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山
第3章北山
姜朵和顧曉琴住在解放西路的老房子里。整棟樓只有兩層,卻住了七八戶人家。今天她回去的比較早,下午四點多就到家了。
正準備開門,她就聽見屋內隱約傳來媽媽的說話聲,隱約還有一個男聲。她困惑間,就已經開了門,老式格局,一開門就是長條走廊,客廳卧室都在裡面。
老房子隔音不好,顧曉琴聽見開鎖聲,慌張地從裡屋出來,語氣難得溫柔,「朵朵,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今天收攤早,家裡來人了啊?」姜朵說完才看見顧曉琴的臉色,還有……上衣沒扣好的扣子。
她感覺自己額頭有點發燙,忙把背包往鞋柜上一放,說「我……出去買點東西。」然後,逃也似得離開了家。
姜朵走得極快,眼睛也開始發燙,卻哭不出來。她在想剛才顧曉琴是從客廳出來的還是卧室?突又覺得胃也開始不舒服。
******************************************************************
眼看天黑了,顧曉琴也並沒有給她打電話。姜朵正盯著手機的時候,屏幕亮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她連呼吸也暫停了。來電的這串數字,姜朵永遠也忘不掉,是父親姜港的。
會是有人惡作劇嗎?姜朵死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接起,她聽見自己聲音是顫抖的,
「喂?」
路邊不時有一輛輛電動車經過。她將手機死死貼在耳朵上,生怕聽不清。她突然覺得自己耳朵不是很好,後悔怎麼不找個安靜的地方。
電話里先是傳來嘶嘶聲,然後一個機械的男聲傳來「姜朵?」
「你是誰?」姜朵嗓子都是啞的。
然後又是一陣機械的笑聲,猝不及防,手機里傳來記憶中父親的聲音,嘶聲裂肺地向這頭喊著「朵朵,北山!」
姜朵眼淚刷地掉下,她聲音顫抖對著電話那頭喊道:「爸,是你嗎,爸?」
電話那頭還在重複剛才的內容,「去北山,朵朵,記得北山!」
然後就戛然而止了,電話掛了。
很多人都偷偷打量一眼姜朵,就習以為常地大步往前走了。失戀了吧?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畢竟,晚上,女孩拿著手機站在路邊哭得稀里嘩啦,還能是怎樣呢。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姜朵心緒不寧,她被剛才那通電話抽幹了僅剩的一點精力,現在只想趕快回家。
******************************************************************
到了家,也許是為了避免尷尬,顧曉琴已經先睡下了,桌子上放著一袋牛奶。姜朵喝完牛奶,倒頭就睡,睡夢中,她反覆夢見姜港,夢見他慢慢倒下,手上還帶著魚腥味的膠皮手套。夢是灰色的,再後來,父親站在一條河邊不斷和自己揮手,說「朵朵,再見了。」
早晨七點,姜朵就被一聲聲的消息提醒吵醒。她拿起手機,是王友群。她這才慢慢想起昨天的一切,原來都不是夢。
「朵朵,標本還是沒找到。」
「我們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找到半夜,累的我呀!」
「哎,朵朵,我後天就走了,有沒有時間,出來吃頓飯?」
姜朵頭都大了,他不能一次發完嗎?
她回道,「好,地點你定,現在有點忙,回聊。」再不回,還不知道王友群要發多少消息過來。
姜朵睡不著了,她想了想,打開電腦,輸入「陳成文」三字,沒有任何異常信息。再點開許漠的對話框,空空的,沒有任何消息。
又想到昨晚接到的電話。當年,她是親眼看見父親被醫院宣告了死亡。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朵覺得身上有點涼,她往被子里縮了縮,又睡了過去。
******************************************************************
一間暗室,四周都沒有窗戶,房門緊閉。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盞昏黃的吸頂燈。一個女人趴在房間正中,滿臉的血,右眼角已經一片青紫,頭也被撞破了,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原本漂亮的一頭長發現在成了一縷一縷貼在背後,纖細白皙的胳膊和腿上也都是一片片淤青。
屋裡還站著三四個男人,顯得格外擁擠,混雜著汗水和血腥氣,讓人作嘔。
女人前方有個老頭席地而坐,和顏悅色地問她:「蘇雅,我再問你一遍信里都寫了什麼?」
她虛弱地抬起頭,冷哼一聲,再不吭聲。
站在她旁邊的一個膚色黑黝的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問你話呢,沒聽到嗎?」女人被打得再次趴在地上,一嘴的血水。
老人嘆息一聲,「其實,你不說也沒關係,忘了告訴你,許漠,已經決定去北山了。這網……只會越收越緊。」
地上的女人突然亢奮起來,「你們要做什麼?信上的內容,他什麼都不知道!放過他!」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放過他,你告訴我們信的內容,如何?」
女人哭泣著搖頭:「不、不行。」
老人嘆了口氣,「讓她休息幾天,這幾天不問了。」
於是,一個瘦猴樣的男人站在後邊,猛然拉起頭髮,用手掐住下巴,反向一擰,下巴就錯位了,女人發出痛苦地嗚嗚聲,再說不出話。
老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因屋裡太暗,他又站在陰影里,很容易就會被忽略。他很高,一身黑衣,看起來文質彬彬,戴著金邊眼鏡。男人不緊不慢地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支針劑,走向那個女人……
早已放棄掙扎的女人突然激動起來,她嗚嗚哭著後退。
「蘇雅,不怕啊,等這事結束,我就帶你回去,我們好好過日子。」男子溫柔地摸著女人的頭髮,就像在哄小孩子。卻突然兇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拖拽著,把針劑扎入她的右臂。
蘇雅痛苦地抽搐了幾下,被眼鏡男抱在懷裡,沒一會兒,就不再掙扎了。
一旁黑黝的大漢偷偷和瘦猴樣男人咬耳朵,「這倆都瘋了吧,看得人心裡瘮得慌。你剛擰掉那瘋女人下巴,小心他也給你扎一針啊。」
瘦猴明顯要聰明一些,看了眼鏡男一眼,心想,說得好像你沒動手一樣……然後客套地向眼鏡男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順便站遠了些。
******************************************************************
不知睡了多久,姜朵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餐。她看了看錶,才剛九點半。
吃飯時,媽媽小心翼翼地說,「朵朵,昨晚……」
姜朵打斷媽媽的話,嘴裡塞滿了麵包,看起來隨意地說,「昨晚我約了同學去逛夜市了,回來晚了。」
媽媽看起來臉色好一些了,「這樣啊,下次出去玩還是和媽媽說一聲,雖然你也長大了,畢竟是女孩子。那個擺攤,我覺得就別去了,咱倆省著點花,生活也夠用了,這些天學校沒事,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姜朵胡亂點點頭,她的手機又震了幾下。拿出來一看,又是王友群,又是七八條消息,大概意思只有一個,中午11點半,在小湘館見。
姜朵的手機一閃閃,又是好多條消息,又是王友群,問她喜歡吃什麼。等標本的事情結束了,一定要把他拉黑。
姜朵在家想了許久,標本的事情基本是把她的責任撇清了,但劉慧慧說的對,如果不是陳成文被砸傷,標本也不會丟。畢竟牽扯到500萬的研究資金。不管如何,還是先見面,問問情況才安心。許漠是好意,但她卻不能逃避。
還有姜朵直覺這事有些古怪,砸向刀的那股力量,丟失的皮包,一切都好像是計劃好的……可陳成文三人看起來又不像有城府的。也許,許漠真的是被算計了。
雖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她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許漠,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消息,「那個標本的事,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發出去半天沒回復,她再拿起手機一看,「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啪!」手機被狠狠磕在桌上。瞬間,姜朵又心疼起來,何必拿手機出氣呢!
******************************************************************
11點半,姜朵準時來到小湘館,一個最近很火的網紅湘菜館。
一進門,就看見王友群在朝她招手,「朵朵,這裡。」
姜朵沒想到的是,許漠也在,看見她走來,還朝她笑了一下。
姜朵非常憤怒,這人怎麼還好意思笑?拉黑了自己,還好意思笑著來吃飯?活該吧,活該他被人算計。
她盡量壓抑著情緒走過去,王友群殷勤地遞過菜單,「朵朵,你看看喜歡吃什麼。」
姜朵笑了笑,對王立群說,「你們點吧,我不挑的。」反正氣也氣飽了。
許漠感覺到姜朵眼神不善,抬頭看她一眼,繼續不緊不慢地低頭喝茶。
王友群則叫來了服務員,開始點菜。那點菜的樣子,頗有些像古時豪傑在指點江山。只不過,人家指點的是江山,王友群指點的是菜單。
好不容易王友群點完了菜。姜朵切入正題,試探地問道,「你們的標本是什麼啊,這麼珍貴?」
王友群露出困惑的表情,「研究報告沒出,所以這名字……我也不太清楚。聽陳老師和劉慧慧說,他們根據這種草的外部特徵打算將之命名為薲草。你們知道薲草嗎?」
「《山海經》里的薲草?」一直沉默的許漠說道。
「對對,就是那個。沒想到你也聽說過?哦,對了,許哥是導遊,平時也要補習些文史知識吧,你還知道什麼,說說吧。」
許漠說:「這種草的形狀像葵菜,味道像蔥。《山海經》里說,吃了這種草就能解除人的煩惱。」
「行啊,還真看過。」
有什麼了不起的,姜朵今天就是看許漠不順眼。
許漠正好對上姜朵的眼神。看著她氣鼓鼓地樣子,不由好笑。順手給她夾了塊魚,「這個好吃,你嘗嘗。」
「謝謝啊,我不愛吃魚。」姜朵撇撇嘴,把魚挑出來放到了一邊。
許漠嘆氣,小姑娘還挺有脾氣。
王友群趕緊問道,「那朵朵你喜歡吃什麼,再加點菜。」
「不用啦,還有這麼多菜呢。」姜朵搖搖手,又問道:「你們準備怎麼去啊?」
王友群指指許漠,「旅行社不是有大巴嘛,他開車送我去。」說著舉起茶杯,沖許漠嘿嘿一笑,「一路多照應啊,許哥。」
許漠沉穩地舉杯,「應該的,這是我的責任。」
隨後,王友群就開始侃侃而談:
「你們之前是不是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啊,其實很正常,術業有專攻,他們是植物學專業,我是文學系的。」
「那你怎麼會跟著他們出來?」
「系裡安排的,說是陳教授這邊需要一個懂古漢語文學的人才協助,資深點的教授們都不願意去,剛好我在這方面是非常精通。這真不是我自吹啊……」
臨到飯局結束,姜朵問「你們是去哪找第二株薲草啊?」
許漠回道:「山東,北山,後天就走。」
北山?昨晚電話里父親提到的北山?
******************************************************************
王友群堅持一定要請客,起身去付錢了。姜朵彷彿又陷入了昨晚的情景。這一切古怪事情再次重合在了一起,指向同一個方向,北山?
「姜朵?」許漠出聲叫她。姜朵回過神來。
沉默了幾秒,許漠斟酌著說:「只要找到薲草,這事基本就過去了。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其實,我不是導遊,這次帶團,是受人之託。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我不想再把你卷進去。」
「什麼?」過了幾秒,姜朵才反應過來,許漠這是在和她解釋為何會把她拉黑。
不知為何,姜朵心裡的疑問很想找人說說,於是她問許漠:「如果有天,你接到了一個死去多年的人的來電,你會怎麼想?」
他們的座位靠窗,陽光正好,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餐廳里每張桌子上都有一顆小小的向日葵,時不時會傳來服務生溫柔的聲音。
但現在姜朵這話說出口,許漠和姜朵兩人都莫名感到背後一片寒意襲來。
薲草?北山?已逝父親的來電?姜朵的生活從昨日開始就調轉了方向,如脫韁的野馬,奔向了未知的荒徑。
「許漠,這事有蹊蹺,你確定要去嗎?」趁王友群沒回來,姜朵又問道。
許漠看著姜朵,堅定地點點頭,「我知道一切都太巧合,好像在牽著我一步步去了北山,但我說了這次出來,是受人之託!所以,北山,我必須去。」說完,他又笑了一下,「說真的,被椰子砸傷腦袋也太滑稽,而這個薲草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一定。」這笑容帶著幾分涼薄,好似看清了一切陰謀,卻並不在意。
姜朵怔了怔,正想接下來要說點什麼,許漠又開口道「放心吧,我都知道,謝謝你,姜朵。」話中沒有了剛才的涼意,轉而是溫暖的笑意盈盈。姜朵心裡嘆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總之,我們一路小心……」姜朵小聲說道。
「我們?」許漠困惑地挑起眉尾,難道姜朵也要去?
******************************************************************
來不及許漠多問,王友群就結賬回來了。姜朵即刻宣布,「我後天和你們一起去北山。」許漠皺眉剛想說話,姜朵繼續對許漠說:「別試圖甩掉我,我有自己必須要去的原因。還有,如果我沒聽錯,你剛說,你不是導遊?」
王友群當然是很開心,朵朵大概是對自己有了好感,所以才願意一起去的,這飯錢沒白花。
不過,剛才朵朵說啥,許漠不是導遊?
許漠看著姜朵和王友群不善地眼神,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首先我不是騙子。我就是受人之託,來幫忙帶個團。」
「受誰之託?」姜朵涼涼地問道。
「一個……朋友,這和你們無關,和這次事情也無關。」自己和蘇雅,現在還算是朋友吧……許漠心想。
「那你是誰?」
「我就是許漠啊,只是我不是導遊。沒騙你們,要看身份證嗎?」
「算了,我也不關心,這是你的私事。」姜朵轉身準備離開,她對王友群說,「記得把後天集合的地點,時間發我。」
王友群忙點頭,一邊又對許漠不依不饒問道:「你幫朋友帶團?那你有導遊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