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死了

這是一條幽邃昏暗的走廊。

兩側點亮著微弱的火光，散發的光暈有點不正常，宛如前世的熒光燈。蕭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已經開始清晰了，他試圖用理智來分析此刻發生的一切，大腦開始瘋狂的運轉，將前世記憶中的一切，不管是源自於電影小說，還是其他殘破的記憶，一切有利於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的破碎記憶都在被他瘋狂回憶。

「冷靜！」

「你的思維火花太閃耀了！」女人冰冷的聲音響起。

一根冰冷的手指。

皮膚極為細膩，柔軟，但是卻並不溫暖，有點冰冷，輕輕地點在了蕭恩的額頭上，他試圖躲避，但是根本躲不開，一瞬間，他被強制【冷靜】了，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但是大腦卻很『怠惰』。

它在拒絕回憶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大腦在反抗他。

就好像是一台破舊老朽的台式電腦，哪怕是運轉一點點的小程序也在風扇轟鳴，那尖銳的耳鳴聲又響起了，已經開始影響大腦的運轉功率。

「這不科學，甚至都很不魔法！」

「但是卻很瘋狂。」蕭恩的大腦叛變了。

大腦拒絕了他。

拒絕回憶那些破碎的記憶，至少不能那麼劇烈的回憶，因為那些破碎的記憶又帶來了一絲熟悉的尖嘯聲。

大腦變得遲鈍了。

「那是什麼？」蕭恩的身體再度被麻痹。

幽邃的走廊在變化。

他看到了搖曳的螢火，幽影在黑暗中滋生，彷彿是擴散的帷幕，四面的走廊牆壁上浮現無數晦澀的文字和圖案，這些是『知識』，根本無法看清，但是卻又好似想要印刻在他的腦子裡面。

大腦在顫慄！

它背叛了蕭恩，它想要接納那些知識，記住那些浮現的晦澀圖案。

它甚至試圖控制蕭恩的眼睛，去凝視那些幽暗中擴散的帷幕倒影。

大腦有了自己的想法。

「幽暗之主。」

「一個很強大很詭異的古老存在，也是一個非常著名的作家，喜歡一些瘋狂怪誕的構想，祂徘徊在人們記憶的最深處。」女人的聲音不再平靜，她念誦著蕭恩聽不懂的咒語，指尖浮現一抹閃耀的幽光，彷彿幽藍色的冥火，很罕見的聲音有一絲輕顫，透著一絲磁性的沙啞，緩緩道：「祂被你吸引了。你前世不會也是一個作家吧？」

「不是。」蕭恩脫口而出，完全不受控制。

「那就好。」女人手中匯聚的幽光碟機散了黑暗中的倒影，輕聲道：「藝術家都是一群很麻煩的傢伙。」

「他們的思想火花都太過於活躍了。」

「很容易召喚接觸到一些不該接觸的東西。」

「幽暗之主。」

「祂經常被一些瘋狂怪誕的思維吸引，你最好讓你的思想保持克制，至少在這裡，不要去想太多。」

蕭恩看到了文字。

一種不認識的古老文字，沿著走廊的牆壁蔓延，彷彿是一部恢弘的史詩巨作，帷幕中有天使的輪廓虛影浮現，但卻並非是蕭恩認知中的那種天使，它是一團匯聚的鮮紅肉球，蠕動，展開羽翼，中央是一顆猩紅色的眼睛，一對張開的巨大潔白羽翼，每一片白色的羽毛中央都是緩緩睜開的眼瞳。

「你真的不是作家？」女人再度沉默，聲音磁性，很緊張。

「不是。」蕭恩遲疑了，小心翼翼道：「但是我偶爾會寫一些荒誕的故事。」

一句罵人的鄉間俚語。

蕭恩可以很確定對方說了一句髒話，罵人的，還很難聽，雖然他聽不懂，但是他的大腦，懂了。

啊！

該死。

我的大腦背叛了我，它已經不聽從我的指揮了。

或者。

我在不服從我的大腦？

「保持理性，我帶你走出去。」女人磁性的聲音輕顫，她抓住了蕭恩的手掌，冰冷的觸感，體溫很低，一點點的緊張，輕聲道：「如果你還想活著，請不要再去想任何東西。」

「要不然，我只能帶著你的屍體去跟導師交差了。」

可能還會被製作成木乃伊。

因為停屍間的旁邊，就是一具具的木乃伊。

啊！

該死！

不能再想任何事情了！

眼睛也開始背叛自己，它在朝著那些牆壁上的怪異文字轉移視線，試圖將那些荒誕詭異的文字與符號，印入蕭恩的大腦中。

「在這裡生存的第一課。」

「學會控制自己。」

「包括思想。」

女人狠狠地拽著蕭恩穿過了擴散的幽影，無數的幽影化作觸鬚好似在挽留他，也可能是在挽留蕭恩的大腦，其中閃爍的思想火花。黑暗的帷幕變化出無盡的晦澀符號，有些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這些都是知識，活著的，有意識的，晦澀的神秘知識。

蕭恩只要伸出手，抓住它們，然後塞進自己的腦子裡面，他就可以成為一個學識淵博的大學者。

也可能是一個有著無限靈感的作家！

啊！

該死！

我的大腦在饑渴，它渴望知識，這些肉眼看得到，手指能觸碰到的知識，只要輕輕地一碰，知識就湧入身體，不需要學習，不需要努力，無盡的知識唾手可得。

「但那不是屬於你的知識！」蕭恩麻痹的身體裡面，怠惰的大腦在反抗。

它太貧瘠了。

它對這個世界，這片星空，這片宇宙知曉的太少了。

知識。

是如此的渴望，讓人垂涎，大腦的本能想要更多，充盈自己，理解這個世界的神秘本質。

「不要。」

「我求求你，我會好好學習，學習更多的知識。」

「不要去觸碰它。」

蕭恩在祈求自己的大腦，他真的感覺到了恐懼，深邃的幽暗的晦澀的恐懼，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經歷這麼瘋狂的事情，自己的大腦，它背叛了自己，只想要得到那些飄蕩於迷霧中的神秘知識。

它在饑渴！

但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纖細的手掌硬拽著蕭恩掙脫了幽暗隱晦的陰影帷幕。

他躺在地上劇烈的喘息。

渾身冷汗，略微抽搐。

「我想我可能當不了你的引路人。」女人的聲音很疲倦，聲音從沙啞到嘶啞，輕聲道：「我會去請求導師為你更換一個更高階的引路人。」

「在這之前，我先帶你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蕭恩爬了起來。

幽影的帷幕正在消散，黯淡的螢火再度浮現，他感覺喉嚨很乾，大腦很空虛很貧瘠，渴望去學點東西，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點非常專業的書籍。

最好是那種飽含真正的知識，真正的智慧，的書籍。

他在渴望學習！

難以置信。

許久之後，蕭恩恢復了理智，他的聲音嘶啞，緩緩道：「很抱歉。」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這個女人並沒有對自己做什麼太惡意的事情，如果準備把自己製作成為木乃伊不算的話，她剛剛甚至還救了蕭恩一命。

「你很危險。我建議你安息。」女人又掏出來了那柄寒光閃爍的儀式匕首。

蕭恩笑了。

這已經是女人第二次勸他了，貧瘠的大腦從怠惰中恢復，他感覺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願意去啃前世那些晦澀無比的專業書籍，他平靜地摸了摸鼻子，手指停頓了一下，平靜道：「你剛剛拼盡全力救我。」

「現在又勸我自殺。」

「你在害怕什麼？」

「我死去，或者非正常的死亡，會發生什麼很可怕的事情嗎？」

「很抱歉。」

「我還想活著，死去后的記憶，很孤獨，很虛無，就連痛苦都沒有。」

「這裡雖然有點瘋狂，但是很有意思。」

智慧的火花在閃耀。

蕭恩的洞察力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敏銳，他觀察到了女人的瞳孔，在他說話時輕微的收縮，雖然沒有女人口中讀取他人淺層思維的能力，但是蕭恩知道自己猜的一些事情是對的。

她在害怕！

「從我死而復生，或者說，從這幅身體以我的靈魂死而復生開始。」

「你就很排斥我的存在。」

「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但是你依舊瞞不了我。」

「很抱歉。」

「曾經有類似我這樣的人，死而復生的人，你們口中的異界之魂，給你帶來過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你的導師。」

「那個骷髏頭……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一個巫妖？……」

「他似乎是跟什麼存在做了一次交易？」

「我的靈魂。」

「似乎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對於死亡后的記憶很模糊，只記得在無盡的虛無中飄蕩，你能否告訴我更多的信息？」

蕭恩的神色漸漸自信，誇誇而談，有點張揚肆意。

女人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她抬起頭來，烏鴉面罩下的雙眸，似乎苦澀，輕聲道：「你知道你現在像誰嗎？」

嗯？

蕭恩的表情愣了一下。

「像一個人，大偵探-莫蒂萊恩。」

「他擁有遠超常人的洞察力，最喜歡在眾人面前夸夸其談，尤其是喜歡在別人的面前推理一切。」

「雖然有些推理漏洞百出，但是他卻很享受那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女人停頓了片刻，聲音細微，卻如同大鎚重擊，敲擊蕭恩的大腦，輕聲道：「他是《大偵探-莫蒂萊恩》書裡面的男主角。一個並不真實存在的虛構小說人物。」

「也是非常危險的詭異存在之一。」

「你剛剛的表情神色，甚至是推理的模樣，都很像他。因為他的標誌性動作，就是在推理時會摸一摸自己的鼻子。」

「你是異界之魂。」

「比我們的靈魂更加具有可塑性，也更容易感知混沌與瘋狂，你非常危險。」

「我希望你死。」

「但是我不能違背導師的命令。」

女人的表情逐漸冷酷，在短暫地休息后，疲憊地爬了起來，凝視著眼前的蕭恩道：「你意識恢復的第一時間。」

「是想要裝作還在昏迷了解附近的一切。」

「我是通過『偵測思維』的能力，才感知到你的意識早已蘇醒。」

「這代表著你，本身，並不是一個張揚的人。」

「你非常的謹慎。」

「雖然一路上思維火花異常閃耀，甚至引來了幽暗之主的注視，但是你，卻很少說話，一直都是我在說，你在聽，在思考，思考的讓我們都非常危險。」

「你應該是一個天性謹慎的人。」

「那麼。」

「你現在還是自己嗎？」

「蕭恩！」

女人摘下了黑色的烏鴉面具，露出來一張極為美麗，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如同精緻玩偶的側臉，她的聲音逐漸冰冷，透著一絲殺意，纖細的手掌握緊了儀式匕首，慎重道：「你現在是蕭恩？」

「還是大偵探-莫蒂萊恩？」

死亡的幽邃，在女人銀色飛舞的長發后飄蕩，那宛如精緻玩偶的絕美面容，微微抿嘴，冰冷的利刃，凝重的表情，決然的神態，都在透著一絲刺骨的殺意。

在她的面前，蕭恩渾身一顫，整個人呆立在了原地。

嗡。

之前好似隱去的陰影帷幕突然再度浮現，彷彿是隨風飄蕩的薄紗，從不同的維度浮現組合，如同是二維的圖案變化為了三維的投影，一個個的，無數的，微小的，活著的知識，文字，符號，圖案，就好像是無比忙碌地細微蜂群一般，正在蕭恩空蕩蕩的大腦中四處穿梭。

整個大腦，整個顱骨，都已經被無數微小的知識，啃食成為了一個宛如蜂巢般的模樣。

數之不盡細微的『蟲噬』痕迹浮現，肉眼幾乎很難看清，那些宛如『工蟻』般忙碌地鑽進鑽出大腦的微小『知識』們，此刻正在改造整個大腦的結構環境，讓它變得更加適合『它們』居住。

一顆適合神秘知識定居的大腦！

無數的符號，彷彿是納米級的蟻群，滲透，侵入，啃食，最後用知識的濕滑粘液修補傷口，將破損的神經，用銀白色的細微符痕縫合。

它們在吃掉多餘的大腦組織！

最終，在大腦的最深處，一個叫做『大偵探-莫蒂萊恩』的虛構小說人物，在重塑的大腦巢穴中復生。

這些『活著的知識』取代了蕭恩。

他死了！

………………

萌新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