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番外五?三件小事
第283章番外五三件小事
⑴
大三結束的那個暑假,周景閑跟父母一起到黑省哈市旅遊。
碰巧住的酒店離褚萌家開的武館很近,他每天早上端著杯溫水站在陽台上,都能看見褚萌領著小孩學武。
一招一式,有模有樣。
周景閑喝完一杯水,笑了。
遠遠觀望當然不是他的風格,他不和爸媽去逛景點,一門心思到武館去給褚萌打岔,還交了報名費。
「你都多大年紀了來學武?」褚萌穿著身白色武服,扎著馬尾,白凈的臉上滿是嫌棄,「燒錢呢你。」
周景閑系著武服腰間的帶子,對她咧嘴笑得燦爛:「請多指教。」
他拋個含情眼,「萌萌老師。」
噁心地褚萌當場給他來了個過肩摔:「再瞎喊一句,腿給你打折!」
周景閑毫無防備,瘦瘦高高一個人直接摔在練功墊上,呲牙咧嘴,委屈:「那些小孩不都這樣叫你的?」
褚萌居高臨下地睨他:「他們是四歲小孩,你也是?」
周景閑嘆氣:「……行吧。」
褚萌原本以為周景閑是來圖個新鮮找個樂子,後來發現,他認真的。
而且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教到第八天,褚萌跟他交手已經平了。
「還想過肩摔我?」周景閑單手勾住她的腰,「能不能換個招?」
女生的腰細細一把,平時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但身上還是柔軟的。
距離太近,周景閑有瞬間走神,一不留心就讓褚萌掃堂腿摔趴在地。
「我招多得很,那是不屑於對你用。」褚萌拍了拍手,英姿颯爽地一轉身,視線落下,臉色頓時變了。
「卧槽你耍流氓啊——!」
周景閑摔地嘶嘶抽氣,被她一罵有點懵逼,低頭掃了眼自己。
不就是武服的帶子散開了些,露出個鎖骨和小片胸口嗎。
嚎地像他裸奔了一樣。
「你沒見過男的脫衣服嗎,」周景閑攏好武服,還沒爬起來就又撩起騷,「還是我太帥你把持不住?」
褚萌滿臉不忍直視:「把持個毛線,我他媽是怕長針眼。」
周景閑:「……」
如此打打鬧鬧練了半個月,周爸周媽要回江市的家,周景閑也得走。
走的那天,褚萌可能是覺得將他當專屬沙包摔了半個月,良心發現,居然主動提出請他吃飯。
周景閑求之不得。
吃完飯是傍晚,黃昏漫天,街邊小情侶一對一對,甜蜜到冒泡。
水泥路上有小朋友用粉筆畫下的跳格子遊戲,褚萌來了興緻,頗為幼稚地踩著格子蹦來跳去。
周景閑靠在旁邊的電線杆上瞧她。
褚萌跳到半截,抬頭看見有對情侶牽手過馬路,忽然想起宿舍里除了莫梨,只剩下她一條單身狗。
她有種母胎solo的悲傷:「唉,什麼時候甜甜的戀愛才能輪到我。」
周景閑聞言笑起來:「你就打打嘴炮行,真有人表白你也不接受。」
「誰說的,」褚萌習慣性懟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蹦,「如果現在來個人給我表白,我立馬同意。」
她只是隨便說說。
可架不住有人動了真心。
跳到格子最前面,褚萌低著頭又往回跳,剛轉過身,撞進人懷裡。
清新的草木香,和盛夏的味道。
她奇怪地抬頭:「幹嘛擋……」
「我喜歡你。」周景閑打斷。
「……」
褚萌愣住了,詫異地看向他。
「你剛說的話我當真了。」周景閑俯身湊近她,眼裡沒有弔兒郎當的笑意,難得正經,「我教你談戀愛,你做我女朋友,這個交易怎麼樣?」
有風吹過路邊樹梢。
他眼睛落了光,亮閃閃的。
從未有過起伏的心臟突然快了兩拍,褚萌忽略這種感覺,毫不留情。
「不怎麼樣。」
……
周景閑醒了。
被嚇醒的。
他撈過床頭柜上的手機,按亮屏幕,凌晨四點二十。
輕輕將手機放回去,周景閑睡意消散幾分,對著天花板發獃。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褚萌的表情都刻在眼前。拒絕的話不帶任何猶豫,讓他一顆心哇涼哇涼的。
沉默了會兒,他覺得,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受這種罪。
周景閑側過身,把旁邊睡到四仰八叉的人硬生生撈進懷裡,緊緊抱住。
他力氣太大,褚萌有點呼吸困難,直接被憋醒,迷迷糊糊一巴掌扇到他後背上:「你丫是不是有病?半夜不睡覺擱這兒謀殺親爹。」
周景閑想笑,頭埋在她頸窩軟軟地蹭了蹭:「老婆,我做噩夢了。」
褚萌困的要死,還得費勁從他懷裡抽出胳膊,拍拍他的背,不咋走心地哄他:「又夢到白裙子了?我都跟你說八百遍了,那玩意兒都是假的,自己起來找幾篇學習強國看看。」
自從知道周景閑怕鬼后,褚萌都不在他跟前提這個字,都用代稱。
「不是白裙子,」周景閑心裡還有些難受,小聲說,「是你。」
「……」
褚萌默了幾秒,又是一巴掌,「你他媽夢到我就被嚇醒了?!」
周景閑終於忍不住悶笑出聲,她氣得要翻身,趕緊摟住,解釋:「是夢見給你表白,被拒絕了。」
這還差不多。
褚萌打個哈欠,在周景閑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嘟囔著說:「結婚證天天放你枕頭底下,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再不睡天都亮了……」
她嘀咕到最後,又睡著了。
周景閑安靜地抱著她,過了會兒,動作很輕地從枕頭下摸出兩本小紅證,仔細看了眼,這才鬆口氣。
嗯。
沒被拒絕。
還是他老婆。
⑵
十月份的某天,莫梨像往常一樣從圖書館出來。
初秋陽光燦爛到晃眼,筆直的校道兩側樹木茂盛,學生來來往往。
莫梨還在腦子裡默默複習圖書館中自學過的內容,心不在焉地走進食堂,直到打完一份便宜的米飯,要刷卡時,才注意到周圍異樣的目光。
帶著點同情,憐憫,和嘲笑。
莫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奇怪地低頭打量了下自己。
大一新生剛軍訓完,女生們迫不及待脫掉統一的軍訓服,換上各種高中沒機會穿的長裙短褲,花枝招展。
她這件短袖夾在人群里又土又普通,怎麼也沒到惹眼的地步。
莫梨不明所以,以為是她多想,端著米飯找位置坐。
身後傳來兩個女生的低聲討論。
「衣服都破成這樣了還穿,家裡是要窮成什麼樣啊。」
「對啊對啊,實在沒錢買新的,買點針線縫一下總行吧,食堂人這麼多,她衣服上破個洞,多丟人……」
破個洞?
莫梨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騰出手在身上摸了摸。
果然在短袖左側摸到個一指長的洞,衣服洗太多次了,側角走線,隱約露出小半截內衣的邊。
她今早穿衣服時,怕驚擾室友,收拾得很快,根本沒有發現。
她從耳根一路燒紅到脖頸,羞恥心翻湧著將她淹沒。站在原地揪著衣側一動不敢動,牙齒緊咬著下唇。
腦子裡懵然空白,好像來往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所有跟同伴的談笑都是在討論她,嘲笑她。
食堂人多,路過的學生好奇地看她一眼,發現什麼,又扭頭低笑。
自尊心如同被扔在馬路上任車碾來碾去,就在莫梨羞愧到快要將頭埋進胸口時,肩上重了下。
有什麼東西落在她肩膀,帶著蓬勃的溫度和淺淡的檸檬草香。
莫梨一愣,慢慢抬起頭。
男生端著餐盤站在她面前,對她彎著眼笑,眼裡像有溫柔的小鹿。
「你是找不到位置坐嗎?」他對她破個洞的衣服熟視無睹,手拉過她胳膊,「那邊有空位,我帶你去。」
就這樣,將她從塵埃里扶起來。
吃過這頓難忘的午飯,莫梨穿著那件寬大的男款外套回到宿舍。
三位室友都在,扭頭跟她打招呼。
脫掉外套的時候,短袖上破洞就又露出來,三人都注意到。
趙雲桑掃了眼,想說什麼。
才一間房裡住了不到一個月,莫梨對趙雲桑,也是有些防備的。
她怕她再說出什麼嘲笑的話。
但趙雲桑沒有。
「我天,還以為只有我自己的衣服被床頭釘子掛破了。」
趙雲桑表情自然地笑起來,對莫梨示意她搭在床欄上的睡衣,「你有針線嗎?借我一下,我縫幾針。」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輕而易舉消散所有尷尬,莫梨微微一頓。
丁歡和褚萌接話:「咱們學校這破床就是這樣,忍忍就行了。」
「……」莫梨驚訝地看向她們。
半晌,也抿嘴笑了。
將那件外套洗過之後,莫梨打聽到男生的名字,記住他叫顧郝。
顧、郝。
她默默地念,一念就是許多年。
……
許多年後,趙雲桑去參加莫梨和顧郝的婚禮。
司儀問到兩人初次相遇。
新娘妝容精緻,笑靨如花,有些羞澀地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禮堂里掌聲雷動,還有人掉淚。
新郎溫柔俊秀,將她攬進懷裡,還是當初那個眼中有小鹿的人。
趙雲桑坐在底下跟著鼓掌。
婚禮快結束時,新娘鼓起勇氣站在台上,目光看向某處,認真地說。
「我曾經年少無知,控制不住情緒,對一個女生說過很難聽的話。」
「因為我喜歡的人當時喜歡她,而她擁有的東西是我可望而不可即,或者拼盡全力才能獲得的。」
「我問她,你憑什麼?我也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憑什麼。」
「她一句話也沒有解釋。」
「後來,她出名了,一舉一動都被人扒到網上,我才明白她從小到大經歷過什麼。她受苦受難的時候,我沒有問過她,憑什麼是你遭遇這些。她苦盡甘來的時候,我也沒有資格責問她,憑什麼是你擁有這一切。」
「這句話我以前對她說過,現在也仍然想再說一遍。」莫梨眼睛微微濕潤,朝著某個方向,一字一頓。
「趙雲桑,對不起。」
台下掌聲鬆鬆散散,有嘉賓左右張望,尋找起被道歉的人。
趙雲桑將頭埋進伏盛懷裡,躲開搜尋,悶悶地小聲嘀咕:「莫梨不說我早忘了,這麼正式還怪尷尬的。」
伏盛笑了下,安撫地摸她發頂。
假裝沒有聽見她聲音里的哽咽。
⑶
伏盛記得,2014年,南市的夏天特別熱,柏油路面都反出燥意來。
他買完幾本習題冊,拎著袋子推開玻璃門出來,被熱浪撲了滿身。
天色漸晚,落日餘暉是淺淺的玫瑰色,籠罩著南市半邊樓宇。
伏盛從袋子里抽出一本習題冊,隨便翻到某頁,邊在心裡思索著解題思路,邊沿著老街不緊不慢往前走。
不知道走到哪兒,耳邊傳來難聽的辱罵聲,他抬起頭瞧了眼。
不遠處衚衕角落,幾個濃妝艷抹弔帶短褲的女生正將一人圍堵起來,粗俗話語肆無忌憚向那人攻擊。
那人被堵得嚴實,伏盛只能從縫隙中隱約看到是個女孩子。
抱著膝蓋縮在角落,對嘲諷謾罵毫無反應,像沒有情緒的石頭人。
幾個女生開始對她拳打腳踢,伏盛遲鈍地明白,這是在欺負她。
老街人不多,偶爾有人路過,都是目不斜視,當做沒看見。
前面有個電話亭,警局離這裡很近,伏盛快速在上去幫忙和先打電話報警中選擇後者,不再遲疑地離開。
民警來得很快。
可意外來得更快。
伏盛報完警返回,前後不過一分鐘時間,已經有人趕到了。
也是個女生,將被欺負的那人緊緊護在身後,場面混亂不堪。
伏盛站在對面,隔著段不近不遠地距離,沒幾分鐘,警笛響起。
有人跑走,有人被帶入警局。
伏盛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清楚那個女孩子的臉,轉身也走了。
平平淡淡地過了兩個暑假,他將這件事遺忘得一乾二淨。
那時候的少年怎麼都不會想到,高二剛開學,他午睡后返校,從東牆下走過,不經意地抬起眼,會跟蹲在牆頭準備違規的女孩子四目相對。
「讓開。」她不耐煩地說。
於是。
軌道再次相交。
……
要是姜琪出現的晚一些,趙雲桑的救贖,也許會變成伏盛。
可早與晚都沒有關係。
他們最後還是相愛了。
所以你看。
這個世界上,總歸要有一個人,TA的存在,就是為了治癒你。
番外完結。
——
感謝@茉雪和@揚霜兩隻小寶貝的打賞,愛你們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