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富貴險中求
是夜。
小婢妻姜採薇,似是從司虎嘴裡,聽到了些什麼。
在徐牧走出去的時候,慌不迭地跟上幾步,將一個有些粗糙的小瓷瓶,塞到徐牧手裡。
「是止血膏,當家的小、小心一些。」姜採薇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擔憂。
她不敢勸,生怕惹到徐牧不高興了。
在入城的時候她就聽說,棍夫的脾氣都很壞,動不動就會打人,雖然面前的徐郎,看著不像那種壞人,但終歸是不好阻攔。
徐牧沉默地站在院子口,想了想,還是開口說了兩句。
「夜晚自個在家,記得關好屋子,如有賊人入屋,便往後頭巷子跑,跑去官衙那邊。」
「徐郎,奴家曉得了。」姜採薇突然變得開心起來,鄭重地點著頭。
將瓷瓶嵌入腰帶,徐牧猶豫著轉了身,和司虎兩人各提了一根哨棍,往前走去。
夜風有些發涼,街路兩邊的人家,早已經熄燈酣睡,偶爾有三兩聲狗吠傳來,似近非遠。
比起徐牧,司虎更要興奮幾分,按著以往,打渾架的時候,他向來是主力選手,不把對方捶爛誓不罷休。
「牧哥兒,要不要捶斷腿兒?」
徐牧搖搖頭,「這倒不用,打一頓便好。」
真打斷腿,和周家的梁子就結大了,最完美的結果,他是想和周汝林不打不相識的。
當然,依著驢兒草書生的脾氣,這有待發展。
走了約一柱香的時間,徐牧抬起頭,發現小狗巷已經遙遙在前。這破名字,來源於一位三品大官的正室夫人,回家省親,路過巷子時,富養的小黃狗突然脹死,便留下了這等狗屁名字。
遠遠的,便有五六道人影,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裝模作樣的揮著哨棍。
「驢兒草的!哥幾個,往死里打,死了算我的。」
「家父周元發。」
「對,家父就是周元發。」
周汝林怒不可遏的聲音,響遍了整條巷子。
「哈,驢兒草的來了!好膽!」
徐牧停下腳步,司虎也跟著停下腳步。
一隻叫春的野貓,似是猜到了什麼,匆忙跳上巷子牆頭,一邊炸毛一邊瑟瑟發抖。
「城北的老棍夫。」司虎冷聲吐出一句,握著的哨棍,又緊了幾分。
望州城裡,不僅僅有一個拐子堂,認真來算的話,起碼有八個棍夫堂口,攏共兩百餘的棍夫。
左右都是為了銀子,時常會內卷,碰得你死我活。
「司虎,能打幾個?」
「三……四個或許也成。」
徐牧微微一笑,他拚命要留住司虎,就是這個原因。
君子不以武犯禁,但用以自保,司虎絕對是上乘人選。
「除了那位書生,其他的你隨便捶。」
「牧哥兒,他們有六個人。」
徐牧轉過頭,臉色認真,「記得馬拐子給你拽的詩文么。」
「記得。」
「念一遍。」
「提棍夜行八堂口,無人知是猛虎來。」司虎豁然抬頭。
「再念一遍。」
「提棍夜行八堂口,無人知是猛虎來!!」司虎聲音驟冷。
徐牧微微抬手,遙指著前方。
「那你便去告訴他們,這望州城裡,誰才是老虎。」
「我司虎,是望州之虎!」
司虎邁開大步,布履踏下之時,碾起一陣沙煙,瀰漫過燈火人家的窗欄。
牆頭炸毛的野貓,驚得收回動作,搖擺著從牆頭翻落。
五六個還在聊天打屁的城北棍夫,匆匆循著方向扭頭,未等抽出哨棍。
乓!
首當其衝的一個老棍夫,已經被司虎當頭棒喝,像醉了酒的小娘子,扭捏著栽倒下去。
「打死他!」
餘下的城北棍夫,才突然如夢方醒,怒吼著圍過來,各自手裡端著哨棍。
「揍他,爺給你們加銀子!」周汝林也看得心驚肉跳,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記得,上次請的棍夫,似乎也有這大塊頭。
乓!
背上受了一棍,司虎冷冷回頭,掄起哨棍掃去。
下黑手的老棍夫,搖頭晃腦地倒下。
餘下的四個,看得神情發懵,不敢再輕舉妄動,又見司虎拾起第二根哨棍,嚇得急忙抱頭就跑,任憑周汝林喊破了嗓子,愣是頭都不敢回。
周汝林拔了腿,急忙要往後竄,不曾想跑了幾步,腿軟了跌倒在地。被司虎追上踩住袍角,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徐牧穩穩邁著腳步,走到周汝林面前,只覺得有些好笑。
「周兄何故如此。」
「驢兒草的,你、你哪裡是什麼書生,是上次的棍夫!」
周汝林終於認出來,神色之間,變得更加驚惶。
按著他的想法,徐牧肯定要動手削他一頓,畢竟約架這種事情,打輸的一方,往往都是灰頭土臉的。
「家父周、周元發。」
但凡在望州城,巨富周元發的名字,向來都好使。
「驢兒草的!你要作甚?區區一個棍夫,你還敢打我不成!」
「司虎,把人扛到院屋裡。」
在旁的司虎聽見徐牧的話,微微一怔后,整個把周汝林扛了起來,往破院里走去。
「驢兒草的,好膽!家父乃是周元發!」
徐牧提起哨棍,冷冷抽了下去,痛得周汝林齜牙咧嘴。
這一下,周汝林是不敢再亂喊了,縮著脖子,驚恐地看著徐牧。
如他這般的紈絝,哪裡會受過這種待遇。
嘭——
司虎虎背熊腰的身子,如同揪小雞一般,將周汝林重重扔在破屋裡。頓時,又是一陣慘叫響了起來。
「周公子,時間不多,我就直說了。」徐牧冷著臉,沉聲開口。
「爾等棍夫,若是動了我,家父必不會放過!」
徐牧笑了笑,抽出哨棍,朝著旁邊的木桌,狠狠抽了下去。
巨大的響動,驚得周汝林又是眼皮一跳。
「夜黑風高,燈火無人,即便我現在把周公子殺了,也能逃出城去。」
周汝林瞬間沒了脾氣,只余豆大的汗珠兒,從額頭滲到了臉龐。
「若要銀子,我身上還有一些……」
徐牧搖著頭。
他想要銀子沒錯,但若是這麼取了,性質就不同,若是日後報官,起碼得落個打劫的罪名。
大紀法律嚴苛,對於劫匪之流的刑判,至少是流放千里。
「我已經替周公子取了東西。」徐牧露出笑容,從身上緩緩抽出一份字跡未乾的紙張。
「離著小狗巷不遠的西街,有個年逾三十的好姑娘,待嫁閨中已經有十餘年了,若是許配給周公子,她應當是高興的。」
「那位又胖又丑的疤臉豆腐婆?」
「正是。」
徐牧不由分說,抓起周汝林的大拇指,便按了下去。
「驢兒草的!你鬆手——」
周汝林嚎啕大哭,拚命掙扎著。
可惜,紙張上的鮮紅的指押,已經塵埃落定。
大紀律法,夫妻結親,畫了指押,再拿去衙門公證,便即刻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