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個男人
吳小玲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兩具屍體,整個人都僵硬了,淚水掉線般落下。
他是劉老根的妻,現在應該叫遺孀。因為和老王「通姦」,她被不忿的丈夫告到公中,成為了長期笑料。但傳聞中和她通姦的老王,卻和她的丈夫劉老根兒死在了一塊。
聯軍撤出寨子時,一隊官軍亂闖之下,發現了劉老根等人,瘦弱的劉老根和高大粗壯的老王聯手抵抗。老王為老劉擋了一槍,劉老根兒為老王擋住一刀,二人都倒下,死得很安詳。
吳小玲顫抖著,走到兩人中間,為了好生養吃得較肥碩的身體,幾乎把兩個漢子之間的空隙填滿。
發現了什麼,吳小玲抬起丈夫冰冷的左手,見到老劉死前蘸著自己鮮血寫下的幾串拼音。「Haohaohuo,Buguaini。Anmeiyong,Duibuzhu。Laowangshuo,Kanhaohaizi。」
一看最後那個歪歪扭扭的字母便知,劉老根兒強撐著寫完之後,本能地用衣袖蓋住這些留言,然後便含笑離世了。
淚如泉湧,但吳小玲不敢哭出來,怕對孩子不好。不顧地上血污,她慢慢蹲下。
看看老王,再看看丈夫,撫摸著自己肚子,「別開玩笑了,快起來啊。當家的,我懷上了,借老王的種,知道你不會怪我。有孩子最要緊,等咱倆老了,就讓孩兒給咱送終。」
周圍或收拾東西或痛哭親人的寨民被吸引了注意力,吳小玲把劉老根兒和老王的上半身支撐起來,血污遍身也毫不在意。
吳小玲給丈夫和老王收拾了一下頭臉,「當家的,快起來,你這拼音寫的有模有樣,這下能進工坊幹活了,不用老覺得自己沒用……」
「老王,你咋也睡了呢?你孩子還在蒙學等你嘞,交給我算咋回事兒,還覺得別人沒笑夠啊…快起來啊。你們兩個,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肚裡孩子的爹,怎麼可以……」儘管覺得吳小玲非常可憐,但沒人想著搭把手。
在他們看來,吳小玲作為劉老根兒媳婦,借種可以,但不能為人所知。有的男人想搭把手,卻被自家媳婦攔下,彷彿過去就有「通姦」嫌疑似的。女人嘛,本來就覺得吳小玲很丟人,更不會上去幫忙了。
最後還是李夢空代表公中四處慰問,經過這裡時看不過眼,幫著把兩具屍體收了。本來沒有親友認領的屍體就歸公中負責,也沒人能說什麼,更何況李夢空也不在意。跟李響接觸多了,李夢空的思想已有不同。
康復后,李響與李夢空喝酒時聽說了這事,直接在公中大會上倡議對單親媽媽進行補貼。同時提議,公中和識字班等地方全面向婦女開放,女兵的前身明月營也宣告成立。
李響的提議雖然引起一些爭論,但明月寨的婦女在寨子面臨危局時,沒有躲起來,而是照顧傷員甚至上場廝殺,戰死受傷者數十。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沒人敢公開反對提高寨中女性的地位。
吳小玲生下了兒子,沒有了丈夫,可以享受很多寨中補貼。她沒有拒絕公中的好意,也沒有來回推拒表示客氣,完全不在意周圍婦女的指指點點。
有補貼的肉和雞蛋,吃;有補貼的布料,給老王的兒子做成衣服;有補貼的工資,先存著;孕期可以少幹活,那就多參加拼音識字班,多向小夫子請教學問。
有人懷疑吳小玲的人品,更有人造謠她勾引李響,但吳小玲我行我素。
兒子滿三月,吳小玲開始瘋狂地幹活,向熊嬸和曽木匠等第一批富裕起來的寨民,學習如何管理工坊。吳小玲不久便有了自己的工坊,利用外來流民收穫第一桶金。
一發不可收拾,吳小玲每次都緊跟李響的新思路、新規劃,積極採用新技術、新管理方式,不斷發展自己的商業帝國,最終成為「女陶朱」。
而吳小玲之所以在史書上留下那麼高的評價,便在於她終其一生,收養了超過兩萬名孤兒孤女,更是追求婦女兒童權益的第一人。
……
教室被騰出兩間作為臨時救護場所,劉小慈正安排搶救傷員。輕傷員被簡單包紮后,忍痛休息。重傷員的搶救排在前面,其中又以老軍排在第一位。
這裡需要說一句,明月寨的「手術」如果拿出去,一定是對現有倫理和醫術的重大顛覆。當然,過早拿出這些東西,明月寨也頂不住外界的巨大壓力。
小慈終於將幾十名重傷員安排完畢,意識開始模糊。強打起精神保持清醒,劉小慈又聽見了求饒和痛罵的聲音,再配上遍地血污和地獄般的手術場景,外人乍見肯定會嚇一跳。
明月寨請不來名醫,李響只好另闢蹊徑。大周流行的醫書按照目錄,被外出的寨民買回來,標註上漢文拼音,讓更多人學習。
還別說,大周醫術的藥方真全。李響建立工坊,製作各種藥粉、藥丸、藥劑,尤其是止血藥和清創葯。
外科方面,女學這套以截肢和清創見長的醫術,被李響形象地稱為「手術」。這個年頭的寨民經常有死傷,提供了充足的學習機會。
今日便是女學第一批成員的畢業禮,她們第一次大規模地醫治重傷員。大部分女孩子只負責給寨中的幾個閻王醫生打下手,只有最出眾、經過劉小慈和張老頭同意的幾個女孩子能夠自己動刀。
一個受傷老頭破口大罵,「艹你丫的張老頭,你一個獸醫裝個幾八!之前寨子被你治死的人還少嗎?離老子遠點,老子這條胳膊還能用,誰他娘的再說切掉我跟誰急!」
「小慈,小慈!快過來啊,有人要害你趙爺爺!…張老頭你幹什麼,你別過來…啊!」老頭身邊,兩個少女不敢靠近,她們把這個老頭的四肢用麻繩固定在桌角,趕緊退到一邊。
姓張的猥瑣老頭一邊嘿嘿嘿,一邊拿著消過毒的奇怪小鋸子靠近,「沒用了,切了吧,都他娘的發黑了…說老子是獸醫,你這壯得跟牛似的老頭,不正好給老張練手嘛,嘿嘿嘿!」
「放心,咱這有充足的酒精和乾淨的布條,之後再給你縫上幾針,你就能從閻王手裡回來了。信不過我老張,總該信得過小夫子吧,嘿嘿嘿!…小曾別光看著,把這廝嘴堵上,免得他把自己舌頭咬掉。」張老頭說到這裡,一改猥瑣的模樣,很認真地吩咐曽雯雯。
「小夫子俺當然信得過,就信不過你老張,胳膊去了還能活嗎?!去你媽…嗚嗚,嗚嗚嗚…」這個受傷老頭正是趙伯,昨晚被一個官軍刺中了胳膊,有些感染,只能鋸掉。
鋸木頭的聲音響起,劇痛傳來,趙伯昏迷了過去。旁邊的曽雯雯看著被稱為「閻王醫生」的張老頭,一邊鋸胳膊,一邊興奮地給她講角度和力道方面的要領,終於忍不住跑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