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文學真實性

第92章 文學真實性

第92章文學真實性

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一個王子虛會想起陳青蘿。實際上,陳青蘿這個妖孽,走到哪裡都會留下一堆的念想。

她隱姓埋名地回到西河是對的。如果她不這樣做,在她回來的當天,應酬的晚宴就會一直排期排到她離開為止,請客的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法兒拒絕。

所以王子虛幾乎永遠不可能在西河的街頭碰到她,別說是走三萬步,走六萬步也碰不到,除非他能一眼認出被口罩和墨鏡裹得嚴嚴實實的陳青蘿。他這樣的呆瓜才會混跡在西河多年沒人愛,陳青蘿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一堆人願意瓜分有關她的一切。

李庭芳說:「既然青蘿回西河了,你一定要把她給看牢了,沈劍秋已經發話了,『西河文會』上,一定要把她留下來撐場子。」

寧春宴快哭了:「怎麼沈劍秋都知道這事兒了?」

李庭芳微笑道:「要不那小子是西河大領導呢?他消息靈通著呢。還是他告訴我青蘿回來了。我找你爸媽一核實,果然,她在你家裡。」

寧春宴在心裡暗罵自家父母太好搞定,小聲說:「現在是青蘿小說的關鍵期,她不想有應酬。」

李庭芳的語氣嚴肅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聽你爸媽講完她的小說,就知道她這回的作品必將聲震文壇。我聽說后,馬上就給沈劍秋打了電話,我說了,『西河文會』她可以出來鎮場子,但其他應酬以及一切人、事,都不可以拿去煩她,沒有什麼比她的小說重要!」

寧春宴心裡暖暖的,高呼理解萬歲:「那沈劍秋怎麼說?」

「他說如果發現有人騷擾青蘿的創作,馬上打電話給他彙報。他將青蘿的創作視為最高級別的事件重視。」

寧春宴看向陳青蘿,這女人此時正好伸了個懶腰,鬆鬆垮垮掛在她胳膊上的胸衣掉落到地上,她如同天鵝一般盡情舒張身體,白皙的脊背呈現出一道妖嬈的曲線。

她對這個閨蜜又嫉妒又驕傲。她的作品在還沒有誕生的時候,就可以讓整個城市來保駕護航;當她的作品如同新生兒般剛剛來到世上發出第一聲啼鳴,所有看過的人都說,這部作品終將聲震世間。

寫作者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人生圓滿了。

寧春宴壓低聲音說:「西河文會上,是不是主要就是給徵文活動的獲獎作家們頒獎啊?沈劍秋也重視的話,是不是對文協的影響很大啊?」

李庭芳說:「對,所以林峰那小子壓力特別大。他這次要是沒拿上名次,文協里支持他的人可就更少了。」

寧春宴問:「沈清風應該不會親自下場吧?」

李庭芳嗤笑:「他從來不參加任何徵文、比賽類的活動,知道為什麼嗎?他怕漏了底。但是他有打手。」

「打手是誰?」

「上次跟你提到過。叫林洛。跟林峰同一個學校出來的。」

寧春宴能感覺到,李庭芳不太想談林洛的事情,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陳青蘿的小說,便掛了電話。

寧春宴掀開被子,陳青蘿背對著她,幽幽說道:「你沒有保護好我。」

寧春宴泛委屈起來:「我還能怎麼保護你?我就差每天扛著伱出門了,誰知道是誰泄露了你的行蹤?說不定是因為你那天跑了三萬步呢,來,給我起來!」

她從後面鎖住陳青蘿的胳膊,結果這凸顯得她身上某個部位更加碩大,又嫉妒又生氣地想把她拉到床上。

「不是的,我被你家養的蚊子給咬了。」

「我家不養蚊子,只養了個吃閑飯的陳青蘿。而且誰讓你自己把衣服都脫了的?」

「我沒吃閑飯,我寫小說給你全家看。」

陳青蘿回過身,輕而易舉地將寧春宴推倒在床上,寧春宴才想起來,這貨不僅能創作出《波伏娃的奉獻》,還能一口氣跑三萬步,她的體能也沒得說。自己的小身板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知道為什麼陳青蘿要把體能鍛煉得這麼強悍。她說過,寫作會折磨精神,如果不相等地折磨肉體,精神與肉體兩者就會長期不平衡,最後扭曲畸形。所以大作家要麼抽煙,要麼長跑。村上春樹也是長跑愛好者。這都是摧殘自己身體的一種形式。

她也知道為什麼陳青蘿為什麼一定要脫掉上衣寫作。因為她寫作的時候不喜歡身上又任何束縛,「脫掉衣服更容易進入狀態」,她這樣說過。

這傢伙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寫作。她像個殉道者一般執著。寧春宴對她的執著既著迷又羨慕。因為她永遠也做不到這樣。

……

林峰此時正蹲在家門口抽煙。

他最近瘋狂地迷上了大豐收,三塊錢一包。這個牌子是好兄弟王子虛推薦給他的,又燥又烈,就是抽多了容易頭疼。他在心情比較亢奮時,就喜歡點一顆。

他為了徵文創作的小說已經修改了七八遍了,今天拿給李庭芳看,又被訓了一頓,說他寫得還是太扁平了,小說里的人不像人,像機器。

晚上回來修改時,感覺自己越改越差,出來透了口氣,抽了一支煙,盯著過濾嘴,又想起了推薦他這款煙的王子虛,緊接著又想起了王子虛寫的《野有蔓草》,緊接著又想起花店那個女店主。

他越想越感覺嘆為觀止。他很好奇,王子虛是怎麼做到把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搬到小說里去的,還搬得那麼栩栩如生。他在跟女店主聊天時,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就是小說里那個妻子親口說的。

或者說,小說里那個妻子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就是那女店主會說的,就連女店主笑著提起她們家「那口子」時的神情,都和小說里描述的如出一轍。

他感覺這是一種極大的才能,就如同他驚人的記憶力一樣。早在那次應酬過後,他就覺得王子虛這人必定不簡單。可惜他一直被困在那個小單位,被周圍的人糟蹋才華。簡直焚琴煮鶴。

他掏出手機,打算給王子虛打個電話,讓他幫忙看看自己的小說,看看是否能提一些有建設性的修改意見。結果電話沒打通。他放下電話,正好看到沈清風的車駛進院子。

林峰吸了煙頭,眯起眼。那確實是沈清風的車。還好他蹲在一棵老槐樹下,身子隱藏在陰影當中,熄了煙頭后,他身周連最後的光源都沒有了,除了蚊子,誰也發現不了他。

他看到,林洛從車裡探出頭,一個挺有名的文協會員上了車,車駛出院子時,玻璃窗降下來,他又看到苟應彪的面孔一閃而過。

這樣不倫不類的一群人聚到一起,讓林峰大惑不解。但他知道,沈清風肯定有所圖謀,這個圖謀甚至可能和王子虛有關。

他又給王子虛打了個電話,依然打不通,接著他給李庭芳也打了個電話,語音提示正在通話中。於是他越來越焦急。

……

「在女性的所有情感需求中,被征服的慾望永遠是壓倒一切的。比起被取悅,她們更渴望被一個強大的個體所征服。」

讓-保羅·薩特正對著王子虛侃侃而談。王子虛抱著腦袋蹲在沙發上,承受著這個醜男人的說教。

「我也不是為自己做辯護。我認為一切自由的根源在於性自由,我們的存在來源於性,性不自由存在便不自由。

「我跟波伏娃無數次討論過這個問題,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會有迷茫和爭吵,但是最後我們都接受了。因為她也認識到婚姻是統治階級約束民眾的道具。所以我們選擇不結婚。

「你想想,我們對出軌的懲罰力度很大嗎?只是鏡花水月而已。婚姻並不是在約束對方,婚姻只是自己約束自己。如果約束不住自己,那就離婚。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脫褲子放屁』。在我看來,婚姻就是最脫褲子放屁的事情。」

王子虛終於被他洗腦得煩起來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薩特說:「你說波伏娃看上我是眼瞎了屬於無稽之談。要知道,我們根本沒結婚。」

「那只是你在逃避你的責任而已。」

「你們中國有句古話……」

「你不要隨便說我們中國的古話。你不球懂。」「……叫做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王子虛煩透他了。薩特這傢伙就像《大話西遊》里的唐僧一樣。旁邊的小王子坐在葉瀾身旁,點燃了煙斗,高高翹著二郎腿,說道:

「別聽他的。你們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兔子不吃窩邊草。你要是真聽了他的,就是埋下了一個永久性的地雷。」

薩特此時又開始裝無辜,舉起雙手道:「我可什麼也沒建議。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對了,從我的經驗來說,如果她們給了你機會你卻不抓住,可是會遭怨恨的。」

王子虛搖搖晃晃站起身說:「別啰嗦了,我們想辦法把她弄上去吧。」

薩特和小王子同時攤手:「這就愛莫能助了,只有你親自動手。」

這兩個沒用的傢伙。精神果然永遠贏不了物質。

王子虛盯著葉瀾不設防的身體看了會兒,感覺無從下手。想了會兒,上樓敲響了詩人的房門。

過了會兒,門開了,粉毛少女出現在門邊,問他要幹嘛。

「能不能幫我搬運一下葉總,我一個人弄不動。」

詩人很玩味地盯著他。小王子老師可是很少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的,何況今天他還脆弱得這麼溫柔。

王子虛感覺自己被看穿了——其實他並不是搬不動葉瀾,只是他不想「單獨」搬運葉瀾。

而且最好協助他的是個女性。有女性在旁邊做見證,就能夠證明他什麼都沒幹。薩特可以不結婚,他不能不要自己的清白。

「行吧。」詩人答應了。王子虛鬆了一口氣。

兩人一起將葉瀾從沙發上扶起來,一人肩膀上扛一隻手。葉瀾哼哼唧唧的,半夢半醒,王子虛祈禱她不要吐出來。

葉瀾身材很好,但他一點都沒感覺到香艷。詩人隔著葉瀾對他說:「大家都以為你跟葉總是那種關係呢。」

王子虛露出嫌棄的表情:「誰以為?」

「大家。」

「大家是誰?」

「櫻醬、信者、小八、程醒,還有幫我們做飯的阿姨。」

確實是大家。這也太離譜了。做飯的阿姨是怎麼摻和進來的?王子虛說:「斷無此事。」

詩人說:「但是他們說,你跟葉總出去過,然後回來時,衣服上有她的口紅印。」

「誰說?」

「他們。」

「他們是誰?」

「櫻醬和信者。」

王子虛在心中給這兩人暗暗記了一筆。決定第二天好好操練他們一番。

「不是口紅印,是辣油。」王子虛解釋道。

詩人問:「為什麼會是辣油?」

「因為我們在外面吃辣條。」

詩人想了會兒,搖了搖頭,說:「比起你們倆坐在外面吃辣條,我還是更願意相信你們倆坐在外面接吻。後者更具有文學真實性。」

「……」

把葉瀾送回她自己床上后,詩人沖王子虛擺了擺手:「接下來的交給我好了,我來料理她。」

王子虛由衷地說:「你人挺好的。我之前以為你很叛逆呢。」

詩人說:「你人也挺好的。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情場老手呢。」

兩人都為之前的膚淺感到慚愧。走之前,王子虛回頭叮囑:「至少幫她把高跟鞋脫下來。」

「為什麼?」

「因為如果穿一晚上高跟鞋,第二天醒來腳會腫。」

「《重慶森林》?」

「什麼《重慶森林》?」

詩人沒好氣地沖他擺了擺手,王子虛帶上了門。站在門前,薩特把臉賣萌似的擱在他肩膀上:「跟你打個賭,明天葉瀾肯定會找你茬。」

「別吵。我在思考。」

剛才詩人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他腦海中隱約抓到了自身在寫作上的某個缺陷。

他快速下樓,將客廳里所有燈都打開,接著迅速清空茶几,回頭把書架上的數本書抱了過來,其中有《奇鳥行狀錄》《我的名字叫紅》《綠房子》《包法利夫人》……

薩特好奇地打量著他:「你幹嘛?」

「我發現,我過去的創作,都太過於『循規蹈矩』了。」王子虛低頭翻書,「寧春宴是對的,我把嚴肅小說看得太嚴肅了,總是在自我約束,總是想寫出『純凈』的東西。但其實這樣是很吃虧的。」

他把書一本本拍在桌上:「你看,這些書裡面,老婆出軌的、自己出軌的、出軌后謀殺親夫的、講妓院的、講軍妓的、講情殺的……這些還都是諾獎級的作品,這些書裡面都有一些、一些……」

他嘗試組織語言,最後說:「一些很刺激的內容。這些內容都很具有文學真實性,或者說典型性。人們就喜歡看這些東西。但這些恰恰是之前的我所迴避的。」

薩特點頭道:「當然咯,《雷雨》裡面講兄妹姦情,《紅樓夢》裡面也有淫喪天香樓,我的《禁閉》里,區區三個人,故事也都十分精彩。」

小王子掰著手指頭說:「《紅與黑》講了偷情通姦,《罪與罰》也是講的謀殺和錯殺。其實嚴肅小說並不缺乏感官上的刺激。」

王子虛越說越激動:「我在創作文曖腳本時,並沒有這層心障,所以小王子創作出來的作品大受歡迎。人不應該自己束縛自己,需要的只是在中間找到平衡點。」

薩特和小王子對視一眼:「他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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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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