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進山
正走著呢,突然聽到旁邊籬笆里傳來一聲吆喝:「好,你拿去吧。」
我轉過頭瞧了瞧,籬笆里是張嬸子家,聽剛才的聲音就是張嬸子在說話,這聲吆喝像是對院子里吆喝的,可院子里也沒有人啊。
這時張嬸子從門口探了出來,遠遠看到我招呼道:「娃子啊。」然後又在自家院子里掃了一圈,「這趙瘸子人呢?」
我愣了一下:「沒看到趙叔啊。」
「剛才還聽到他借鋤頭的聲音呢。」
我搖搖頭:「沒看到。」
話音一落,就聽到前面傳來段爺的聲音:「娃子,你咋沒去上課?」
我嚇了一跳,本想編個瞎話對付過去,可是半天也沒想到怎麼說,舌頭直打結。我一想,算了,乾脆轉移話題:「段爺爺,那五鬼拉棺的事,你想到咋對付了不?」
段爺露出一籌莫展的表情:「沒呢,咱這小山村就這麼大,實在也看不出、想不出能有什麼事。」
一旁張嬸子聽得興緻了,目光在我跟段爺身上左右彈跳著:「這爺倆,商量啥國家大事呢。」
張嬸子可能還不知道五鬼拉棺的事,不過也用不了多久,畢竟屯子就這麼大。
段爺跟張嬸子招呼了兩句,就領著我繼續在屯子里轉悠。整個屯子和往日里沒有什麼特別,白雪皚皚,炊煙裊裊,實在看不出會有什麼大動靜,還會死很多人。難不成會是飛來橫禍,彗星撞地球,還是地震。
但若說真有禍害……
我幾次話匣子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吞了回去,這事畢竟牽扯著杆子爺,我實在難以相信杆子爺會禍害人。
我爺爺是個粗人,又滿腦子想得都是打獵,對我不夠細心;段爺文武全才,是我崇敬的老師,我的榜樣;鐵爺是個鐵錚錚的漢子,那也是我的標榜;要說最慈愛的,最有爺爺模樣的,還得是杆子爺。
所以,我打心眼裡不願相信昨晚看到的那一幕。
「會不會是那些狼?」我想轉移自己的目標,別讓自己老去想杆子爺的事。
段爺笑了笑,很是輕蔑:「就山神這幾隻看門狗,還難不住鼓兒屯。」
狼是山神爺眷養的狗,大山裡是有這種說法的。如果是真的,就是山神爺要懲罰鼓兒屯,那還跑得了嘛。雖然我一心篤定是狼,可是話頭還是難以繼續,因為山神爺在段爺這裡是禁忌,是不敢提的。
路上開始不時遇到一些詢問段爺鬼拉棺的人,也有人問我,還有人專程來找段爺出主意。到最後滿屯子都在傳,「昨晚老疙瘩的孫子看到鬼拉棺」。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反正風浪是掀起來了。
一向處事不驚的段爺也皺起了眉頭,我卻咬著嘴唇,聽著周圍的謠言越來越慌。
「這可怎麼辦呢!」段爺愁眉不展道。
我聽著段爺這麼說,心裡就像有一團火。如果真是因為那雪魈出了事,我豈不是罪人了。於是我心下一橫,叫道:「段爺,老鬍子的死人屋有雪魈!」
段爺聽了我的話一愣,目光驚訝地看著我:「雪魈?」
我低低頭,咬了咬牙:「昨晚……我看到杆子爺端了一碗血去死人屋,喂那個雪魈。」
段爺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睛里的神色飄忽不定,良久他才一把拽住我,鋃鐺落地地一聲:「走!」
到了寨子門口,段爺讓我進寨子,去把葛叔喊上。
葛叔起初還不願意來,我說段爺有急事找你,就在寨子外邊,他才一萬個不情願的跟我出來。
我們朝著死人屋走,地上還有昨晚杆子爺留下的腳印,清晰而又醒目。
快到死人屋時,我的小腿就開始有些發軟打顫,打心眼裡不願再往前走,遠遠就指著屋子聲音顫抖地說:「就在裡面。」
段爺摸出了飛刀,步伐堅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殺氣已經讓我感到絲絲壓抑。
葛叔還搞不清楚狀況,在旁邊拽拽我問道:「怎麼回事?」
突然間,我卻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屋子後面竄了出來,急劇的朝著山林里奔去。
我指著它激動地大喊:「在那!」
段爺身子一恍,立刻踩著飛雪朝他追去。我跟葛叔跟在後面,三個人追到屋后,卻已經是什麼蹤影也看不到了。
段爺又趕緊回到屋子裡,一把掀開被褥,鷹一樣的眼睛在床上細細掃著,然後猛然鎖定在一處,用手捏起了什麼,那是一縷白毛。
我看桌上還放著大瓷碗,朝著裡面一瞅,還有見紅的底,於是指著大喊:「段爺,你看,碗里還有血!」
段爺端起碗,看著裡面的血眼睛睜大了一圈:「是雪魈!」
我渾身直打顫,不知道是因為太冷,還是受了這刺激。
段爺一轉頭,直衝向杆子爺那裡。
杆子爺正悠閑地在家裡抽煙,看到段爺來了,眉開眼笑道:「老段啊,快來坐。」
杆子爺伸手想拉段爺坐下,卻不成想反被段爺一把拽了起來,直朝著門外走。
「你這老段,咋也跟老疙瘩一樣冒冒失失的。」不由分說,杆子爺已經被段爺拽出了門。
美姨不知道啥狀況,伸頭看時,卻瞧見我站在門口,她頓時一愣:「娃子,你不是在上學嘛,咋跑回來了?」
我支支吾吾道:「有、有大事。」然後拔腿就跑。
杆子爺被拽出了寨子段爺才鬆開手,杆子爺正納悶,頭一抬看到段爺鐵青著臉。
「老段,怎麼回事?」
段爺眼睛朝著死人屋的方向一瞄,一副興師問罪的語氣問道:「那雪魈,怎麼回事!」
杆子爺聽了,拿著煙杆子的手頓時一顫,「你都知道了……」
見杆子爺不回答,段爺又不依不饒地追問:「到底是咋回事?」
杆子爺看看我們,把段爺拉到了一旁,看那意思是不想我們聽到。
我跟葛叔在遠處看著,就見段爺的臉色一會驚愕,一會凝重,不時還朝我們這邊看上一眼。原本鐵青的臉色,也漸漸舒緩了,只掛著一絲擔憂。
時間過得飛快,杆子爺和段爺已經聊了半天,我急得直搓腳。又過了好一會兒,段爺才走過來,對我和葛叔說:「走,咱們去屯子。」
杆子爺卻叫起來:「老段,……手下留情,至少見到老疙瘩……」
段爺聽了腳步一頓,背著身子說:「那五鬼拉棺今晚就到村子……」然後走了兩步,又聽他長長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漸漸鬆弛下來:「我盡量吧。」
我追問段爺到底怎麼回事,可是段爺死活都不肯說,而是轉頭問葛根:「我要進山,你去不去?」
葛根問:「追剛才那東西?」
段爺默不作聲,算是默認。
葛根尋思了片刻,狠下心來一點頭:「去!」
段爺馬不停蹄朝著屯子走,一進了屯就說:「娃子,回學校,等老杆子來接你!葛根,跟我去找輛馬車!」
不等我回答,段爺和葛叔已經腳下生風走出老遠了。
我站在原地,一臉的懵懂,到底是咋回事,我怎麼看不明白呢。
不行,我不能坐在這裡甘等著,我也要進山。這麼想著,我趕緊一溜小跑,去追段爺和葛根。
他們進了一個老獵戶家,他家的馬車就在門口停著,紅棗馬噘著草一臉的無辜。我伸頭看看院子里,段爺他們肯定是在借馬車,我見馬車上有狗皮褥子,心想藏在裡面應該不會發現。於是趁著他們還沒出來,我跳上馬車,鑽進了褥子里。
很快段爺和葛根出來,果然是跳上了馬車。段爺把鞭子甩出一聲嘹亮的脆響,馬兒噠噠地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