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動痴念誰發瘋
第8章誰動痴念誰發瘋
周遠澤的愛情尚未到來,期中考卻來了。
翦墨在K城的重點高中名列前茅,可是附中的教學方式跟原來的學校很不一樣,她來到B市之後又沒立即入學,落下的功課就有些跟不上,剛巧進校之後就趕上期中考試,從未掉出過年級前五名的翦墨遭遇了第一次考場「滑鐵盧」。
當時,全年級有不到500人,考慮到學生的自尊心,每次成績排名只公布前150名。碩大的成績表就屹立在人來人往的教學樓樓梯口。翦墨的名字旁邊印著鮮紅刺目的「149」。她真恨不得拿塊豆腐拍死自己!她寧願跌出那個排行榜也不願意被周遠澤看到自己「倒數第二」!更何況,有「學習委員」這個頭銜壓著,成績不好就分外丟臉。
士可殺不可辱!自古只有「女為悅己者容」,卻沒有「女為悅己者學」的,翦墨偏偏就做到了。再加上她從來就不服輸,暫時的落後給了她巨大的鞭策力,她發毒誓一定要把名次追上去——不追上去就不見周遠澤。有好幾次,周遠澤到家裡拜望翦博謙,翦墨聽到他的聲音,那麼渴望出去見他,卻躲在自己的房門裡堅決不露面。她找武宗岳和蔣偉帆借來所有科目的課堂筆記,寧願晚上不看電視也要用功補習。實在累了,她就閉上眼睛想那個晚上球場上的月光,和周遠澤年輕俊秀的臉。
這樣的自虐式惡補果然在下學期時看到成效,她每次月考都沒掉出過年級前五名。冉鋒的功課從來都不好,翦博謙一再鼓勵他,在這條「新的起跑線」上重新贏得自己的名次和位置。為了不辜負翦博謙的期望,更是受了翦墨刻苦用功的影響,冉鋒也耐著性子在功課上多花了很多心思,成績慢慢有所提升。
高一的生活就在適應新環境、結識新朋友、形成新習慣中忙手忙腳地溜過去。無論成績好壞,到了高二都要面臨文理分班,這是附中的傳統。翦墨又對自己的成績有了十足的信心,學什麼都覺得很容易,數理化是她的強項,可是她也喜歡文史哲的東西,所以很長時間都猶豫不決。她問爸爸的意見,翦博謙就說:「興趣決定一切,選你喜歡的。」
「我好像更喜歡文科。」
「太好了,我也想選文科。我們一起選吧。」冉鋒在餐桌上手舞足蹈,「文科簡單啊,看看小說就行了,物理化學那些公式太頭疼了。我輕輕鬆鬆就可以把文科學完。」
「看不出來,小鋒還是個很感性的男孩子嘛,一定讀過不少書吧。」翦博謙笑。
翦墨則想起冉鋒跟景灝在圖書館搶春宮畫的事,笑得把頭埋進飯碗里。可是,很快她又連帶著想起了K城的那些回憶,和媽媽手邊那杯咖啡……冉鋒看她好好的忽然發起呆來,就用筷子敲敲她的碗沿問她怎麼了。她慌亂收回思緒,應付說:「沒什麼。」
一直拖到學期末,翦墨也沒做出個決定。她懷裡揣著一個滾燙的疑問:周遠澤選什麼?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去問,她不想表現得太「上趕著」,教導主任那頓臭罵她記憶猶新:「就算你成績好,也總該有點女孩子的矜持和臉面吧?」況且兵法上早就說過了,敵不動我不動,誰先暴露目標誰就認慫!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那麼重視他!
每個周四的下午第二節課是團隊活動時間,提倡素質教育的附中鼓勵學生把這個時間段充分安排好。那天,團支書蔣偉帆讓大家去圖書館閱覽室看書,實在不想看書的人就自由活動。翦墨竊笑,看似「無為而治」的蔣偉帆不過是在尋那一己之私罷了,他和武宗岳一夥肯定是想去踢球,剛好這個時間段球場人少,某些小戀人藉機約個小會也未可知。
果然,蔣偉帆假裝咳嗽了兩聲就湊到翦墨身邊問:「翦公主,你去圖書館嗎?」他那雙細長的眼睛哪兒好呢,翦墨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班上會有女生說他帥,那樣子姦猾極了。
「還沒想好。不是可以自由活動嗎?」
「自由活動也得有個目標啊,圖書館還是足球場?你看人家『蔥頭』都頂著太陽去球場給武宗岳加油助威了,你也給個面子給我當啦啦隊吧?!」
被蔣偉帆喚作「蔥頭」的是班上一個叫叢家琪的女孩,也是翦墨的好朋友。她是身材好相貌好學習好的「三好學生」,成績永遠排在年級前二十名不說,走在校園裡總能引來頗高的回頭率和高年級男生的口哨聲,肥肥大大的運動服都能被她穿得凹凸有致、有款有型。這樣一個美女,卻被嘴欠的蔣偉帆起了個「蔥頭」的綽號。
看似老成穩重的武宗岳老謀深算,一口一個「翦公主」喊得親熱,實際是製造假象蒙蔽家長。家長都以為武宗岳跟翦墨是一對,也就對「早戀」的事睜一眼閉一眼,哪知道翦墨不過是個掩體,高一軍訓時武宗岳就跟叢家琪暗度陳倉好在一起了——當然翦墨這個掩體也不能白當,這是用他最寶貝的一套《亂馬二分之一》漫畫換來的。翦公主可是無利不起早!
「叢家琪是武宗岳的女朋友,自然要去給武宗岳加油。我是你的什麼人,憑什麼要給你當啦啦隊?」翦墨沒好氣地說,「我要去個見不到你的地方,別跟著我!」
翦墨在校園裡晃了一圈,還是去了圖書館。六月份的B市已經很熱了,閱覽室空調開放涼風習習,而足球場上驕陽似火又滿是汗津津的臭男生,這個選擇還不好做嗎?
讓翦墨大呼意外的是,冉鋒先她一步已經坐在了閱覽室看書,還十分專心。她輕手輕腳貓到他背後看了幾眼,呃……這傢伙,看的竟然是言情小說!
「才子到這裡來找佳人了?」翦墨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你偷窺狂啊!」
冉鋒吃了一嚇,嗓門很高,引得旁邊的人都往他們這邊看。翦墨忍著笑把食指壓在嘴唇上做一個「噓」的手勢。冉鋒惱羞成怒,丟下小說就跑開。翦墨知道他就那個臭脾氣,不用去追他,他自己過會兒就跑回來了。她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繼續看他那本小說。
閱覽室里人不算多,空調開得冷熱正合適,她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猜測那擾人心田的愛情故事是怎麼迷住冉鋒的,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恍惚間,她覺得有人在她嘴角親了一下,短暫的,倉促的,甚至有點魯莽的,不過是很甜蜜的一個吻……
戀戀不捨地從偷寐中醒來,翦墨唾棄自己的「春夢了無痕」。這些話都是聽冉鋒他們那幫男生胡說的,自己竟中毒了。她揉了揉朦朧睡眼,發現周遠澤居然就坐在自己旁邊,正翻看那本言情小說。見她醒了,他遞過一瓶水說:「蓋子擰開了,我還沒喝過。」
「謝謝,我正好想喝水,嘿嘿……」清清涼涼的純凈水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乾渴的心田被他滋潤得簡直要冒出泡泡。她對著瓶嘴喝水,想到夢中的輕吻,安靜的閱覽室瞬間有千萬隻夜鶯在愉快歌唱,清脆響亮。
「你喜歡看言情小說?」周遠澤輕聲問。
翦墨哪裡好意思說「我沒看過」。貌似其他女生都在看,要是跟他說自己從沒看過,豈不是被他看成「很不女人」?所以她只好胡亂點點頭。
周遠澤笑笑,沒說話,提筆在手邊的草稿紙上寫下了幾行字:「匆匆太匆匆,幾度夕陽紅。心有千千結,窗外翦翦風。」
他自幼研習書法,行書寫得飄逸流暢,在同齡人中實不多見。她盯著「翦翦」兩個字浮想聯翩,彷彿看到丘比特揮舞著翅膀拉著小弓搭著小箭正在朝她瞄準。
偏在這時,不遠處有人怪腔怪調地咳嗽了兩聲。是蔣偉帆。他正沖她打啞語,誇張的嘴型一看就知道在喊「女朋友」。這死人,不是踢球去了么。翦墨瞪他一眼,壓低聲音問周遠澤:「你選文科還是理科啊?」終究是問出來了,戰略戰術都被丟掉九霄雲外。
「我是美術特長生,是要選文科的。」
翦墨暗想,那我也選文科好了。
「其實我倒是想學理科的,以後考大學學建築設計。但是我的數學和物理學得很爛,沒得選擇,所以我很羨慕你。翦老師說你數學和物力總能考滿分的,真厲害……」
周遠澤的話沒說完,一旁的蔣偉帆又陰陽怪調地咳嗽著,還衝這邊擠眉弄眼,比劃著要水喝。翦墨沖他咬牙切齒了一通,再轉回頭時,周遠澤已經離開了。她看著他的背影,心裡說:「周遠澤你別失望,我選理科好了,替你實現那個願望。」
多年後,翦墨常常想,究竟為什麼她永遠遊離於周遠澤的人生主航線之外,她處心積慮追著他的腳步,為什麼永遠感覺離他很遠很遠。或許根源就在於此,他享受的是「寫意」人生,隨性而為,而她選擇了不折不扣精打細算的「寫實」生活,容不得半點含糊馬虎。她以為自己圓了他一世好夢,卻是從命運交匯的最初就開始「文理相隔」。
高二共計十個班,兩個文科班,八個理科班,理科班平均每班42人左右,有6到12個女生不等。翦墨成為這百十來個理科女將中的一員,同班的還有武宗岳的女友叢家琪。翦墨無比羨慕她,倒不是因為她被評為「理科班第一美女」,而是她跟男友同在一班。
與一班遙遙相隔的是十班,也就是文科二班,也就是冉鋒和周遠澤所在的班。與理科班的陰盛陽衰正好相反,兩個文科班人數分別是51、52,各有男生12、13人。文科一班的女生都恨到心肝肺一齊痛,分班的老師怎麼就不能把兩個帥哥公平分一下呢,幹嘛全部塞到二班去?周遠澤穿著紅色運動服在籃球場三分遠投的樣子迷死人了,而冉鋒在足球場上縱橫馳騁總能引發一波又一波尖叫。這倆人,一個是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一個是桀驁不馴的混世魔王,風格迥異卻平分秋色,各有擁躉無數,怎能讓二班的女生沾那麼大的便宜?
她們當然想不到,冉鋒不是「意外」分到周遠澤身邊的,而是他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找了年級主任說情才「潛伏」到周遠澤身邊的。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又是受了翦墨的指使。於是,周遠澤每天看了什麼書,做了什麼題,跟誰說了什麼話,翦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冉鋒想,翦墨這麼迷戀周遠澤,早晚有一天會瘋的。
而在翦墨發瘋之前,他自己會先發瘋的。
他沒有一天不在回想閱覽室的那個下午,空調口吹來的清爽的風驅逐了夏日的煩躁,浮動了翦墨的劉海。她趴在長桌上小睡,又長又翹的睫毛輕輕忽閃,白白的耳朵在迎窗的光線中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粉色。她的嘴巴像她媽媽,紅彤彤的下嘴唇中間有一條小溝,總像是薄唇輕啟要說什麼秘密似的。他本想拿回那本言情小說,卻忍不住學著小說里男主角的樣子,在貪睡的女主角嘴角偷偷一吻,然後火速奔逃。
冉鋒花了整個夏天去回味那個美妙的滋味。他如此渴望再現那一瞬間的甜蜜,買了無數包各種口味的果凍布丁吃了個遍,都找不回同樣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