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麻煩事兒一籮筐
不管怎麼說,兩人還是有驚無險地下了崖。衛陽剛回來,事情移交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還算空閑,一下子就被夏洛克拉去當助手——他把衛宅的一個房間改成了實驗室,放眼望去頗有穿越錯覺——
各種高高低低的玻璃儀器,幾片透鏡被固定成了一個筒狀做顯微鏡用,水浴咕嘟嘟地冒著泡。其中有些是舶來品,剩下的則是找匠人按照要求吹制的。儀器最大的問題大概是精度不太高,畢竟現在還沒有國際標準度量衡。至於花的錢……
作為冤大頭,衛陽只能表示,千金難買爺高興!
在江南,夏洛克要這要那的時候,他只以為對方太無聊了。為了避免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顯而易見,夏洛克無論在哪裡都有這種能力),他幾乎有求必應,只管掏銀子。後來他還花了一大堆運費,把這些比古董還精貴的玻璃從福建運到了河北。若不是玻璃匠人年事已高,說不定還得把人一起打包運走。作為替代,他又得多運幾大箱易碎品,防止夏洛克用壞了以後沒新的用。
衛陽都能想象這件事傳出去會有的後果——他絕對會被人認為是傻多速,並且腦子病得不輕——這裡大家普遍還只能欣賞屋頂上的琉璃瓦,玻璃什麼的太超出審美範圍,更別提造型那麼古怪的東西了(實話說放現代也沒多少人能欣賞)。還好老匠人深諳職業道德,只管做事不管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省了不少事情。
除了避免可能的麻煩之外,衛陽這麼撒錢還有一個別的原因。
在兩人剛南下的時候,一路上口角不斷。衛陽覺得夏洛克居然在那種危險的時候騙他,簡直不能忍——他希望夏洛克能好好活下去,但夏洛克居然把自己作死了!對這件事,他該說「終於」嗎?
夏洛克則認為,這完全是衛陽自己太過謹慎小心——他們一個變成幽靈一個變成一個十五歲的自己的時間是一致的,那豈不是暗示了離開的時候也會一起?只不過衛陽對自己認定的事情實在太固執,他不得不用一個隱藏得很好的、也比較有說服力的方式而已。
「『比較有說服力的方式』?」那時的衛陽簡直要出離憤怒了。就算他們思維綁定了,原因也還不知道呢!怎麼能隨便冒險?「看起來我果然下手太輕了,是不是?」
「和胳膊沒關係。」夏洛克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打斷他,很顯然不想回憶某個事件,「事實就是那並不是真正的死亡,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是,你總是正確的,」衛陽的聲音不可抑制地提高,「但對我來說,無論是真是假,你都不能把自己置於那麼危險的境地里!」
「這不公平,親愛的陽。」夏洛克彷彿終於抓到了某個勝利的關鍵,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如果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對我去送死坐視不理的話,那麼反過來呢?的確,我那時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你憑什麼會認為,我就該看著你去死、而我什麼也不做?」
衛陽突然噎住了。他想說他不會真的死,但這就和夏洛克剛才用的理由類似;他還想說因為你是夏洛克,但這最終也沒說出來——
因為他也沒法想象,如果讓他在五十年裡都以為他認識的夏洛克已經死去,卻又在之後發現對方其實還活著,他還願不願意、還能不能夠看對方再次去「死」。
其實不用糾結,答案很明顯——不能。
沒錯,雖然他認識的夏洛克嘴上一直在宣稱自己是個高功能反社會,沒有正常人的感情,孤獨是最好的夥伴——但這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實際上夏洛克知道,只是隱藏得很好。他不是早就知道這點了嗎?
「我以前沒發現你是個雙重標準。比如說,你並不真的介意我翻你手機,反過來你卻絕不會看我的——甚至,你連抗議我的行為都做得那麼敷衍。」夏洛克又說,灰色眼睛熠熠閃光,「但其實我早該發現了。無論你一開始是不是只認為是個遊戲,你都把自己玩進去了。不是縱容自己,而是縱容別人。」
「你降低了對別人的要求——或許現實也差不多——認為只是個遊戲,沒法苛求他們那麼多;但同時,你對自身的要求從來沒有降低過——無論是法律還是道德,亦或者感情。」
「遊戲對你來說只是一個借口,一個逃避自己真實內心的絕妙理由。如果你以前勉強能用這借口欺騙自己,現在還行得通嗎?」
衛陽瞪他,終於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夏洛克這麼拐彎抹角地說了一大堆,翻譯過來無非就是「你就別掙扎了老實承認你這麼生氣只是因為愛我這不就行了嗎」!以及,「你必須理解我這麼做因為我也是一樣的那為什麼我們還要為此浪費口水」!
「但你也不能否認,我在現實里連你的聲音都聽不見!」衛陽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反將了一車。沒錯,夏洛克的話的確很有說服力,但他就是看那張洋洋得意的臉不爽!
毫無疑問地,夏洛克對他怒目而視。不就是理論物理嗎?他難道解決不了?
在經過這麼一陣摩擦之後,兩人初步達成了共同目標。在不使夏洛克炸毛(夏洛克堅持認為此處該用「觸怒」或者「侵犯權益」之類的詞)的情況下,儘可能好地完成好感度這種坑爹要求。畢竟他們都對第十維概念模糊(衛陽出於個人興趣自學過一些,而夏洛克根本一竅不通),思維綁定原因不明,而隨時可能出意外的七維傳送器還不屬於他們完全了解的範疇。
基於同樣的原因,衛陽還必須負責把系統里理論物理方面以及和寄生蟲有關的知識告訴夏洛克。前者自然是為了解決最終問題,而後者是個短期目標——因為按照「屍蟲入腦」這樣的描述來看,三屍腦神丹很可能含有某種遊走型寄生蟲的卵,而解藥有可能是抑製劑。
衛陽知道這推測的時候,臉都綠了。但鑒於原身早就吃了這個,他也只能認命,悻悻然地給夏洛克當研究助手。系統用非常科學的語言告訴他,一旦發作,後果極可能是「腦膜炎、彌散性腦病、癲癇發作、偏癱、失語、顱內佔位病變或精神異常」——
聽起來都不怎麼樣,這樣死可就太冤了!
而要解決這種問題,除了要對帶回來的毒酒進行分析之外,最好再對病人——就是他——的身體進行全面檢查,以確定位於潛伏期的某個階段。
所以在等待某種白色針狀體在玻璃片上結晶的時間裡,衛陽一邊念檢查方法一邊心驚肉跳。「腰穿腦脊液檢查……」以他在巴茨醫院斷斷續續的工作內容來看,這玩意是要從脊柱里抽吧?現代醫院裡就算了,這裡怎麼弄?
但夏洛克眼也不眨地拒絕了。「白細胞計數勉強可以,嗜酸粒細胞和蛋白就超出測量範圍。而且沒有能用的針,開口和內壓太大,腦脊液直接流光了。」
雖然沒有完全理解,但衛陽至少聽懂了一個詞,「流光」,不由得暗自打了個寒顫。總覺得弄不好就直接掛了的樣子……
「血清和腦脊液抗體檢查……」他繼續念,但這次就連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行。「噢,不對,弄不到抗體。頭顱ct——呃,也算了吧!血清及腦脊液弓形蟲滋養體檢查——血清這個大概可以?」
夏洛克勉為其難地點頭。他的確想弄得更萬無一失一點,但條件實在有限,就只能做到這樣了。不過據說毒藥是混合型的,那就該弄些具有廣泛殺蟲作用的藥劑,類似乙胺嘧啶或者磺胺嘧啶……
衛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找了個小燒杯放血。內力高的好處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傷口不用創可貼,直接就能止血。「好了,」他把杯子往夏洛克面前一放,「還要什麼嗎?」
夏洛克盯了他幾乎看不出傷痕的手腕一眼,難得發現不科學還是有點好處的。「清酒,越純越好,要很多。」
「哦——」衛陽這回恍然大悟了。「你要乙醇做實驗?所以這才是你嫌棄濁酒的原因?因為裡頭太多干擾因素了?」現在想想,不管是杭州酒樓的梨花白還是向問天的老白乾,全都是清酒——怪不得!「這還不簡單,衡水不就盛產白乾嗎?就幾天路!」
說不如做,衛陽當天就出發去衡水買酒。他輕功好得很,去的時候飛快,這能省差不多一半時間。不過回來時,他不得不趕了輛馬車,因為除了酒之外,他還弄來了一截人家酒廠用來蒸餾的大木筒,心想夏洛克也許有用。
但迴路有點不太平。衛陽剛出五公鎮的時候還沒覺著,到一大片寬闊低斜的緩崗上時,四周就有些古怪感覺,像是有人在暗中跟隨。
這裡還沒出衡水的範圍,位於安平和饒陽之間。河道交織,窪地遍布。若是夏天,雨水密集,一不小心就能栽到泥里去。不過此時已近秋日,天高氣爽,泥地也變得干硬起來,想做手腳就不太容易。
衛陽繼續拉著馬韁前進。衡水和日月教總壇黑木崖同在河北境內,按理來說日月教的勢力應該很強大,別家對頭想埋伏跟蹤什麼的很難;而他是日月教的長老,頂上只有教主副教主和光明左右使四個人。
內部人員?就算他剛放假三個月回來,威嚴也不至於喪失到這個地步。自發的肯定不可能,有也只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推動。
向問天?
衛陽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位。畢竟向問天可是個精明人物,不可能看不出東方不敗的接風宴實際上是拉攏他,而他的態度也已經相對明顯了。這對任我行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但鑒於任我行依舊在閉關,動手與否顯然是由向問天決定的。
但向問天再蠢,也不可能心急到就在自家地盤上動手吧?這樣不就一眼被人看出是內訌?或者說,正因為人們都會這麼想,向問天才反其道而行之?也不對,任我行都只敢暗中減少他的解藥,向問天怎麼可能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暗殺他?
正道中人?
那就有兩個問題,一是他衛陽得罪了哪派正道,二是正道中人怎麼在不驚動日月教教眾的情況下發現他的行蹤。
第一個問題還比較好解決。雖然他從小居住在黑木崖附近,醉心習武,極少出門,但一個魔教長老身份妥妥兒跑不掉。就算他沒殺過什麼正教中人,但正邪不兩立,若是正道能拿了他項上人頭,說出去也是很長臉的事情。
第二個問題就有點玄幻了。當然,在馬車上的確比飛馬單騎或者輕功趕路容易下手,但他也沒到一出門就天下皆知的地步吧?或者是正道中人喬裝打扮,瞞過了教中眼線;又或者是教中正好有人看他不順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好借刀殺人?
衛陽想著,裝作眺望遠處,不著痕迹地觀察了一下附近。以來時候的經驗判斷,他還要走兩天平原,一天亂石淺灘,地勢漸高。在平原上肯定沒法動手,而等到黑木崖附近又戒備森嚴,誰想殺他都不容易。按照他目前的速度,兩天後的黃昏正好到亂石灘前的幾片樹林子。
最壞會有兩撥人,他得考慮下人數……衛陽在心裡計算了一下群戰的勝率。然後他突然想到在家的夏洛克——宅子離黑木崖那麼近,如果有內鬼的話,那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