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張淑寧的思量
朱祐樘懷裡緊緊抱著朱厚煒，張淑寧嚇的不知所措。
李岩控制了那個宮女，沒想到，那宮女微微一笑，嘴角流出一道鮮紅的血，隨即倒地。她服毒自盡了。
把朱祐樘送到坤寧宮，張淑寧連自己怎麼走到坤寧宮的都不知道，余忠指揮著人給朱祐樘小皇子換衣服請太醫，點炭爐，上湯婆子，給朱祐樘和朱厚煒取暖。
張淑寧就站在旁邊，雙目無神，盯著床上的父子二人，不知道說話，不知道動，只有不停淌落的眼淚，能看出來張淑寧還有氣息。
明玉擔心張淑寧，一直在身旁扶著。
太子和小公主受了驚嚇，梅香把他們帶走，哄著去了。
整個坤寧宮亂作一團。
太醫們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
半天，太醫們才得出結論，過來回稟張淑寧：「回娘娘，皇上和小皇子寒氣侵體，傷及肺腑，怕是……」
張淑寧緩緩轉頭，盯著太醫，艱難的張了張口：「你，說什麼？」
太醫忙跪下，埋頭道：「回娘娘，皇上現在昏迷不行，老臣們儘力一搏，還能保住，保住性命，只是小皇子……小皇子他年紀太小，老臣們怕是無力回天……」
太醫們說了什麼，張淑寧沒有聽清，「無力回天」四個字像是最後一顆稻草，壓倒了張淑寧，她漸漸看不清楚前面跪著的太醫，漸漸感覺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她還聽見所有都在叫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張淑寧忽然暈倒，讓本就混亂的局面，更加無力。
張淑寧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空間里，四下漆黑，什麼都沒有，前面出現了畫面，張淑寧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前面的畫面。
上面是朱佑樘和他們的孩子，朱佑樘身體日況欲下，最後年紀輕輕病死，這個張淑寧是知道的，但朱佑樘身體一直好的很，張淑寧不信他會英年早逝。
朱厚煒一歲的時候去世。
朱秀榮四歲病逝，而現在的朱秀榮已經三歲了。
張淑寧心如刀絞，看著自己愛的人一個個死去，這種錐心之痛，讓張淑寧喘不過氣來，猛然驚醒。
明玉聞聲趕來：「娘娘，你醒了。」又轉身朝門外喊：「太醫！太醫，快來，娘娘醒了。」
一位太醫跟著進來，張淑寧愣愣地看著他給自己診脈，突然問道：「皇上呢？小皇子呢？」
太醫一怔，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明玉也不知道怎麼說，張淑寧突然抓住明玉的手臂，急道：「他們呢？他們在哪呢？」
明玉支支吾吾，低著頭道：「皇上在內室，小皇子……」
沒等明玉說完，張淑寧瘋了一般向內室跑去，剛到門口，又頓住腳步。
內室里有兩位太醫，余忠在身邊伺候，看見張淑寧，三人忙過來行禮。
張淑寧抽噎一聲，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兩位太醫相視一眼，其中一個道：「皇上現在體征平穩，相信到晚上就能醒過來。」
一直掛在眼角的淚，在聽到，一會就能醒的時候，順著臉頰滑落。
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慢慢走過去，坐在朱佑樘身邊，給他掖了掖被角。
轉身問余忠：「小皇子呢？」
跪著的三人頭低的更深了。
張淑寧有種不好的預感，急道：「本宮問你們，小皇子呢？」
余忠跪著道：「娘娘節哀。」
節哀？！張淑寧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追問道：「你，你說什麼？」
余忠顫顫巍巍道：「小皇子，小皇子他已經去了……」
剛才的夢又回到腦海里，張淑寧甚至都沒見孩子最後一面，他剛學會叫爹娘，今天早上張淑寧還親自給他穿了新衣服……
心痛過後，張淑寧看見床上還躺著的人，緩緩道：「小皇子不在了的消息，不許告訴皇上，如果皇上問起，就說小皇子受了涼，由太醫悉心照顧著，不易挪動，不易見人……能瞞多久是多久……」張淑寧聲音越來越小。
三人齊聲道：「謹遵懿旨。」
「小皇子在哪？」張淑寧冷冷問道。
余忠道：「小皇子在偏殿，等娘娘指示再，再下葬。」
張淑寧起身，朝偏殿走去，整個坤寧宮都籠罩在陰雲之下。沒有人敢在院子里閑逛，倒顯得格外僻靜些。
邁向偏殿的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
緩緩推開門，朱厚煒就安安靜靜的躺在想床上，旁邊是照顧他的乳母，看著小朱厚煒抹淚，聽見門口有動靜，轉頭髮現是皇后，慌忙站起來，向皇後行禮。
她照顧朱厚煒是盡心的，張淑寧緩緩道：「你先出去吧，我看看煒兒。」
乳母屈膝行禮，退出了殿外。
張淑寧坐在床上，看著小朱厚煒還是早晨時的模樣，像是睡熟了。
張淑寧摸了摸他的小手，帶著哭腔道：「自從你來了這個世上，就一直生病，娘怎麼樣都照顧不好你，都怪娘沒有把你生的肉肉壯壯的。」
張淑寧突然破涕為笑：「這樣也好，省的再受苦了，娘還記得你上次發燒，娘抱了你一夜，你小臉燒得通紅，卻怎麼也不哭一聲，娘當時還以為你被燒傻了，呵~娘的煒兒怎麼會傻呢，煒兒是最懂事的，心疼娘是不是？」
「等到了那邊，你也不要害怕，煒兒是最勇敢的孩子，到時候記得給娘託夢，好不好？」張淑寧扶著小朱厚煒已經冰涼的小臉，大哭起來。
張淑寧像被打開的水龍頭，從開始的低泣，到後來抑制不住的大哭，撕心裂肺的感覺讓站在門口的侍衛都為之動容。
在小朱厚煒身邊坐了一個時辰，天擦黑，張淑寧才吸了吸鼻子，振作起來，讓人打來洗臉水，洗了臉，洗掉了淚痕，但紅腫的眼睛是掩飾不了的，但也顧不上了。
按照太醫的說法，朱佑樘快醒了。
張淑寧緩緩進來，還是那兩個太醫在朱佑樘身邊守著，張淑寧收斂了心緒，不能露出破綻，不能告訴朱佑樘這個消息……
張淑寧靠近朱佑樘，發現他氣息微弱，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皇上怎麼還不醒呢？」張淑寧問道。
太醫上前翻了翻朱佑樘眼睛，有診了診脈，道：「娘娘，放心，皇上應該一會就可以醒了。」
張淑寧點點頭，在旁邊一直守著朱佑樘等他醒來。
夜幕降臨，余忠上前，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是否要傳膳呢？」
張淑寧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朱佑樘，不想放過任何一點狀況，低聲道：「本宮不餓，你先下去吧。」
余忠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朱佑樘眼皮微動，張淑寧心提了起來。
朱佑樘緩緩睜開了眼，張淑寧興奮道：「太醫，太醫！皇上醒了，快來！」
兩位太醫上前查看一番，兩人又到一邊商量半天，余忠過去聽話了。
張淑寧握著朱祐樘的手，柔聲道：「你終於醒了。」忍者眼淚，「你嚇死我了。」
朱祐樘緩緩抬手給張淑寧擦了擦淚，心疼道：「不要擔心，我這不好著呢嗎。」
張淑寧笑中帶淚。
朱祐樘雖然醒過來，但身體還很虛弱，寒意侵體，朱祐樘時不時就會打哆嗦。
張淑寧把所有的被子都給朱祐樘蓋上，緊張道：「好點沒有。」
朱祐樘點點頭。
張淑寧給他掖了掖被角，余忠把熬好的葯送過來，張淑寧扶起來朱祐樘給他喂下。
朱祐樘握住張淑寧的手，放在胸前：「你別忙了讓他們下去吧。」
張淑寧擺擺手，余忠帶著所有人退下。
朱祐樘緩緩開口道：「小煒呢？」
這個問題在張淑寧腦子裡排練過很多遍了，真聽朱祐樘問出來，張淑寧還是微怔，但很快就恢復如常，道：「你放心，小煒在偏殿，乳母照顧著呢。」
朱祐樘不疑有他，問道：「他怎麼樣？小煒身體一直都不好，這次跟我一起掉水裡，怕是要大病一場。」
「你先照顧好你自己吧，小煒你就別擔心了。」張淑寧嗔怪道。
朱祐樘慢慢躺下：「要讓太醫好好照看著。」帶著愧疚之意。
張淑寧扭了扭頭，不想讓朱祐樘看見她的淚。
夜也深了，朱祐樘拍拍身邊的位置，讓張淑寧上來。
張淑寧搖了搖頭，道：「今天我就在你身邊守著，你安心睡吧。」
朱祐樘道：「夜裡冷，我沒事，你快上來。」
張淑寧笑了笑：「你先睡吧，我一會去看看小煒。」
看朱厚煒也是大事，朱祐樘沒再阻攔。
張淑寧在朱祐樘身邊守到他氣息平穩，睡熟之後，才輕輕離開，不是去看小朱厚煒，而是去看朱厚照和朱秀榮。
兩個孩子都睡了，梅香一直在兩個孩子身邊守著。
「娘娘，你放心，梅香一定照顧好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梅香保證。
張淑寧摸了摸朱厚照的小臉，又摸了摸小朱秀榮的頭髮，心裡有了計算。
「他們兩個今天沒有哭鬧吧。」從內殿出來，張淑寧問梅香道。
梅香答道：「太子和公主好像心有靈犀似的，小，小皇子去的時候，兩人哭鬧了一會……」
張淑寧「嗯」了一聲，道：「這幾天我顧不上他們，你幫我照看著吧，不要讓他們來正殿，不要讓他們去見…見下皇子。」
梅香果斷答道：「娘娘放心，梅香一定照顧好太子殿下和小公主。」
張淑寧回了正殿，她要好好思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