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過去的自己作揖
第6章替過去的自己作揖
「仔細說來!」
車廂內,趙都安眼神微變。
朱逵解釋道:
「按大人您的吩咐,卑職領著人,藏在遠處監視這邊,卻意外發現熟面孔。
初時以為看錯了,仔細辨認,確定是張昌碩手底下的心腹,此人鬼鬼祟祟,藏進了鼎豐樓對面的客棧,倚在窗子上,朝您那邊看。」
頓了頓,他補充道:
「卑職沒敢打草驚蛇,只隱約瞧見術法微光,似是用了攝錄捲軸。」
攝錄捲軸……趙都安一怔,在原主記憶中,其屬於消耗類「法器」,天師府出產,可記錄影像,且兼具「穿透」的能力。
使用方法如下:
手捧捲軸者,可短暫擁有「透視眼」,並將看到的景象,轉為捲軸上的圖畫……附帶聲音……
趙都安覺得,發明這法器的術士,多少沾點不正經。
因凡人也可使用,且適用範圍廣泛,故而售價高昂。
張昌碩有能力搞到,並不意外,但其派人跟蹤自己,暗中記錄,就值得玩味了。
再聯繫前因後果,趙都安哪裡還猜不到對方意圖?「牆倒眾人推啊……」趙都安皺起眉頭。
若是以往,只憑藉自己私下與王顯見面,並不足以構成威脅。
但在眼下,卻不同。
對方捨得下血本,偷拍自己,顯然是要大做文章。
而「釣魚」計劃剛啟動,倘若張昌碩急不可耐,將此事捅上去,那趙都安的「自救」方案,很可能被迫流產。
必須得做點什麼……
「大人,」滿臉橫肉的忠犬,朱逵察言觀色,抬手做了個「殺」的手勢,「要不要,屬下將東西搶回來?」
趙都安瞥了他一眼:「你很想我死么?」
且不說朝同僚動手,正中對方下懷,單說張昌碩既敢動手,就不可能毫無準備。
貿然去搶,很可能將局面推入更糟的境地。
他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風險。
「不用管,就當沒看見。」
趙都安心思轉動間,已經有了主意:「回衙門,立刻,馬上!」
……
……
另外一邊。
某座茶樓包廂內。
容貌英挺,梳著兩撇小鬍子的張昌碩站在桌旁。
案上平攤著一張鋪開的捲軸,中央有動態圖畫緩緩顯現,細微交談聲回蕩。
「好!」
張昌碩撫掌大笑,神采飛揚:
「終於還是讓我捉到了你的把柄。」
一旁,心腹吏員附和道:「這趙賊自大猖狂慣了,這個節骨眼,還不知收斂,竟還敢對寧安縣子動手,當真取死之道。」
張昌碩心情大好,搖頭晃腦道:「太祖帝有言,上天欲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此賊仗著陛下些許寵幸,橫行無忌,何其愚蠢?
我原以為,他剛犯下大錯,會收斂一二,沒想到,驕橫更甚,八成也是將白日里受的氣,泄在了這縣子身上。
更不會知道,他所做作為,早已落入本官法眼。」
想到趙都安還蒙在鼓裡,對自己的手段一無所知,張昌碩不禁智商優越感爆棚。
「大人,這捲軸何時遞上去?」心腹問道。
「不急,再等等,」張昌碩思忖片刻,道:
「只這些,還不夠。等趙賊真履約出手,干涉刑部,才算有力證據。」
他準備屆時,親自將證據呈送入宮,當著女帝的面,踩著趙都安那小白臉上位。
……
……
「就在這裡停下吧。」
當馬車拐入一條清冷街道上,趙都安從假寐中醒來,說道。
充當車夫的朱逵愣了下:
「大人,距離衙門還有兩條街。」「我知道,」趙都安平靜道:「你們在這裡等著,不要走動,我買……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躍出車廂,一身玄色衣袍消失在昏暗的街巷盡頭。
朱逵持握馬鞭,靠在車上走神,輕聲咕噥了一句。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家主子有些不一樣了。
……
遠處。
趙都安獨自一人,步行兩條街,確定無人跟蹤后,來到了白馬監后側院牆外。
避開了前後正門,他望著丈許高的灰色磚牆,丹田一股氣息流轉,倏然沉入雙腿,縱身一躍,飛身掠入院內。
「這輕功,在後世拍戲,都能當個功夫明星了……恩,更大概率是沒門路,給人當替身……」
趙都安輕飄飄落地,對這世界的武道頗覺新鮮。
不過眼下並非探索修行的時候,只能先苟活過這一劫再說。
夜幕下,衙門清冷安靜。
趙都安輕車熟路,抵達后衙,白馬監最高長官,「司監」的住處。
后衙是配給司監的宅邸,此刻后廳燈火通明,透過窗紙,可見房間主人端坐案前,似在處理公文。
趙都安深吸口氣,整理了下衣襟,然後輕叩房門。
「進。」
略顯老邁的聲音傳出,與電視劇里「宦官」的刻板印象不同,聲線並不尖銳。
趙都安推開房門,燭光從門縫中逸出。
房間擺設簡單,居中一張桌案上堆疊散亂書冊、文書。
一盞油燈如豆。
其後,一名兩鬢斑白,眼窩較深,披著件松垮袍服的老宦官放下毛筆,看見來人的瞬間,眉頭緊皺:
「是伱……有事?」
語氣冷淡,態度疏遠。
老司監與趙都安的關係並不理想。
這一方面,源於原主的「人設」過於糟糕,人嫌鬼憎,另外,則是長久相處下來的失望累積。
其實最早的時候,原主尚未與女帝傳出緋聞時,人品並不壞,甚至很好。
老司監因此對原主也算關照,雙方也曾關係和睦。
甚至於,原主之所以能進入女帝法眼,也有老司監的幫襯。
說一句提攜之恩,不為過。
但原主得勢后,兩人關係逐漸變質。
倒也沒有針鋒相對過,但老司監屢次規勸過原主,要他戒驕縱,這令原主頗為反感。
後來,原主在外得罪的人多了,有一些權貴,便來監里討說法。
老司監多次出面幫原主化解,要他道歉低頭,好把事情輕輕揭過去,可換來的卻不是感激。
而是一句:「我憑什麼要低頭?要你多管閑事?」
於是,朝野沉浮半生的老宦官對原主逐漸失望,到後來,便也就幾乎形同陌路。
如果說張昌碩是敵人,那老司監,就純粹是被原主自己作沒的友方單位。
「無事就不能來探望您了?」趙都安微笑道。
老司監心中「呵」了一聲,略帶譏諷地說:
「闖出禍事,才知道來找咱家擦屁股了?我這區區五品的官袍,可沒本事幫你抗住滿朝文武的刀子,你走吧。」
他先入為主,認為趙都安是因放走亂黨的事,來求他幫著說好話。
只是剛說出這句話,他就後悔了。
因為類似的話,他曾說過許多次,而每一次,都只會換來趙都安叛逆的冷言冷語。
然而,這次趙都安只是一怔,然後便笑著說道:
「我不是請您求情的。」
他走到桌案對面,將那隻寧安縣子賠償給他的,價值不菲的象牙龍紋雕花摺扇輕輕推到老宦官面前,神態真誠地一揖到底:「我是向您賠禮的。」
老司監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