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茅屋論勢
萬軍來尋章勝,看到章勝正坐在屋前曬太陽捏虱子,小妍臉上依舊抹著土灰躲在屋裡。萬軍在章勝旁邊坐下,想了想卻不知如何問起,章勝道,「這山寨的茅草里虱子真多,恩公昨夜睡覺可曾被咬?」,見萬軍欲言又止,小聲問道,「恩公可是在想如何逃出賊窩?」
萬軍看了章勝一眼,問道「你有辦法?」
章勝笑了笑,「恩公要耐心等上數日,我們剛入山寨,土匪一般都安排有暗樁盯梢,等些日子賊人放鬆警惕了,我們就可以找機會偷偷溜走了。」
想來也只能如此,萬軍點點頭,想了想又旁敲側擊,和章勝聊世道,聊天下形勢,不一會兩人就聊不下去了,腹中飢餓,早上的一碗稀湯頂不了一點作用。兩人滿腦子只剩下吃的,聊來聊去忍不住又聊到以前吃的東西。
女人們洗衣提水,個個瘦弱可憐。號稱幹活的男山賊們,此時或是聚在一起賭錢扔骰子,或是在神仙館尋快活。大當家和幾個核心山賊在忠義廳喝酒吃肉,一個個懷裡摟著女人上下其手,不時發出幾聲淫笑。
肚中飢餓,感覺時間過的十分漫長,如此挨了大半日,到大概下午快三點,山賊們終於開飯了,這回萬軍十分積極,三步並做兩步趕了過去。果然下午吃飯時沒有一個女人在這裡。
萬軍領到一碗飯,比早晨稠了很多,幾口吞下肚皮,頓時感覺全身舒坦。
吃完了飯,山賊們又各干各的事情。萬軍躺在屋裡開始思考何去何從,這麼呆下去要不了多久,滿腦子就只剩下一口飯食。此時是大明崇禎十七年,可以說是歷史上少有的天崩地裂的年份,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帝煤山殉國,李自成在北京還沒捂熱乎,又被吳三桂和滿清軍隊聯合大敗於山海關。隨即滿清鐵騎一路南下,農民軍和南明軍隊一敗再敗,最後滿清人席捲天下。
萬軍是最討厭辮子戲的,剃髮留金錢鼠尾辮子,這是萬軍想都沒想過的事。如此又能如何辦,連一窩山賊都奈何不了,更何況一支兇悍的滿洲軍隊。
「萬大哥在嗎?」章勝的聲音響起,萬軍從床上起來道,「我在。」
章勝帶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萬軍認得這人。
「在下趙勃元有禮了。」來人正是土匪窩的軍師趙勃元,萬軍對這個文質彬彬的土匪軍師頗有好感,他的「以德服人」算是間接救了萬軍三人性命。
「趙軍師有什麼指示?」萬軍客氣道。
趙勃元擺擺手道,「世事無常身不由己,苟安於此,叫不得什麼軍師。」趙勃元客氣幾句,問道「我聽說二位是最先發現祥瑞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什麼字或者畫?」
章勝道,「這位是我救命的恩公,最新發現的天降之物。」
趙勃元道,「兄弟能不能再描述一下,當時你第一次見時所看到的景象」
原來是問這個,萬軍心道。回想著章勝所說的話,萬軍道,「昨日黎明時分,我逃難行至謝家崗地界,忽然看見天上有一顆飛星,其大如斗從半空飛過,忽然好似力竭一般,轉頭從天上墜落到地上,聲音巨大有如驚雷一般。」
章勝道,」不錯不錯,我見到的也是這樣,飛星落地過了不久,有龍形紅光騰空而起,在半空遊動經久不散,不時還發出牛一樣的叫聲。」
趙勃元沉吟道,「古書上的確有記載,龍的叫聲似牛哞,看來是真的龍。」
萬軍聽的目瞪口呆,心道幸好我知道是啥情況,不然真當是發生了靈異事件。見趙勃元看向自己,便忍住笑意,一臉嚴肅道,「是的,是的,在下也是如此,如章兄所見。」
想了想又道,「我第一個達到那裡,見那飛星落地后,後面跟著一條龍,有四爪在地上掙扎,劃出一道深溝,不久又飛了起來,升上天空往西去了。「
章勝道,「難怪我到的時候,地上只剩下一道深溝,溝里有一個黑色的巨大球體,沒有看見飛龍,原來龍已經飛走了,那個黑色的東西莫非是龍蛋?」
趙勃元道,「不是龍蛋,我查看過了,那東西是個鐵疙瘩,不過這龍是往西?當真是往西?李自成在西安建國,號稱大順,正是在西邊,如此說來,坐天下者莫非真是那李自成。」
趙勃元此時陷入沉思中,喃喃著,「只是天意難測,李自成前些年圍攻開封時被射瞎了一隻眼睛,若是真命天子自有上帝護佑,又怎麼會缺一隻眼睛。若不是真命天子,龍為何往西去了。難道是張獻忠,他倒是國號大西,莫非?」
這祥瑞究竟是何意呀!
萬軍不知道趙勃元想的是這一茬,見他沉吟良久,失魂落魄的離開。
第二日趙勃元又拿了酒肉,來找萬軍章勝二人,二人正好肚中飢餓,求之不得。趙勃元再次詢問了一番天降飛星的場景后,和二人互相敬了幾碗酒,這種釀製的渾酒與現代蒸餾酒相比,度數對萬軍來說實在是不夠看,趙勃元和章勝已經微微有些醉了。
趙勃元喝了一口酒,忽的放下碗已是雙目含淚,哭道「蒼天已死啊。」
章勝推了推趙勃元手臂,「勃元兄醉了。」
趙勃元嘆道,「我趙勃元丟祖宗的臉啊,讀書本欲上報國家,下安黎民,不想卻淪落至此。」
萬軍道,「趙兄有如此理想,為何不去投官軍,卻在這裡做山賊軍師啊?」
趙勃元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章勝道「大丈夫當奮起於國家危亡之時,縱使身死亦如故宋文丞相青史留名啊!」
趙勃元想了想,道「非也非也,文丞相的確忠肝義膽,然非我所願,在下以為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自秦漢以來,改朝換代不知幾多,然而所改者不過一家一姓之天下,非天下人之天下。」
章勝大驚道,「勃元兄慎言,此大逆不道之言,要誅九族的。」
趙勃元冷笑一聲,「你看現如今皇帝還有閑心來治我的罪嗎?孫傳庭潼關殉國以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大明二百七十載氣數盡了,天命已經改換了。」
萬軍道,「既然趙兄非愚忠之人,又何故為大明而哭啊。」
趙勃元擦了擦淚道,「我為大明哭,也是為天下人而哭啊,王朝更迭,英雄逐鹿。只是有詩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對天下百姓來說,不過又是一場刀兵劫罷了!我趙勃元本想選擇一個明主報效,只願順天命而為,早一日安定天下,讓百姓免受倒懸之苦,只是如今這天降啟示,卻讓人好生疑惑。」
萬軍知道這段歷史,喝了一口酒侃侃而談道「我看當今天下,不過在三家之間。」
趙勃元見他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便道「你說說看?」
萬軍道,「第一便是李自成,被官兵圍剿屢敗屢起,到如今擁兵百萬縱橫千里,北方望風而降,趙兄可曾想過投奔他效力啊。」
趙勃元道,「我也想過啊,不過我看李自成行事眼光頗低,雖擁有陝豫鄂千里土地,然貧者依舊貧困,土地依舊荒棄,民力不能積蓄,財力不能盡用,毫無新朝氣象,至於百萬大軍多數不過饑民而已。」
萬軍心中暗自讚歎一聲,此人眼光好生了得,又道,「第二便是大明朝廷,雖然北方戰亂四起,但是江南並未受到波及,而且有留都南京,一旦形勢有變,大明退守江南待機而動,最不濟也不過是又一次南北朝,就像古時的晉和宋。趙兄何不投奔朝廷做那中興之臣。」
趙勃元沉默良久,道「大明天下二百七十載,如今天常失序,四季失時,饑民伏於野,飛星墜於地,實乃天命不在,國之將亡之象啊。而且朝中諸生長於黨爭,重於名利,古人云『天時地利人和』,如今大明天不得其時,人不得其和,僅憑一道長江地利,只怕江山危險了!」
章勝聽得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嘴上只道,「這這這……」
萬軍道,「那便只剩第三家了,盤踞關外,虎視中原的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