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配陰婚
第3章配陰婚
配陰婚,是給死了的未婚者成親。
前些年,興兒帶我去看過一戶人家辦陰婚。
那家老爺是官員退休,場面辦得極大,吹吹打打了好幾天。
聽說新娘的棺木是從外省運過來的,之前已經入了土,重新起了墳,長途跋涉與官老爺家的孫子埋到了一起。
我唏噓了幾日。
覺得他們年紀輕輕走了怪可憐的,有個伴兒,倆人就不孤單了。
所以我是不反對林瑟也找個伴兒的,可是他們竟想撿這個重傷的男子去配陰婚,簡直是荒唐!
我便脫口罵道:「這又是誰出的餿主意,人還沒死呢!你們就來充黑白無常了?」
兩個小廝,看起來面生,應該是薛姨娘院里的人。
他們是我家的末等奴才,唬得「撲通」一聲跪下,顫聲說:「是……老爺和……薛姨娘商量好的。」
我道:「商量好了?還不是你們這些人糊弄著我爹!你們去回了薛姨娘,要辦陰親可以,趁早找個鬼婆說媒是正經!沒見過這麼路邊拉大活人的!」
一個小廝嘀咕:「明明已經死了。」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也是咯噔一聲。
這麼大的動靜,那男子連眼皮都不動一下,安靜地靠著牆邊坐著。
他原本就只剩下一口氣,這會兒工夫,不會真斷氣了吧?
我心裡發慌,不由怒聲急道:「混賬東西,你什麼時候做了閻王了?剛才他還和興兒說話呢!不就是受了傷么,一會兒興兒帶大夫過來,三五日就能治好,你們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兩個小廝忙抬起地上的木板跑了。
我不安地踱了幾步,想著總要將這受傷的男子安置個地方,又對他們喊道:「回來!」
小廝又返回。
「把板子放下!」
小廝剛走,興兒拉著大夫跑了過來。
我忙說:「大夫您仔細瞧瞧他的傷,需要什麼葯,儘管開。」
大夫蹲下身察看那男子的傷,剛要動手,卻抬頭說:「姑娘先迴避下,老夫要解開他的衣裳。」
「哦。」我臉一紅,連忙轉過身,走開了幾步。
我低著頭,把玩著那把短刀,胡亂猜測著他的身份。
很快,興兒過來說:「是箭傷,大夫說只有五成把握能救活。」
五成,他還有活的希望。
我讓興兒將他抬到醫館去。
而我去了西院。
守門的小廝見是我,立馬慌起來,有趕緊去通傳的,還有隻顧磕頭的,我讓他們領著去找我爹。
剛到正堂,一身素縞的薛姨娘迎出來,垂泫欲泣,我見猶憐,與她客套虛禮后,我問:「我爹呢?」
書房裡,我爹正在寫輓聯,明知我來了,也不抬頭。
我只得靜靜等他擱了筆,跪地,磕頭,左等右等不見叫我起來,我心一橫,叫了聲「爹爹」就要站起身。
「跪下!我叫你起來了么?」
我爹的一聲厲喝,不僅嚇了我一跳,還激起了我的逆反之心。
我跪著,卻昂首道:「爹爹可是為了給林瑟配陰婚之事生女兒的氣?女兒不覺得哪裡做錯了……」
「姑娘是為了林家,沒有錯,是奴欠考慮了。」薛姨娘過來扶我,我跪著不動。
她轉向我爹,哀聲道:「老爺,瑟瑟已經走了,莫要再為她傷了您和大小姐的和氣。」
她不提林瑟還罷,一提觸到我爹的痛處,他狠狠將桌上的書本朝我扔來。
「你妹妹死了,你不知道幫襯著,一個沒名沒姓的死人你倒是關心!就你能耐!你以為我跟你薛姨娘沒想過找人說媒?瑟瑟是什麼身份?她是去選秀女出了事,還有哪家人家敢跟她配陰親?」
我爹待我素來嚴厲,但還沒對我動過手,更何況是當著薛姨娘的面,這分明是連我娘的臉面也不顧了!
我知道他是因為林瑟死了,心痛如絞,可我還是傷心極了,越發大聲道:「我知道薛姨娘是看人家穿戴不俗,家世應該不錯,才想著配給瑟瑟,但人家好好一個大活人,硬是把人下葬了,這不是害人性命么?再說了,就算人死了,你們也不想想,他既是不俗,家裡豈有不找的道理?將來萬一追究起來,我們林家可不是要吃官司?」
我爹從書桌後走出來,挽著袖子,一副要打我的模樣:「你就生得一副利嘴,這個家還由不得你來說三道四!你薛姨娘親眼瞧過了,那人是根本沒救了,我們害他什麼命?他死了,被野狗吃了才算好呢是不是?」
我護著頭:「爹爹放心吧,他已經送醫館了,死不了!」
眼看我爹就要打過來,薛姨娘挽住了他。
「汝傑,汝傑。」她輕搖著我爹的手臂,扶著他回去坐下,軟聲細語,「大小姐還小呢,你別嚇著她了。」
安撫好我爹,又過來在我面前跪下,抹著眼淚,說:「瑟瑟是我的命,她突然走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大半,大小姐,您能體諒一個當母親的心么?也不怪我想要找上那陌生人,你不知道,瑟瑟走後,第二天,下人們說,門口倒了個男孩子,眼看是不行了,這都兩三天過去了,又下過一場雨,我想著人肯定沒了,瑟瑟可憐,他也可憐啊。而且,怎麼哪裡不倒,偏偏倒在我家門口?這許是倆人有緣分呢,給他一個安身之處,也算是我們做了善事了,大小姐,您說是不是?」
雖知道她是蜜口劍腹,但她最後的說辭倒是打動了我。
我說:「反正,人已經送醫館了,看他能不能挺過來吧。」
吃了晚飯,我娘來我院子里。
她一定是知道了白天的事。
讓丫鬟們都退下后,她拉著我的手坐下,細細看了我一會兒,說:「你不要怪你爹,他是心裡難受。」
「我就不難受了么?他還想打我!自從林瑟沒了,他每天都在西院過夜,娘你就不難受了么?」
我娘搖搖頭。
「因為娘還有你和你弟弟,因為娘是林家明媒正娶的正妻。娘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擁有的是身份,而西院那位,擁有的是你爹的心,所以我不難受。」
我想了會兒,抱住娘,說:「將來我一定不要像娘這樣,我要找一個心裡有我,又給我身份的人。」
娘撫著我的長發,笑道:「你這個丫頭,這麼小就想著嫁人了?」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喧鬧,我的貼身丫鬟小夏跌跌撞撞跑進來,說:「不好了!來了好些土匪,都拿著這麼長的大刀,聽說已經砍死幾個人了!」
這時,興兒也跑過來,大喘著氣說:「夫人、大小姐……快跟我走,我爹在前面跟土匪周旋,現在東西是顧不上了,保命要緊!」
林瑟的棺材停在一個偏院,門口綁了白布條和一些紙人、紙馬車。
燈光通亮,但卻是一個絕佳的藏身之處。
我和我娘、興兒躲在院子里的地窖里,心想那幫土匪再如何搶劫也不會來這裡,而我們只需等他們走後再出來即可。
哪知,那幫狂徒竟連停屍的地方都不放過。
我在地窖里,清楚地聽到一個粗聲粗氣的人說:「這戶的大小姐死了,棺材里的好東西一定不少!咱們撬了它!」
另有一個人說:「撬人棺材,這……這不好吧,我……不敢。」
「有什麼不敢?還怕一個死人不成?走!」
「我……不去……不去……」
黑暗中,我對娘低語:「我上去嚇死他們!」
「你瘋了?不許去!」我娘緊緊抓住我的手臂。
我說:「瑟瑟走得慘,死後不能再被人糟踐了,娘你放心,我不信他們膽子大破天,地窖上面就是棺材,我和興兒爬上去,到時候興兒推棺材蓋子,我爬出來,就不信他們不怕!」
興兒說:「我怕……」
「那你去還是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