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風雨里做大人玩鬧時做孩子
桃子上了馬車欲言又止,掀開馬車帘子走過時,正好看見寧如鳶倒在萬長安的懷裡。
可自家主子人都站不穩了,這位督公萬大人卻始終不曾環過手臂抱住她的背穩住身子。
桃子覺得奇怪,這到底是要護著人家啊,還是不護啊?
萬長安站得筆直,一手提著燈,一手懸在半空,頎長的身姿孤寂如暗夜下的孤峰,僵直不敢妄動。
寧如鳶就這麼歪著頭靠在他的胸膛,嘴裡的話變得很多又有些渾濁不清:
「你來接我做什麼,你好像很喜歡接人,你怎麼次次都知道我在哪裡?」
萬長安思考了許久,那沒有提燈的右手才拽住了寧如鳶的臂膀,扶著她慢慢走著,呼吸亂了亂:
「剛從都護府與鶴大人將事情說完出來,就碰見你了。」
寧如鳶不知道的是,萬長安是從黃昏時刻就在這裡等了。
過往的幾年,他鮮少來北境,是近一年多以來,才算常駐此地。
來不了北境的時候,就只有靠人傳信才知道她在做什麼,才知道她想要什麼,便吩咐人四處去搜羅給她送來北境。
可是萬長安並不想讓寧如鳶知道這些,知道了,反而連現在這樣的平靜都沒了。
是以他在朝野上行事狠絕,手段殘忍,皆是為了將皇帝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得極致完美,
換得賞賜與高位,才有那麼多的金銀去搜羅這些東西,才有權位換得一定底氣站在她的面前。
寧如鳶走著走著兩腿一軟的就跪了下去:「走不了了,我今晚就睡著兒!」
萬長安蹲下身子來,哄著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怎能睡在街上?你上來,我背你回去。」
他將自己的背遞了過來,那肩背並不算寬大,身量還比從前要瘦一些。
但是背寧如鳶,完全不在話下。
寧如鳶坐在地上,驀的抬頭看著那背影,雙臂就攀了上去。
整個人比剛才更飄飄欲仙起來,被人馱著走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不過走了幾步,寧如鳶就埋怨道:「哎喲,你這背硌人,我都感覺到骨頭了。」
萬長安那本就卑微的神色里,又多了一重憂鬱:「那我從明日開始,多吃點肉。」
寧如鳶雙臂環過他的脖子,在後邊突然笑了出來,有些開心:
「我長大后,就沒有人被人背過了,都是用抬的。
今日還是第一次有人背長大后的寧如鳶,好似又讓我做了一回孩子,有些在天上飛的感覺。」
萬長安陰柔的神色微動:「從前最得寵的時候,皇上都沒有背過你嗎?」
寧如鳶兩眼有些濕潤:「沒有。」
萬長安細長陰鬱的長眸眯起笑了笑,原來自己是頭一個背過長大后的寧如鳶的人:「那今日便做回孩子,你開心就是最好的。」
過了半晌,萬長安突然說了一句:「我不是皇上,你別認錯了。」
寧如鳶在後頭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罵道:「我喝醉了,又不是瞎了,萬長安,萬督公!」
萬長安唇角微微勾了勾,那九分的酸澀里突然有了一分的甜。
寧如鳶知道是他,還是讓他背了,這就足夠他開心好一陣了。
「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母親對我寄予厚望,費心培養,只願我飛上枝頭變鳳凰。
十歲不到的年紀就告訴我,如鳶,你不是孩子了,你得學會做一個大人,你要懂事,你要為寧家謀將來。
你倒好,我都這把年紀了,你讓我做個孩子,想來是有些好笑,這不是搞反了嗎?」
寧如鳶的側臉貼著他的背,二人在月光下緩緩走著。她的話,比往常要多得多。
萬長安頓了頓腳步,頭朝後側了側,語聲溫柔細膩:「風雨里做個大人,玩鬧時做回孩子,不衝突。」
「還有這說法?」寧如鳶迷迷糊糊的趴在他背上,從東街走到了西街,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回的寧府。
寧如鳶從萬長安背上下來的時候,他的背已經徹底濕透,面色更為蒼白了。
他神色上依舊故作雲淡風輕,扶著她的手臂:「到家了,你侄女出來接你了。」
寧如鳶醉醺醺的點頭:「好。」
她抬腳走了一步,忽的回眸看過來:「我就知道,我回頭的時候你還杵在那裡。別站著了,回去吧。」
她習慣了回頭的時候,萬長安會在的情景。
萬長安沒在北境的時候,她覺得格外孤獨。
可只要他來了北境,幾乎隨處可見。
跟從前在宮中時一般,她隨時回頭,他就會站在那裡。
萬長安朝她揮揮手:「回去吧,看不見你了,我就回去。」
寧如鳶站在那裡問:「你放才說的那句話,風雨玩鬧什麼的,怎麼說來著,再給我說一遍好嗎?」
萬長安那常年被嗜殺狠辣浸潤的狠厲眉眼,此刻只剩下溫柔與恬淡,重複說道:
「風雨里做個大人,玩鬧時做回孩子。」
寧如鳶點點頭:「對,就是這句,說得真好。我明日酒醒后就寫下來,將這話給裱起來。」
萬長安眉眼舒展,點首道:「好。」
寧府大門吱呀一關,萬長安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額角上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暴涌。
隋明看見此狀,連忙將他扶上了馬車:
「我說督公呀,您自己什麼身子您自己不清楚嗎,還去背人走了一個半時辰才走回來,您就愛惜愛惜自己吧。」
他趕緊將萬長安的葯倒了幾顆出來放在他的嘴裡,此刻的萬長安很是身體發虛,一直冒著冷汗。
這是緩解那禁藥毒素的葯,但也是只能暫時緩解而已。
萬長安雖然身上痛苦,但是他內心滿足。那幽潭一般的陰鬱黑眸含著笑意,卻也有化不開的愁苦。
他在心間反覆品味,薄唇勾起:「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