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賣妻?
「司虎,還有沒有其他賺銀子的辦法?」
「牧哥兒,明日正好是拐子堂的堂會,去看看便知。」
拐子堂,攏共有十七個棍夫,堂主是個單腿瘸子,人稱馬拐子,有這般的堂口名字,也不足為奇了。
「那明日再看看。」
「我都聽牧哥兒的。」
從小到大,司虎都是如此,可惜原主人實在不爭氣,司虎這身材要放在後世,不做個舉重冠軍都可惜了。
「牧哥兒,我們今夜去哪兒睡,不睡牛棚的話……城西有家新客棧,聽說五文錢就能睡一晚。」
「回家。」徐牧言簡意賅。
有些事情,他要和那位小婢妻說清楚,譬如以後自己要好好生活之類的話,當然,小婢妻想投靠其他親戚,他也會儘力湊出一筆盤纏。
夫妻一場,恩愛不成仁義在。
離著自家破院,約還有幾十步路,徐牧抬起頭,便看見了炊煙裊裊。
理了理身上的勁衣,將布履上的黃泥磨掉,徐牧才慢慢推開老舊的院門,往破爛不堪的屋頭走去。
跟在後邊的司虎一臉古怪,印象中,他從沒見過徐牧這般的做派。
屋頭裡的人影,似乎聽到響動,急忙將虛掩的門關上,爾後過了許久,又緩緩鬆開一條門縫,探出小半個腦袋。
「徐、徐郎。」聲音很好聽,卻隱隱帶著疲憊。
「徐牧,你的苦籍夫君。」
門瞬間大開,那姑娘丟掉手裡的柴棍,紅著眼睛,走到徐牧面前。
還沒等徐牧開口,便立即從懷裡摸出十幾枚銅板,遞了過來。
「徐郎,奴家今日賣柴七擔,賺得十四文。」
司虎見狀,剛要過來拿走,被徐牧眼睛一瞪,急忙努著嘴走到一邊。
「你賺的銀子,為何要給我?」
「奴家賺的……都會交給徐郎,明日起,奴家早起一些,能賺得到二十文。」
若是恩愛夫妻,這時候徐牧便該說「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
但他們不是,命運用一條無形的繩索,將他們綁在了一起。
一個是穿越而來,一個是逃難所逼。
徐牧垂下頭,在微微的月光下,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姑娘,有好看的酒窩和桃杏般的眼睛,鵝蛋般的臉頰上,即便刷了兩層鍋灰,依舊清秀得動人。
「徐郎,奴家明早寅時便去打柴,或、或能賣二十五文!」見著徐牧不接銀子,姑娘有些著急。
徐牧心底,突然有些不舒服。
寅時,則是半夜三四點。
「徐郎,奴家每日吃得也很少,一日只吃一碗芋糊。」姑娘身子哆嗦。
望州城裡,多的是棍夫賣妻的事情,那些逃難避禍的苦籍婢妻,被賣到清館做花娘,是最尋常不過的結局。
她以為,多賺了銀子,面前的這位棍夫相公,或許就不會賣她了。
月光鋪過院子,映照在兩人身上。
徐牧一時不知所措,他從沒想過要賣妻,而是不知道,該要拿面前的小婢妻怎麼辦才好。
小婢妻咬著嘴唇,咬出了血,依然高高抬著纖瘦的胳膊,把十四個銅板,舉到徐牧面前。
004
半柱香過去。
徐牧以為,小婢妻終究是要放棄的。
但沒有,即便手都抖成篩糠了,小婢妻依然倔強地抬著。
「徐郎,銀子給你……請、請不要賣了奴家。」
「奴家不做花娘,奴家打柴,燒炭,幫工洗衣,都會想辦法賺銀子。奴家縱使日日操勞,也想活得清清白白。」
鬆開嘴唇,小婢妻嘴角滲出血絲,瘦弱單薄的身子,在月色中顯得越發憔悴無力。
有晚風吹起,亂了小婢妻的秀髮,也亂了徐牧的心緒。
他猶豫著伸出手,接過了裹滿濕汗的十四個銅板。
「謝謝徐郎,謝謝徐郎!」
小婢妻雙眼發紅,不斷躬身叩謝。
「回屋吧。」徐牧嘆了口氣,只覺得手裡的十四個銅板,如同灌了鉛般的沉重。
「徐、徐郎,奴家煮了芋羹。」
待走入屋,小婢妻急忙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粗碗,小跑過來。
粗碗里,是煮成糊糊的芋羹,滿得快溢出來。以現代人的目光,著實有些難以下咽。但並非說是小婢妻的廚藝有問題,而是古人的吃食,原本就如此。
條件好些的,會和成野菜粥,撒一些肉絲上去。
至於稻米細麥,當然也有,不過都是富貴老爺們的專屬,尋常百姓,大多隻吃芋薯類的根莖塊。
接過芋羹,徐牧剛吃了兩口,便覺得像吞蠟一般,難以下咽。
又怕小婢妻多想,只得一口氣猛吸下去,還不忘假裝痛快地抹了抹嘴巴。
小婢妻急忙又端來一碗熱水,放到桌上以後,脆生生地退在一邊。
「不用如此的。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姓,姜採薇。」
「採薇採薇,薇亦作止。」
小婢妻抬起頭,目光微微錯愕,「徐郎懂詩文?」
「略懂一些。」徐牧站起來,原本堆到嘴邊的話,突然說不出口。
原本的意思,他是想給姜採薇一些銀子,隨後便一別兩寬,不再有瓜葛牽連。
但現在姜採薇的模樣,但凡他敢說出來,估計都會傷透這個姑娘的心。
再者,身上的那丁點碎銀,根本不足夠讓姜採薇做安家之用。
「明日不用早起打柴,我放了些銀子在被褥下,買一床被子,添些家什。」
「徐郎,銀子奴家能賺的!」聞聲,姜採薇大急,聲音過於激動,已然隱隱帶著哭腔。
她是怕這銀子一收,很有可能,過幾日便被賣掉。
徐牧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頭,「我的意思,是讓你幫著我買,畢竟沒床被子,我回家睡得也不舒服。」
「奴、奴家明白了。」姜採薇聲音慢慢放鬆。
「那你早些安歇。」
姜採薇立在一邊,不敢開口挽留,她生怕又惹徐牧不開心。
徐牧走出破院,往前走了近百步,才突然想起什麼,急忙回頭去看。
果然,隔著木窗,他看見姜採薇可憐兮兮地端起瓦罐,將最後一丁點芋羹倒入粗碗,大口地吃了起來。
「牧哥兒,你那小婢妻一日交二十文,一月便是六百文……」
徐牧瞪了一眼,驚得司虎急忙捂住了嘴。
在以前,他何時見過徐牧這等眼神。
「司虎,去抱些乾草,今夜便睡那邊吧。」徐牧嘆著氣,指著院子不遠的一處舊牛棚。
穿越三日,便睡了三夜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