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 愛是一種缺點

雖然第一次獲得身體的過程顯得不夠愉快,但兩人依舊達成了一種默契,就是在想談些比較眾人不宜的話題時去有求必應屋。

這些話題包括巫師無線電女主播的婚外情(「在報道俄國人俘獲多少德國黑巫師的時候顯得特別不合時宜」)、一頭澳洲蛋白眼到底是怎麼掉到海里去的(「無疑被人趁亂謀殺了，他們會找到一具被完整地剝掉龍皮的屍骨」)以及學生們層出不窮的新花樣(「斯萊特林們就不能想出一個有挑戰性的故事嗎？」)。

衛陽坐在沙發上，看著速記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忠實地記下故事的同時也忠實地記下了夏洛克不耐煩的抱怨。這筆是個自動可靠的博客作家,但這些記錄並不會發表到任何公開的地方。因為這內容顯然不適合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其他的小報夏洛克又看不上。

不過夏洛克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無聊。魔法界的芝麻小事無法滿足他，他的精力無從發泄，滿屋子轉悠。

必須要提的是，他現在的模樣就和衛陽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二十來歲的瘦高個兒。因為上次遭受了衛陽「毒手」,他特意在屋子裡準備了增齡劑，一進門就喝一點，離開的時候再喝反劑。

衛陽被他繞得有點兒眼暈。「行啦，夏洛克，我覺得你該慶幸了。對於偵探事務所這樣的新事物，巫師們適應能力已經不錯了——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好。」

「我真難想象，這時代還有人活在中古世紀！」夏洛克不耐煩地抱怨，然後把自己摔到了長沙發里。「生活簡直乏味到沒有挑戰！」隨著他的動作，沙發發出一聲很長的、彷彿j□j的咯吱聲。

衛陽聽著有點牙酸。他有心想提醒夏洛克，這世界是魔法為主而不是推理為主，真的沒有多少高智商犯罪可以看。但同時他又意識到，如果說出來就又顯得他先知了。沒必要，他心想，夏洛克自己就能發現。「挑戰？我想麥克羅夫特那裡應該有不少，比如說黑巫師什麼的。」他客觀地說。

「我對戰爭沒興趣。」夏洛克嘟噥道。他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半邊臉陷在沙發里，只用一隻眼睛看著衛陽。「而且你要知道，我哥他自己都不親自上場。」言下之意就是，麥克羅夫特不幹的活兒想推給他？沒門兒！

「總不能讓我和教授們一樣提醒你，這個學期有初級巫師等級考試吧？」衛陽表示他真要想不出事情來了。

果不其然，夏洛克對此很大地哼了一聲。「提醒？」他撇嘴，「就和我真的擔心考試那玩意兒似的！」

衛陽默默地在心裡的「學霸」兩字上打上了血紅的大叉。並且他堅定地認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聽到這種欠扁的話都會和他有一樣的反應。「那不然？你總不會想去密室吧？我猜你知道死亡聖器的話，那也該知道裡頭有什麼？」

「我對蛇怪也沒興趣。」夏洛克再次否決。「但如果你想要鎖掉那個開口的話，我會覺得是個好主意。」

「把那水龍頭上刻著的蛇削掉，湯姆就永遠找不到它了。」衛陽給出了一個更可行的方法。其實他早這麼想了，但鑒於真這麼做了的話密室主線任務就很堪憂，所以他還在考慮中。

夏洛克顯然覺得這是在降低樂趣。「雖然這的確是暫時地安全了，但……」他沒把後面的話說下去，而只是輕微地聳了聳肩：「好吧，這件事你說了算。」

衛陽略微詫異。他還以為，夏洛克幾次三番追問他，必然不會輕易放棄。所以現在夏洛克這麼說，是試圖麻痹他的精神而觀察到他露出的馬腳，還是他太把自己當回事、其實夏洛克只是隨口問問、把事情真相找出來以後就更沒興趣了？

「那真的就只剩一件事了——德國的黑魔王。」最能惹事的都打仗去了，還有什麼能注意的事情？

夏洛克又開始撇嘴。「說到這個，好像有一大堆人指望著鄧布利多親自去對付他呢。但我得說，我聽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說法。我之前以為他們只是密友關係，但事情顯然不止這樣。」

衛陽盯著他，考慮夏洛克在寒假裡去了小漢格頓和戈德里克山谷(鄧布利多之前的家)的可能性有多少。然後他覺得，只要願意找資料，再應用一些夏洛克最擅長的推理，這實在不難做到。

「別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我知道你知道。」夏洛克說。「才能與欣賞，火花與愛情，信任與背叛，一貫都是個好題材。」

鄧布利多年輕時就認識格林德沃。他們一樣聰明，一樣才華橫溢，一樣野心勃勃。沒有其他人能達到他們的高度，兩個年輕人惺惺相惜，計劃著一起征服世界。但是鄧布利多是家裡的長子，在父母死後必須承擔起照顧弟妹的責任。終於有天，鄧布利多兄弟之間的矛盾爆發，格林德沃也加入了戰局。

但這場事故的最終結果是，鄧布利多的妹妹阿莉安娜死了。無論是誰發出了那個致命的魔咒，鄧布利多都改變了主意，而格林德沃沿著他們之前設定的道路繼續走了下去。

衛陽一時間沒有說話。一方面他很想說，之前艾琳的行為更加符合夏洛克的定義；另一方面他又隱約覺得，他似乎也在這種形容下中槍了。當然，他不自大地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深刻到那樣的程度，他也不能算是出於惡意，但欺騙毫無疑問地存在。

「他們……」他乾巴巴地說，「那不是個遊戲。」如果格林德沃真的只是心存利用，那他就不會在伏地魔逼問他接骨木魔杖的時候抵死不回答——他明知道那魔杖在鄧布利多的墳墓里。

夏洛克高高地挑起了眉。他知道衛陽有時候知道一些超出範圍的事情，他也並不懷疑剛才衛陽說的那句話，但是……這急轉直下的古怪語氣是怎麼回事？

不過衛陽沒給他發問的機會。「行了，今天已經夠晚，你也該回拉文克勞塔樓了。如果不小心點的話，說不定會被迪佩特校長看到——被他抓到夜遊的話，你可就要倒大霉了！」校長辦公室和有求必應屋同在八樓，而且迪佩特教授對違反校規的行為處罰素來嚴厲。

夏洛克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但是這話衛陽天天說，他沒聽出什麼破綻，悻悻然回去了。

在他離開之後，衛陽繼續在有求必應屋裡坐了一會兒，思考著他剛才糟糕情緒的來源。

在上一關的時候，他可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他那時候覺得整件事就是遊戲，他不會刻意看低遊戲人物，當然也不可能像現實認識的人一樣放心上。遊戲標的是好感度，不過他個人覺得他刷的都是信任度——網戀都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了，難道跨越次元還能刷出真愛嗎？想太多了吧。

但這在夏洛克告訴他五十年之後發生了變化。夏洛克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以至於他開始懷疑這遊戲的真實性，順帶懷疑起人物的存在可能。

如果這並不是個遊戲，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要如何對夏洛克解釋，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不是真實？

衛陽的目光落在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爐里。

他還記得，一年聖誕夜，在麥克羅夫特的寓所里，他在同樣的熱度下被烘得昏昏欲睡，順帶避免了自己對那架全是死人的飛機發表意見。那時候夏洛克對壁爐各種諷刺，對他舒服得幾乎睡著也憤憤不平。但在許多年以後，夏洛克用以退休養老的房子顯然舒適宜居得多，甚至還有了一個真正的壁爐……

夏洛克曾經聲稱，大腦就像一塊硬碟，容量是有限的；如果要塞一些東西進去，就要先把另一些東西格式化。而他的那些照片能算得上重要？以至於夏洛克在如此久之後還能分毫不差地製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身體？

他值得嗎？

火光亮得刺眼，盯久了不可避免地眼睛酸痛。衛陽抬手想揉揉，然後發現身體時效過了，他又變回了幽靈。

我很抱歉，夏洛克。衛陽看著外表像是睡著了的自己身體，在心裡說。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里，事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夏洛克的偵探事務所聊勝於無地經營著，衛陽也沒有任何值得提及的成就——湯姆的好感度就和灌了水泥似的一動不動，而鄧布利多純屬忙得腳不沾地而無法顧及到他。基本上，除了努力控制必要的距離之外，衛陽覺得他啥也沒做成功。

真奇怪，明明已經挑了有兩個目標的地方下手，進度居然還這麼悲催。難道他真的該離開英國，去刷他還沒見過面的三號目標、現任黑魔王？可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大著膽子自稱是鄧布利多的新歡，格林德沃也不會把他當回事吧？

衛陽十分憂鬱。初夏時節，天文塔頂上陽光照耀，微風吹拂，他卻覺得涼颼颼的。

背後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樓頂的活板門。「你怎麼又在這裡？」來人一邊爬上來一邊問他，「我以為你更喜歡八樓呢。」

衛陽光用聽的就知道是湯姆。自從他各種胡攪蠻纏再加告知身世之後，湯姆對他說話時就相當不客氣，魔王本性畢露。唔，估計也有徹底放棄拉攏福爾摩斯家的原因在裡面。「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有資格說我嗎？」他不屑。

目前只有兩個學生知道如何使用有求必應室，而這個地方如果已經有人先進去，後頭的人就進不去，因為他們不知道前面的人想要屋子變成什麼。這當然會導致意外撞車，尤其湯姆也酷愛夜遊。至於天文塔就更簡單了——這塔樓是全校最高的建築，很有那麼點君臨天下的意思。

「沒聽說喜歡曬太陽的幽靈，你可真奇怪。」湯姆走到他身邊，不客氣地評價道。實話說想做到他這樣的精準程度可不容易，因為幽靈在陽光下幾乎看不見，只有動起來的時候才能看到空氣里閃爍著微光。

衛陽撇嘴。反正他一開始就被說成是奇怪的幽靈，也不差這一條評價了。「那我倒是聽說，毒蛇曬一曬才有力氣咬人，你也是這樣？」

湯姆對他露出一個標準好學生的微笑。「你說什麼？我不大明白呢。」

得了吧，大影帝！衛陽翻了個白眼，也不管對方能不能看到。「今天話不少，看起來你心情不錯？」

「肯定不算差。」湯姆難得承認。他轉了轉眼珠，努力掩飾住語氣中的好奇：「不過我覺得你最近心情都不怎麼樣。發生了什麼？和夏洛克有關係？」

「為什麼你會那麼認為？難道你不該更在意別的事情嗎？」衛陽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比如說斯萊特林留下的密室什麼的？」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心情不錯？」湯姆說。密室是個大發現，可他又不能隨意炫耀，衛陽已經是最好的對象了。

衛陽盯了他一眼。「噢。」然後繼續曬太陽。

湯姆簡直被他的反應氣得七竅生煙。「難道你就不該更……」驚訝點？

「如果你告訴我，你在裡頭發現了一座金山，我還能激動下。」衛陽懶洋洋地說，又打了個呵欠，「或者千年的美食也勉強對付。難道你準備告訴我，蛇怪的肉味道不錯？那我的確可以考慮考慮。」

湯姆差點要暴躁了。這人到底什麼追求！他本想說蛇怪的意義非凡，但轉了轉眼珠就改變了主意。「看起來你心情真的很糟糕。」他十分肯定地下了個結論，「你太無精打采了。」

「就因為我最近沒對你嗆聲嗎？那我下次一定記得。」衛陽繼續懶洋洋。他自己都顧不好了還能管蛇怪？

湯姆本來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來的，又被他一噎再噎，語氣也不好了。「你要是個人，我肯定覺得你傷心欲絕；但是，已經死了的人還有心嗎？」

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從衛陽腦中一閃而過。麥克羅夫特曾經說，「所有的心都會碎」。「沒有心就不會受傷」，換個方式陳述，就是「只有你介意的才能傷害到你」。

唔，大英政府果然遠見卓識。

他最近情緒低沉，不就是因為這樣？他不想欺騙夏洛克，又不得不欺騙他，介意的程度明顯已經超過了其他目標。不管是哪種感情的開始，都是個危險的信號……

「你沒有心，對吧？」衛陽突然問。

湯姆對他投以疑惑表情。「你在開玩笑？」他語帶嘲諷。但是他的意思顯然不是他有，而是這麼明擺著的事情還需要問？沒什麼東西值得他上心，除了他自己。

他並不欣賞這種態度，但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不是件壞事。衛陽在心裡嘀咕，這意味著不會被通常意義上的背叛而傷害，算是一種無敵。「你不希望有任何東西威脅到你的決定。」他陳述性地道。比如說其他人，又比如說死亡。這差不多就是問題所在了——擁有絕對的力量，消滅一切危險因素，而後就能稱霸世界。

「沒錯，就是這樣。」湯姆突然微笑起來。「這正是我打算告訴你的事。我想把蛇怪放出來，但我不會這麼做。」

衛陽轉頭看他，然後從那雙陰森森的黑眼睛里找到了答案。「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如果你想做，除非我死。」

「可你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湯姆對他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令人毛骨悚然，但很快又消失了。「最糟的是，在我畢業之前我都看不到這件事的成功性。」他搖著頭說，語氣彷彿不是在討論殺人，而是在討論天氣。

「也許有人能幫助你達到這個目的。」衛陽乾巴巴地回答。這個世界的他已經死了，如果他再死去，就是徹底消失。所以他希望這個人就是他自己——湯姆還有兩年多才畢業，如果他那時都刷不到任何一個五星的話，那簡直失敗得不能更失敗了。

湯姆略微驚異。但他並沒有追究下去，因為他看出衛陽不會回答。「其實我不太想這麼做，你可是個聰明人。把你弄死就沒人可以說話了，真是麻煩。」他接觸到衛陽驚訝的目光，又補充道：「嗯，僅次於鄧布利多。」

「你才是在開玩笑吧？」衛陽乾瞪眼。

「我猜你在說夏洛克？」湯姆笑起來，「果然和他有關係吧？我得說，你倆氣氛怪怪的。」他笑夠了，才說：「不過那不重要。我說的聰明和魔法才能是兩回事。這麼說起來，」他開始摸下巴，「你似乎比鄧布利多還聰明了。」

「沒事消遣幽靈很有意思？」衛陽覺得這絕對是湯姆在反著嘲笑他，暴躁了。什麼叫氣氛怪怪的？又什麼叫比鄧布利多還聰明？自大也別帶著他一起躺槍好嗎！

「開個玩笑，不用這麼生氣吧？」湯姆拖長尾音，語調促狹，「還是說，你被我戳中了哪個痛腳？」

「你！」衛陽一口氣堵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深刻理解了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我也有話要轉告你——讓你的那些『朋友們』聰明點，做的事情至少要對得起他們脖子上長的東西。」

「那可不關我的事，」湯姆不耐煩地揮手，「我沒興趣，至少現在沒。但他們要做，我也不能攔著，對吧？」

「我以為他們都聽你的話。」衛陽辛辣諷刺。

「找樂子的方式不同而已。如果我要找，肯定比他們高明點。」湯姆繼續揮手，語氣變得促狹：「比如說找個幽靈玩玩啥的。」

衛陽內牛滿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終於輪到湯姆毫無忌憚地對他開嘲諷了嗎？

活板門下，銀色螺旋樓梯投下一圈陰影。有個灰色的人形動了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