,正怒目圓睜的盯著對面笑意盈盈的粉面書生。
「柳青,你這廝竟然耍詐,老子已經忍你很久了,今天非要把你揍個稀巴爛不可!」
說著,一把掙脫了身旁拉著他的兩個男子,順勢俯身,拾起滑落到椅子下的五環大砍刀,直直向那白面男子衝去。
力道之大,猶如一頭蠻橫的水牛。
那五環砍刀也如他的主人般,有著碎鐵穿石之力,更何況攔於砍刀之前的木質桌椅。
桌椅在男子身後被齊刷刷的砍成了兩半,沒了阻礙,那五環砍刀鋒芒一閃,眨眼便到了白面男子眼前。
只見那男子穩如泰山,雙眼是眨也不眨。
堪堪在那砍刀的勁風斬斷他的一根髮絲后,雙腿微曲,如一隻獵鷹般迅疾而又矯捷的向後撤去。
那壯漢一擊不中,胸中怒意更盛。
「啊」的一聲暴喝,提起那砸進地面足有一拳之厚的五環砍刀,再次向男子落腳的柱子砍去。
這兩下的動靜,自然攪的食客們無法安心用餐。
一個個的,棄了碗筷和酒碗,將壯漢和表面男子圍在中央,津津有味的看著熱鬧。
壯漢酒勁上頭,腦中只有那個敏捷如獵鷹般的身影,哪顧得上周圍看耍猴般的食客。
大砍刀依舊舞的虎虎生風,向那彷彿黏在柱子上的白面書生而去。
「啪」
又是一聲巨響,那兩人合抱粗的柱子,竟被五環砍刀劈的呼嚕嚕的晃著。
而那砍刀,也深深嵌進了柱子中央。
看著微微晃動的大柱子,一個面色乾瘦的男子一臉擔憂道:「這柱子要是倒了,屋子不會塌了吧!」
男子話剛說完,身旁一面色紅潤的健碩男子道:「想啥呢,這柱子這麼粗,怎麼會被一刀砍掉,再說了,就算柱子斷了,還有其他承重柱,不會倒的,你不要瞎想了。」
這健碩男子話說完,周圍的人紛紛點著頭,繼續津津有味的看著好戲。
而夾雜在人群中,一直關注著場中戰況的一些人,原本犀利的眸子里,更加狠決。
再看看方才還跑的歡快的小二,現在已經戰戰兢兢的躲在了掌柜的身後,一臉驚恐的望著那提著大砍刀彷彿能將人剁成肉泥的壯漢。
掌柜總出事到現在,一直穩穩站在櫃檯前,不曾離開半步。
一直到那壯漢將柱子險些攔腰砍斷,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發一言。
再回到場中。
那壯漢見砍刀深深嵌進柱中,再次暴喝一聲,想將那砍刀抽出來。
可無奈,嵌入太深,縱使他雙臂青筋暴起,那砍刀也只挪動了半分。
眼見那白面書生再次雙膝曲起,又准又疾的落至二樓的護欄處。
壯漢又急又怒,噴出一口熱氣后,便將那肌肉緊繃的右腿蹬在柱子之上,借著那力道,身子後仰,片刻后,這才將砍刀抽了出來。
這一番折騰下,壯漢周身已經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又因為壯漢體溫過高,那層薄汗竟然在頭頂,生起了一層水霧。
這一奇觀,震驚了周圍正在看熱鬧的食客。
傳聞中,可只有內功高深者,才能這般自如控制身體的溫度。
人群一時間愣住,片刻后,忽地有人擔憂道:「我們還是別看熱鬧了,這壯漢保不定還藏了一手,到時傷著我們可就不好了!」
說著,不管自己好友,竟自顧自擠出人群,快速離開了暖陽樓。
見那人離去,人群中有鑽出了幾道人影,一溜煙出了暖陽樓。
這幾人的離去,攪的周圍看熱鬧的食客也心中惶惶,紛紛不自覺的退後了五步。
給還在纏鬥的兩人留了足夠的空間。
當然,食客們的這些舉動,酒勁上頭的壯漢是不知曉的。
壯漢仰頭,只管提著自己重達三十斤的砍刀,在那柱子上狠狠一踏,便斜著身子,向那白面男子沖將而去。
然而,方才還一臉淡然的男子,此時眉間卻有一絲煩躁。
許是被人當猴戲耍感覺不爽,也許是看見食客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總之,他在壯漢再次襲來時,身子一旋,猶如一朵盛放的百合般,穩穩落在了人群中央。
「咚」
壯漢又將二樓的護欄砍了個稀碎。
眼看著在那片稀碎之前,白面男子已經逃脫,壯漢身形一斂,穩穩落在二樓邊緣。
在借著衝擊之力,身形一轉,轉身間,依然鎖定了男子的方向。
見男子在人群中,望著他笑的一臉玩味。
壯漢濃黑的眉毛一擰,雙腳狠狠一蹬。
便如巨石般,向著人群砸去。
這一下,那原本撇著眼看好戲的人群瞬間沸騰。
敏捷者,早已在白面男子躍進人群中時,已悄悄向外撤離。
身手敏捷而腦袋微次者,在男子沖向人群時,已經同時而起,向著四周散去。
只是這人多,難免有五六七個擠出人群失敗,被迫著和身手不敏捷腦袋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人,一起應對著一身蠻力的壯漢。
「鏗」
兵器的震顫聲在空氣中回蕩,久久不散。
隨著響起的,是一片痛呼聲。
顯然,有人不敵壯漢,被這沖將而來的蠻力震斷了手骨,倒地痛呼不已。
更有甚者,在出手時,不甚傷著了身旁的人,兩人隨即橫眉冷對,大打出手。
這一出手之下,又是傷著了身邊的人。
如此往複,剛才還安靜的看熱鬧的人群,已經亂做了一團。
趁著這亂糟糟的場面,已經有人悄悄離開,溜進了後院。
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逃開那一直安安靜靜,注視著每一個人的掌柜。
見陸續有幾人離去,掌柜的嘴角忽地彎起。
輕咳一聲后,這才對著四周隱藏的暗哨曲起了右手。
頃刻間,五道身影沖將而下,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
而暖陽樓身後的宅院內。
趙夢坐在涼亭內,望著不遠處被縛在木樁上,滿身血污的萬刃。
以及,萬刃面前的壯漢和白面書生。
看著兩人身後做商人裝扮的數十人,我支起手中的龍吟劍,笑眯眯道:「你們來了?」
看了一眼木樁上鮮血模糊的萬刃,壯漢上前一步,抹了臉上的易容,帶著一絲無奈道:「趙姑娘,殺害青山道人的另有其人,姑娘不要抓錯了人,免得悔恨一生。」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樂了。
「我悔恨一生?我恨不能不能,不能早日認清他,若早日劃清界限,師父怎會白白送命。」
壯漢正是邱峰,見我心狠至此,張了張嘴,正是嘆了口氣,退至白面書生身旁。
白面書生見此,也摸去了臉上的易容,上前一步道:「趙姑娘,你真的願望萬樓主了,此事確實另有其人,只不過當時萬惡樓被毀,存活的人都流落在外,無從查起,這才」
不等他說完,我將龍吟劍猛地插進地面,怒喝道:「冤枉?你竟然說我冤枉?那胸膛前的鐵扇印子呢,也是別人嫁禍的嗎,那阿碧呢,她親口所說那瓶令人神智迷惑的葯,是萬刃交予她的,你說,怎麼個冤枉法?」
「這,這,」
王航這了半響,確實答不上來。
因為,事實本就如此。
那致命一扇,真真實實是萬刃烙下,那葯,也是萬刃特意為青山道人尋來。
只是,中間被人掉了包。
邱峰和王航無以為辯,沉默半響,邱峰攥緊了手中的大砍刀,盯著趙夢道:「趙姑娘,你當真就這麼信阿碧!」
聽得這句問話,我輕笑一聲,將那龍吟劍緩緩拔了出來,用我那上好的綢緞帕子,輕柔的擦拭著。
待龍吟劍上無一絲塵埃,我這才滿意的收起了帕子,盯著邱峰道:「我自然不信,帶我坐穩青蛇幫幫主之位,我便派人將萬惡樓翻了個遍,尋到了一處密室。」
聽到這話,邱峰和王航先是一愣,隨後齊齊盯著我。
將龍吟劍置於身側,我繼續道:「那密室里,放著還未用完的鬼蜘蛛。哦,對了!」
抬頭望著萬刃,我繼續道:「你們還不知道吧,那密室就在萬刃屋內。」
萬刃本就心思難測,非常人所能懂。
我明明白白的看到邱峰和王航眼中的一絲驚疑,不過,隨後卻是消失不見。
畢竟,他們兩人,可不是等閑之輩。
斂了繁雜的心思,邱峰緊了緊手中的劍,輕聲道:「我不管那密室在哪,也不管密室中有什麼,我只問趙姑娘一句,這萬樓主,你今個是不是非殺不可?」
話音落,滿院的寂靜。
連那日光經過,都是冷了幾分。
緩緩起身,我右手微微曲起。
聽著四周輕微緊實的腳步聲,我朱唇微啟,緩緩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