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七路迷宮
第02章七路迷宮
我走得很輕,走廊里的感應燈沒亮。
一步一步靠近電梯,直到我看見那個紅色的熒光數字。
3!
電梯仍舊停在三樓。
我深吸了一口氣。王叔叔和大寶,就在裡面。
跟我隔了一道電梯門。
他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我該按開電梯問清楚,還是迅速跑回家?
褲兜里一陣震動,把我嚇了一跳。
原來是BP機響了。
千禧年剛過,手機還是非常高檔的東西,不是誰都有,尤其是小孩子。
但很多十幾歲的中學生都開始買BP機,各種顏色型號的,我也求我爸媽給我買了一個新款,帶中文字幕的。
這款BP機可以及時顯示留言,不需要像老式BP機那樣只顯示數字,要撥回Call台查留言,除了留言訊息還能接收天氣預報和每日笑話精選。
我每天都把BP機別在腰上,到哪都要顯擺一下。
紫色的BP機發出白色的熒光:
「不要回家!別相信任何人!速歸!舒。」
我雖然才15歲,但也聞到了危險的信號,所以遲遲不敢按下電梯開關。直覺告訴我裡面的兩個人來者不善。
看了一下四周,一層單元樓有三戶人,每一家的防盜門都緊閉著。電梯後轉角還有一個防火樓梯,可以通往一樓。要是現在從樓梯逃走……
可我突然想起爸爸的臉,他活著的時候總愛穿乾淨的格子襯衫,喜歡把手絹洗得一塵不染,放在胸口的口袋裡。
這麼一個愛乾淨的爸爸,現在卻赤身裸體,連一套衣服都沒有。
醫院的空調這麼涼,爸爸的腳還在床單外面。如果給爸爸穿上襪子捂暖了,爸爸是不是就會活過來了?
不行,我一定要給爸爸拿一套衣服,先拿了衣服再跑。
想到這裡我轉身朝家裡走去。
我迅速鑽進家並把門反鎖,到卧房的衣櫃拿了一套爸爸的衣服。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發現我的房門敞開著。
我家本來是三居室,一間主卧一間書房,剩下一間小房間是我的,我搬走後我媽媽就把那個房間鎖起來了,我也很久都沒有進去過。如今房間的門開著,卻似乎和我記憶中的略有不同。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我的房間是粉紅色的,小時候我怕黑,死活也不肯自己一個人睡,我媽就在牆上貼了很多假面騎士和黑貓警長的海報,她說只要有它們守護我,壞人來了就會被打跑。還是記憶中的牆,記憶中的假面騎士,牆上掛滿了我的大幅照片……
等等,這張照片裡面的人……是誰?
這不是我呀!
我盯著照片無比震驚,那裡面是一個眼角有一顆淚痣的小女孩,長著一張有點營養不良的小臉。
這明顯是另一個小孩,這是一張我從來沒見過的臉。
印象中的這張照片是學前班升小學的那年在幼兒園照的。當時我正在草坪上跳《娃哈哈》,娃娃裙是媽媽出差給我買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圖案。因為天氣熱,我圓圓的臉紅撲撲的,眼睛笑成兩條縫。
照片上這個女孩,穿著和我一樣的米老鼠圖案裙子,跟我當時的歲數也差不多,但梳著羊角辮,似乎有點不情願地坐在凳子上搓著裙角。
我順勢看過去,牆上的相框里,每一張都是她,在相同年紀拍的照片。一樣的擺放順序,小學入學照,春遊照,穿成小公主的藝術照。
但都不是我。只要沒瞎眼的就知道這不是我。
這小孩是誰?
又或者說,我是誰?
不可能呀,我所有記憶中,我是我家唯一的女兒,我從來沒有一個姐姐或妹妹。何況她跟我長得一點都不像。
難道我的回憶都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夢?
一瞬間我大腦一片混亂,身子一軟,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
屁股被硌了一下,好痛。
我揉著屁股跳起來,這地板凹凸不平,地毯下面有東西。
掀開地毯,人一下就傻了。
地板的大理石瓷磚上刻著螺旋形的圖案。這是個放大的「七路迷宮」。
和平常玩的迷你版比起來唯一的區別是,入口處的透明球和另外隨機擺放的七顆顏色球深深地嵌在了地上,只有球上半部分凸出來一點。我就是被這凸起來的一半硌到了。
啥意思啊?
為什麼在我房間地上還有一個這玩意兒?
BP機再次震動。這一次是一串亂碼。
「Q12K71。舒。」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這是《千字文》的代碼,翻譯過來是:勿解。
勿解?是讓我不要去解開這個七路迷宮嗎?
是舒月,她知道怎麼回事。對,我應該趕快回到醫院去,只有見到我媽和舒月,我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如果王叔和那個假大寶還在電梯里,這會兒出去安全嗎?
我輕手輕腳地往大門走,透過貓眼往外望。
兩張面無表情的臉在防盜門外面。王叔和大寶似乎變成了我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幸好門還是鎖著的。這兩父子估計正守株待兔等我出去呢。王叔叔在這棟樓里住了十幾年了,這是長期潛伏戰啊。尤其是大寶,一個幾歲的孩子竟然都能隱藏得這麼深。
怎麼辦,打電話給我媽,打給舒月也行。打電話報警也行。
我趕緊跑到客廳,拿起電話就要撥號。電話里並沒有傳來熟悉的嘟嘟聲,電話線被切了。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電話又打不了,我果斷跑到陽台,幸好我家住三樓,大聲呼救怎樣都有人能聽到吧。
走出陽台,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這不是夢,外面還是一切如常,知了在樹上叫著夏天,媽媽曬的棉被還有太陽暖烘烘的味道,我甚至能聽到不知是哪家正在看兩點半重播檔的《還珠格格》。
我把頭探出窗外,左右張望,這會兒大人們都在上班,樓下公園裡空蕩蕩的。突然我眼睛一亮,救星來了。小區的保安正在往這邊走。
以前這片單元樓沒有保安,後來20世紀90年代搞發展,市區外來的人口變多,治安越來越不好了,小區加蓋了圍牆並在大門口設了一個保安亭,保安平常住在裡面,中午的時候也會給各棟單元樓的信箱里分分信。
新來的保安並不認識我。就在剛才他還攔了我一下,問我是幾樓誰家的。這會兒工夫,他肯定還對我有點印象。
可我轉念一想,萬一我叫了他,他上來肯定會先遇到門口的王叔。
王叔不會說自己是壞人的,很有可能還會污衊我是賊什麼的。
保安不認識我,我媽的電話我又記不起來,他要是一進來,我拿什麼證明我是這家的女兒呢?
電話線被剪了,我房裡的所有照片都是別人。家裡沒有一樣證明我存在過的東西。那就只能進公安局了。
我進去事小,可是我還想再見見我爸,還想給他穿一身自己家的衣服送他走。
沒辦法,如果他真的被王叔蠱惑了,我就假裝就範,然後趁其不備跑出大門,找Polo衫叔叔。
想到這裡我扯開嗓子大喊:「保安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保安抬起頭來望向我這邊,和我四目相對。然後他的視線穿過了我向後面看去,就像我是透明的一樣。任我喊破了嗓子,他只是歪著頭朝我這邊又看了幾眼,就走掉了。
我突然覺得我的三觀顛覆了,從目前的現象來看,我應該是個鬼。我的房間里並沒有我的照片,保安也看不見我。廁所讀物上說,一般活人看不見鬼。
我摸摸自己,有體溫,有呼吸,也不能穿牆,並且有影子。剛才我進大門的時候,保安還攔了我一下問我去哪裡幹什麼。如果我是幽靈,王叔也不可能能夠拍我的肩膀啊。
所以我肯定是存在的,不但在精神世界,而且在物理世界也是真實存在的。
那為什麼保安看不見我?
那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裝的;第二,他是睜眼瞎。
如果他是裝的,那他肯定就是王叔一夥的,現在肯定是想上來跟王叔會合,然後破門而入對我不利,不然我在陽台這樣叫下去遲早別人家也會聽到。
那我怎麼辦?如果硬拼,估計王叔帶著孩子行動不便我還能拼一下,如果是兩個男人,明顯打不過啊。
正想著,保安又從遠處走了過來,手裡拿了幾份報紙,正和一個出來遛狗的阿姨有說有笑。
保安似乎沒有急著上來抓我。
他倆停在了我的單元樓樓下,我又看到了一絲希望,大叫:
「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寵物狗立刻抬起頭,朝著我的方向吠了幾聲。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過來。她好像看見我了,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她的眼睛變得空洞洞的。視線再一次穿過了我,看向了後面,然後又在搜索著什麼。
她轉過去跟保安說:「呀,我剛才好像看到那邊陽台站了一個學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沒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這邊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麼都沒看到呀。」
狗繼續沖著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崽的繩子:「叫什麼叫!再叫沒得吃罐頭了。」
我整個人愣在陽台上。
舒月跟我說過,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一定要分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解釋的事情。邏輯邏輯,我的邏輯思維呢?左腦趕緊上線啊!
我突然想到房間地上的七路迷宮。
舒月告訴過我,七路迷宮,英文是SevenPathLabyrinths,最早起源於北美印第安霍皮族,傳說中霍皮族曾經在莫格隆山脈修建過大型的七路迷宮,並把走出迷宮的方式藏在了歌謠中,口口相授,迷宮的圖案也作為部落象徵的圖騰。
可惜,迷宮的遺迹早已摧毀,而走通迷宮的正確路徑也失傳了。
舒月在麻省理工讀書的時候,曾經參與過一個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項目,無意中看到這個迷宮以圖形的方式出現在霍皮族的紡織品花紋上。她通過各種文獻復原了這個迷宮的路徑。
而她給我玩的遊戲,只有五顆彩色球,是簡單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隨機擺放在迷宮裡的七顆彩色球按照順序推進洞中,到現在還沒有人能解開。
其實,用透明球推彩色球並不難,難的是要按順序。路徑和順序規劃的難度隨著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這也是為什麼我只推一顆彩色球用兩分鐘,但是五顆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沒想出來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認為來自自然界的啟示,不但反映了人與宇宙的連接,也被認為是神在創造時的規律的反應。
比如樹葉的脈絡和閃電的形狀,海上的旋渦和樹木的年輪,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經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宮,則隱喻地表現了神是如何從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規律地按順序創造出宇宙萬物的。也可以說,迷宮是神創造世界的符號化象徵。
七顆彩色球,被透明球推著走過複雜的迷宮,最後依次進洞,需要精密的設計,只要一步做錯就無法回頭。正如神設計世界一樣,如果中間的某個微小的細節出錯,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豬了。
舒月一直通過這個遊戲向我灌輸隨機事物具有潛在規律的道理,只有心思縝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開謎團。
我坐在陽台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想一遍。回家以後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樣的照片。
—看不見我的保安和遛狗阿姨。
從二三得出的推論,我肯定是幽靈。但保安問話和王叔叔搭肩膀已經證明我是人,因此結論相悖。
從一二得出的推論,我還活著但可能精神錯亂了,我一直照鏡子的臉不是自己真正的臉,照片里的是我本人。王叔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來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錯亂也不會影響保安看見我,結論不成立。
從一三得出的推論,王叔叔、大寶、樓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夥的,他們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話只要破門而入就行了嘛,要麼就在我剛進小區的時候下手,又或者報警讓警察來抓我。反正哪一種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叔,我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他要下手的話,直接在電梯里隨便給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為什麼不直接抓我,卻等我回家鎖好了門,再在門外守株待兔?難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後會有什麼改變?
我看看手裡,比進門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一套衣服褲子襪子,前前後後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難道王叔叔父子就是傳說中的內衣大盜?可是內衣大盜不是只收集小姑娘的蕾絲內衣嗎,怎麼還專門喜歡收集別的男人穿過的舊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門外面直接搶走我的鑰匙,或者趁我開門時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嗎?衣櫃又沒上鎖,他愛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當我出了電梯往家裡走的時候,他並沒有跟我一起出來。
我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他想要的東西他拿不了,只有我能拿?靈光一閃,我趕緊跑回了自己房間里。
地上的七路迷宮,彩色球有七顆,加上透明球總共八顆球。
和舒月給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於,迷你版走錯了可以推倒重來,可是這個地上的七路迷宮,每顆球都嵌在迷宮通道的凹槽里,無法拿出來。
換句話說,走通這個迷宮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沒走對,球就永遠卡在那兒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發信息給我讓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這個迷宮是一次性的,回不了頭。
我趴在地上,往迷宮中間的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著七路迷宮。
舒月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
我最高的紀錄是半年裡面解開了五顆彩色球,可現在迷宮裡隨機擺放著的是七顆顏色球,比最高紀錄還多兩顆,別小看這兩顆,遊戲的複雜程度起碼提升了200倍。別說讓我現在解開了,再讓我在這兒待十年,憑我的智商也不可能解開。
小說里主角在危急關頭悟出大招,反敗為勝都是騙人的。科學證明危機感不但不能激發你的智商,還會讓你的智商下降為零。
舒月沒道理不知道這一點。而且她自己也說過,七顆彩色球的通關方式,現在早就失傳了,連美國大學教授都解不開的謎題,我一個代數從來沒及格過的中學生能夠做什麼?
在明知道我解不開的情況下,舒月卻留言讓我勿解,又是什麼意思呢?
勿解,無解。
難道是要告訴我,這個迷宮是不需要被解開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廁所讀物上看到的一個故事。
有一個鎖匠號稱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鎖匠,沒有他開不了的門。有一天,國王的使者來通知他,說國王請了頂級的工匠為他修了一道門,門上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鎖,國王邀請這個鎖匠去試試開他的門。如果打開了,就能獲得珠寶千箱黃金萬兩;可打不開門,就要人頭落地。
鎖匠來到門邊開始用工具開門,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始終沒聽到他熟悉的那聲「嘎噠」的開鎖聲。
鎖匠滿頭大汗地開啊開啊,就是沒聲音。
天黑了,他只好向國王磕頭請罪,可國王卻笑了。
國王起身緩緩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門,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原來國王根本沒有上鎖。
我想到這裡,趕緊用手摳住迷宮中間的洞,使勁向上提。
紋絲不動。
呵呵,我果然是太單純了。
我站起來,向四周看去,房間里明顯有生活的痕迹。
床頭柜上是看到一半的書,椅子上搭著沒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還剩下半杯水。
這個陌生女孩的照片掛得滿牆都是,和我穿一樣的衣服、玩一樣的洋娃娃、看一樣的書、一樣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裡……
可是,她卻跟我父母過了10年。
也許媽媽每次推脫不能來看我,是為了帶她出去玩;也許爸爸每次不接我電話,是在帶她看電影。
如果我真的是這個家的累贅,爸爸媽媽其實你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呢?想著想著,眼淚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照片里的那個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樣,把頭扭向一邊。突然這個扭頭的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遠景有特寫,但這個女孩的臉,卻始終是偏向左邊的。有的是側臉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頭,有的雖然臉沒有轉,但眼睛也瞅向左邊。
我順著她指引的方向,慢慢往牆左邊走去。快走到牆的盡頭了,一張半身免冠照出現在我視線里。
這是一張「紅領巾照」。每個小孩在成為少先隊員后,都會到照相館照一張這樣的照片,在20世紀90年代特別流行。
她的臉在這張照片上,正正地看著前方,沒有指向性。
我慢慢往後退,才發現滿牆的照片中她的視線,都從不同的位置,往這張紅領巾照的方向望。
每張照片的景別不同,年齡和風景也不盡相同。所以一眼看去並不明顯,要非常仔細才會覺察。
而這張紅領巾照盯著的,是對面書架的位置。我轉過身,面對書架。
小姑娘看著的,是書架上的招財貓存錢罐。
一隻雪白的日本胖貓,抱著一枚大金幣,只要把硬幣往它嘴裡塞,它就會招招貓手。
我把存錢罐拿起來,發現後面連著一根細細的線。使勁一拔,只聽到「咔嗒」一聲,地上大理石的迷宮轉動了一下。
開了。
大理石板掀起一條縫,裡面有一個紙包和一張破紙。紙包摸起來也知道是一個本子,紙上寫著:「迷宮原樣放回,包裹見到舒月後再拆。」是爸爸的字。
另一張圖,竟然是我們家的格局施工圖。
我把包裹和爸爸的衣服用塑料袋包好裝進書包,再把大理石板原樣蓋好,輕輕一轉,「咔嗒」一聲就卡住了,一絲縫隙都沒有。
本來的迷宮上就都是刻痕和凹槽,所以沒人能看出來這其中一圈凹槽是個蓋子。
我突然有點明白了。
這個機關的設計,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
假設有個賊來偷東西,當他發現迷宮並且看出迷宮下面有東西的時候,一定會有兩個念頭:
第一,這個迷宮肯定相當於下面東西的保密系統,必須要解開迷宮,才能拿到裡面的東西;
第二,這個東西很貴重,所以才要用這麼複雜的保險方式。
然後他會發現,七路迷宮的特點是只可以走一次的單向機關。換句話說也就是走錯一步,或者沒按順序走,就肯定拿不出下面的東西。倒霉一點的,下面的防盜系統會自動開啟燒毀系統,或者自動報警也不一定。
如果這個賊很重視下面的東西,一定不會冒險。
假設我的推論沒錯,外面的王叔叔之所以不進來,而非要等到我出去,是因為如果沒有我,他進來也沒用。因為他不會解這個玩意兒。
王叔叔肯定早就知道這個迷宮了,而且也早就查清楚這裡面藏著什麼了。
七路迷宮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也肯定能查出這個迷宮的解法失傳了。但他一定不信沒法解開,因為這不合邏輯,沒有一個人會用一把沒有鑰匙能打開的鎖,鎖他的寶貝。只要有這個迷宮,就一定有能解開的人。
於是他經過調查,可能得知我會玩這種迷宮遊戲,畢竟我平常也經常拿著自己的迷你版到處吹噓。
他會以為我在我爸去世后急匆匆趕回來,也有可能是為了這裡面的東西。
於是他故意在我回家前把這個平常鎖著的房間打開,以防我不知道這裡有個迷宮,故意引我進來。
上策是如果我順利開鎖,那麼我出門后他就能打暈我帶走包裹;如果我沒解開迷宮,那下策就是脅迫我回來開。
估計王叔叔他做夢也想不到,七顆彩色球的完整版迷宮我也解不開。這世上目前還真就沒人能解開。
人家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都發表論文說無解了,為什麼你們就不能相信科學呢?
我剛剛說過這是一個先入為主的誤判,打開藏寶箱的關鍵偏偏就和這個迷宮沒關係。而是隱藏在特別顯而易見的照片中。
我突然感覺到有點疑惑,似乎這個線索,是為了我量身定製的。除了我,哪有小偷會扒著牆上一個小孩的照片使勁看呀!
我會仔細看。因為我才是最在乎她是誰的人。
「叮咚!」
門鈴聲把我嚇了一跳。我躡手躡腳走過去,從貓眼往外看。
貓眼的另一側,王叔叔和大寶面無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面,裡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腦袋裡跳出來的這句話嚇了一跳,為什麼會覺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門外。
可下意識就覺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臉部不會是那樣的。
我們一般說的面無表情,最多是一個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緒,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臉還是會有一種生動感,也就是神經病學裡面說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氣的時候,哪怕極力偽裝,你的嘴角也會下意識地抽搐或下沉。高興的時候、恐懼的時候、焦急的時候,面部肌肉都會慣性地做出相應的反應。這個反應會因為大腦的控制減小,但不會沒有。
但是王叔叔的臉,真的就是面無表情,跟一座兵馬俑泥塑、一具屍體或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一樣。
我往後退了幾步:「誰—啊?」以此營造我在裡屋的感覺,然後又趕緊貼上貓眼。
那一瞬間,王叔叔本來像死人一樣僵硬的臉突然浮現出熟悉的笑容,聲音也充滿溫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寶,叔叔不放心你來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開門了。
這個老鬼,已經等不及了嗎?肯定是見我進來太久,已經按捺不住了。
我趕緊再往後退了幾步:「叔叔,我—在上廁所,您等等……」說完迅速往房裡撤。
完了,就算我把鎖解開了也在劫難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陽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禿禿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應該會高位截癱吧。
早知道有這一天,學什麼鋼琴啊,學一下挺舉鋼琴還差不多。練練手勁,搞不好還能擊退壞人。
我趕緊抓起家裡的裝修工程圖紙仔細看起來,搞不好我爸留了條逃生狗洞也說不定。果然我爸用紅筆圈起了一個位置—書房的大壁櫃。
「咔喇咔喇」,我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跟我想的一樣,王叔叔不但來過我家,連大門鑰匙都有!
我背上書包快速衝進書房,反鎖房門,希望能爭取多一點時間。
打開大壁櫃,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這些東西全部扒出來,裡面露出一個半米見方的小鐵門。
外面傳來一重一輕的腳步聲。
我趕緊鑽進小鐵門,一股霉味沖得我喘不上氣,我把小鐵門在裡面鎖死,然後使勁爬使勁爬。爬了不到1分鐘就到頭了,裡面黑漆漆一片。難道當初狗洞沒挖通?不會這麼坑吧。
我萬念俱灰,突然之間聽到腳步聲和一個女人的喘氣聲:「呼,減肥呢,就是靠運動,你天天坐電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應過來我爬到了什麼地方。翻過身用兩隻腳使勁踹堵住的地方。
「咣當」一聲,防火樓梯里掛著的消火栓,連同裡面的滅火器,直接被我從牆上踹了下來。
Polo衫叔叔的車還在,我迅速跳上車。
「快走。」
汽車一路狂奔,開上環城高速,高峰期塞車。
空調已經開到最大,我的汗還在往外冒。
「剛才是怎麼回事,怎麼去了這麼久?」Polo衫叔叔問我。
「剛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覺得即使我把遭遇說出來,人家一定會當我神經病吧。
「……人攔在外面了,新來的保安不認識我。」我支支吾吾地說。
「哦。走高速太塞了,我們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說。
汽車在下一個出口駛出高速,左拐右拐進了老城區。
老城區是在清末和民國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舊式的雙層磚樓,二樓是住家一樓是店家。
這兒沒有地鐵,道路錯綜複雜又多是單向行駛,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車都過不去。大部分人都搬遷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轉租給打工仔和外來人口,更多的只是東倒西歪地廢棄著,牆上寫著「拆」字。
我魂不守舍地想,不知道現在舒月和我媽怎麼樣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點見到她倆,問個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腳剎車,我的頭差點撞到擋風玻璃,我嚇了一跳。
兩個頭髮染成紅綠殺馬特的小哥,打鬧著衝過馬路。
看到他們的時候,我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