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第488章 陳子昂
第488章陳子昂
隨著杜正倫一起回到長安的還有滿滿一車秋梨。
洛陽的梨不僅汁水多,吃起來還很爽口,李承乾吃著梨聽著杜正倫稟報。
「陛下,高刺史說念在那些學子為陛下摘梨,能否寬恕他們?」
李承乾道:「他們與人打架也是為了維護崇文館,他們為朕摘梨,朕當然寬恕他們,望來年科舉,朕能夠見到他們。」
杜正倫行禮道:「天下學子必會感念陛下仁義。」
乾慶九年,秋,一個消息送入了長安城,小勃律國發生了內亂,小勃律國的老國王過世了。
鴻臚寺的人認為這件事定有吐蕃大臣茹來傑從中作梗。
欽陵回到了吐蕃,也與茹來傑爆發了矛盾,雙方几次要大打出手。
吐蕃的雪山前,一輛華貴的車駕停在了布達拉宮之前,這個時節的邏些正在下著大雪。
邏些城內一片寂靜,吐蕃人在這座城中躲避著嚴寒。
王玄策帶著妻子天竺女王與孩子來到了邏些城前。
茹來傑親自前來迎接。
「哈哈!我的吐蕃兄弟!」王玄策張開雙臂與他在雪中抱了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
茹來傑已是一頭白髮,眼神倒依舊很精神,他道:「聽聞王將軍已是天竺道的行軍大總管,恭賀大將軍。」
王玄策打趣道:「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茹來傑嘆道:「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王玄策領過這個孩子,道:「叫茹爺爺。」
這孩子用十分地道的關中話語道:「茹爺爺。」
「哈哈哈!」
茹來傑在雪中大笑著,笑了好久好久。
這是第一次,王玄策聽到這位老人家如此開懷的笑聲。
唐人是最守約的,一旦達成了約定,不論是奔赴千里都要赴約,這是諸國對唐人認知。
而唐人也一直都在踐行著約定,不論是西域人還是吐蕃人,都被唐人的這種精神,心悅誠服。
王玄策當初與茹來傑約定過要一起登上雪山。
布達拉宮後方的雪山並不好爬,王玄策來到一處雪山頂,從這裡可以一眼看到邏些城的全景,還有雪山下的牛群與吐蕃的僧人。
茹來傑張開雙臂,高呼了一聲。
雪山上風聲呼號,淹沒了他的呼聲。
他道:「這裡的雪比較淺,到了雪山深處就會遇到狼群了。」
王玄策盤腿坐在雪地上,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一口熱氣,一身唐人的衣袍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茹來傑笑道:「你是第一個登上吐蕃雪山的唐人。」
王玄策緩緩睜開眼,問道:「你經常登雪山嗎?」
茹來傑也盤腿坐下來,回道:「很久沒有爬了,人老了,也爬不動了。」
想到當初眾人一起在天竺歷險,又奔赴千里馳援蔥嶺,茹來傑臉上總是有笑容,這是他這輩子最耀眼的壯舉,他註定會被人們寫在史書,他覺得他的名字一定會出現在唐人的史書上。
茹來傑盤腿而坐,閉上眼似乎在傾聽雪山的風聲。
王玄策也閉上眼安靜地坐著。
良久,王玄策才睜開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去天竺吧。」
茹來傑搖頭道:「吐蕃的孩子還需要我。」
「別以為某家不知道,你在吐蕃的處境並不好,欽陵一直都在欺壓你,他回來了吐蕃的勇士都願意追隨他,你被拋棄了。」
茹來傑低下頭,道:「是天可汗讓你來勸說我的嗎?」
「不是天可汗的意思,是我想讓你去天竺。」
茹來傑搖頭道:「我要埋骨在這裡,在雪山上,我要讓的屍骨在風雪中成為枯骨,我的枯骨應該是現在的樣子,在雪山上望著東方。」
王玄策灌下一口青稞酒,又將酒囊遞給他。
茹來傑拿過酒囊也灌下一口。
「你不該死在雪山上,這樣只會讓欽陵覺得你軟弱。」
茹來傑眼神中閃過一絲精芒,道:「等我死了,等贊普死了,他也會另立贊普的,並且他也會成為吐蕃最有權勢的大相,他是個很有野心的孩子,他從小就是這樣,若不加以管束不僅是吐蕃的隱患,也會是大唐的隱患。」
「天可汗為了對付我,讓這個孩子來邏城,其實大可不必,這孩子將來會比我更有野心,他的野心會害死他的,會讓他死得很慘,我是在救吐蕃的孩子們,欽陵千萬不要擁兵自重。」
王玄策扶著他站起來,又道:「走吧,去天竺,在你死之前,我們與大食人再大戰一場。」
茹來傑眼神中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王玄策道:「大唐與大食早晚還有一戰,下一仗就是你死我活了,不會太久的。」
茹來傑拄著拐杖與王玄策一起走下雪山,他問道:「你現在還需要看兵書嗎?」
「不看了,我把我的兵書送人了。」
茹來傑道:「每一次大戰當前你都會看兵書。」
「嗯。」
「你不看兵書,還能打贏嗎?」
「哈哈!」王玄策爽朗笑道:「我心中自有兵書,至於那捲兵書無非只有寥寥數字,真正的兵書不在書中,在我的心中。」
兩人重新走到雪山下。
欽陵策馬而來,朗聲道:「王將軍。」
這個少年人回到吐蕃,精氣神更好也顯得更健壯了,這孩子應該天生就該活在這片高原上。
在長安城時,他很虛弱,回到了吐蕃他又精神飽滿。
王玄策笑道:「欽陵,茹來傑要與我去天竺。」
「好!」
「我們還要吐蕃的兵馬。」
「可以。」
一應條件欽陵都答應了,茹來傑離開時帶走了三千吐蕃兵。
離開吐蕃地界準備前往天竺時桑布扎親自前來送行。
桑布扎道:「你輸了,你輸給天可汗與贊普了。」
茹來傑用吐蕃人的禮儀,向著東方的廣袤天地間行禮,道:「有天可汗與贊普在,這吐蕃亂不了。」
桑布扎道:「你攻打小勃律國得到的財寶太多了,現在欽陵也想去攻打。」
「去吧,孩子嘛,就是要打仗的。」
茹來傑用吐蕃的口音說出了一句關中話。
一行人帶著牛群與戰馬,還有人離開了吐蕃。
桑布扎向著遠行的隊伍行禮,他知道茹來傑再也不會回來了。穿過一片山澗,眼前有一條小溪,小溪是從遠處的雪山流淌下來的,茹來傑捧起清水飲下一口,道:「蔣師仁與李義表沒來嗎?」
王玄策道:「他們不來了。」
坐在奢華馬車內的天竺女王,道:「只要他們在天竺有孩子就好。」
茹來傑又見到了跟在王玄策身後的年輕將士,道:「這是新的唐人將軍?」
「末將王孝傑。」
茹來傑感慨道:「年輕的唐人將軍,還望你們在攻打大食人時,依舊這般驕傲。」
王孝傑正色道:「那是自然。」
王玄策從這個裨將手中拿過酒囊,道:「他是新豐縣人,他帶來了新豐酒,你嘗嘗?」
茹來傑飲下一口酒水道:「好酒。」
以前,這位吐蕃老人從來不會吃別人的食物,也不會喝別人的酒水。
現在他變了很多,竟然會喝唐人的酒水了。
眾人休息了一夜,夜裡王玄策給他講述著現在的長安城,以及松贊干布最近遇到的事。
再一次啟程,過了半月,眾人到了天竺地界,從一片樹林中走出一頭龐大的戰象。
王孝傑第一次看到如此龐然大物,手放在刀柄上十分警惕。
天竺女王走上前,用手輕撫著自己的戰象,流著淚道:「回來了。」
戰象似乎心有所感,也流下了淚水。
小天竺王站在母親身邊,他有著唐人的五官,有著天竺人的膚色,伸手怯生生地撫著象牙。
直到戰象溫順地坐下來,天竺女王抱著小天竺王重新坐在了戰象的背後。
當年與它一別已有數年,聽天竺的臣民講述。
這頭戰象十分通人性,一直徘徊在南北兩地,等著主人回來。
當戰象重新站起來,天竺女王坐在象背上,張開了雙臂,四周的天竺臣民紛紛下拜。
王玄策此番回來是來準備戰爭的。
準備唐人與大食的最後一戰,提前來籌備兵馬與糧草。
茹來傑道:「唐人與大食戰爭註定會是一場漫長的遠征,不知天可汗要等到何時動兵?」
王玄策道:「不是現在,可能還要等幾年,若大食人一旦東進,天竺就要出兵率先與大食交戰。」
茹來傑笑道:「王將軍有充裕的時間準備大戰。」
戰爭還未到來,可在茹來傑的想象中,那一定是一場彪炳史冊的龐大戰爭。
那時,唐人帶著蔥嶺全境兵馬,以及天竺,吐蕃,西域兵馬,一場浩大又驚天動地的戰爭,這片大地上只能有一個霸主。
大地的另一頭,大雪紛飛的天山,白方策馬帶著一隊西域兵,來到了碎葉城。
現在的碎葉城內還有不少胡商,可碎葉城外依舊沒有人煙,當年的牧民依舊不在。
蔥嶺大戰之後,這裡就一直這樣,沒有任何的變化,也難以恢復。
白方翻身下馬牽著馬兒帶著西域兵進入碎葉城內。
隨著白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張大安的唐人官吏。
張大安身兼崇文館夫子與京兆府的通判官身,在洛陽,吐蕃,長安都任職過。
漕運之爭,許敬宗的名額給了張大安,可卻輸給了許圉師。
那之後,張大安自請來到西域,建設西域的京兆府。
有唐人官吏快步跑來,道:「下官崔玄暐,見過張通判。」
白方遞上一卷文書道:「奉安西都護府命,末將前來戍守碎葉城。」
崔玄暐接過文書,確認之後又問道:「不知將軍帶了多少兵馬?」
白方道:「三百人。」
崔玄暐頷首:「碎葉城乃是蔥嶺隘口,恐怕……」
張大安解釋道:「都護府知曉碎葉城糧草緊張,這三百人除了來戍守關隘,也是來這裡屯田的,大軍就在後方,不必擔憂。」
崔玄暐又道:「碎葉城正缺一位驍勇的守備將軍,將軍自便。」
「哈哈哈!」白方朗聲一笑,他也覺得自己是驍勇的,便開始與張大安吩咐事宜。
對白方來說他只有三百西域兵是因西域剛收棉花,實在是騰不出太多人手,運送棉花的人手都不夠。
不過三百兵就三百兵,白方覺得就算是攻城略地也足夠了。
當年對敵兩倍於唐軍的大食人都無所畏懼,守一個碎葉城有什麼難的,三百足矣。
碎葉城早已不是當年模樣,這座碎葉城是當年紀王李慎改建的,一切都是仿照長安城而來。
崔玄暐見到張大安身邊跟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孩子,問道:「他是……」
張大安笑道:「在下還未成家,這是故人的孩子,他叫陳子昂。」
崔玄暐撫須笑道:「眉眼開闊,將來定是個好少年。」
陳子昂穿著厚實的衣裳,目光正在打量著四周。
張大安解釋道:「這孩子的父親好神仙之術,隱居山林了,在下不想因他生父的執迷不悟耽誤,這才帶在身邊,好好教導。」
白方開始了碎葉城的守備事宜,一個個西域兵與唐軍混在一起站在了碎葉城的城頭上。
碎葉城亦有一條大街,貫穿整座城。
張大安抱著情緒並不高的陳子昂,道:「丟東西了?」
陳子昂低聲道:「張說呢?」
「他在安西都護府為官。」
「賀知章呢?」
「他生病了,要留在安西都護府。」
陳子昂看了看四周,低下頭又低聲問道:「我們能回去嗎?」
張大安道:「等忙完了碎葉城的事,我們就回去,你要勇敢,不要害怕生人。」
「嗯。」
看這個孩子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張大安道:「在長安有一個很聰明的孩子,他叫駱賓王,他七歲就能作詩了,你呢?」
陳子昂掰著手指數著,又抬了抬,似乎是記不清自己幾歲了。
都說碎葉城是一個苦寒之地,待張大安真的在這裡住下來,開始查閱這裡的卷宗,才知這裡其實是個很富庶的地方。
本來,人們聚居之地就沒有貧寒的。
人們的天性讓他們選擇了富庶的地界聚居,所謂苦寒之地那也是相對於更富庶的地方而言。
張大安也是第一次來到碎葉城,他察看了這裡的土質,翻閱了司農寺留在這裡的卷宗,得出結論之後,就讓人奏疏送去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