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碗雜碎的碗

第四十一章 大碗雜碎的碗

傳言非虛。

整個望州城,已經處於封城的狀態,打探回來的陳盛,騎在老馬上,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抱著朴刀,臉上難掩驚惶的神色。

「人食人了……」他苦澀地吐出一句,從馬上摔落下來,用朴刀撐在泥地上,止不住地發嘔。

徐牧轉過頭,臉色發沉。

早些時候還在望州城,幾十萬難民置之不理的時候,他便猜得出來,假以時日,必然會出現問題。

「東家,有馬兒!」

剛說完,周洛便跳下箭樓,往庄外跑去,不多時,便和陳盛一起,多牽了三四匹烈馬回來。

為首的那匹烈馬,鋪著褥子的馬鞍之上,還暈著一大坨的鮮血。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主人路上遭了無妄之災,這幾匹烈馬受到驚嚇,剛巧跑到了四通路。

「陳盛,關庄門。」

轟隆隆——

兩扇巨大的木門,一下子合閉。

莊子里的空地上,二十餘人盡皆神色倉皇,外頭的世界風雨飄搖,唯有這處徐家莊,是他們最後的避風港了。

「列位,取多些木頭,沿著木牆再打一圈。」徐牧冷靜道。

上一世的裝修知識,無疑這時候讓他吃了紅利,如今整個徐家莊,宛如一個小堡壘般。

若是還有時間,徐牧巴不得在木牆外,再砌上土磚,繞著莊子圍上一大圈。

「徐坊主,我三人商量過了。」小書生走來,臉色還帶著生氣。

「你先送我們去河州,武行的事情,我們自個來找,那二百兩,便當送與你了。」

「當真?」

「當真。」

徐牧盤想了下,決定還是親自出去一趟。

帶著司虎,以及另外兩個趕馬夫,匆匆套了車駕,徐牧便帶著三個一臉緊張的書生,出庄往河州趕去。

「徐坊主,能否行慢一些。」范谷從馬車裡探出頭,滿臉的蒼白。

「我等乃是讀書人,不適長途跋涉。」

長途跋涉?這特么才離庄不到二十里。

徐牧皺了皺眉,讓司虎放慢了車速,若是遇個山匪老虎什麼的,也別指望這三個書生幫忙了。

小書生坐在最邊上,似乎還在生氣,時不時扭過了頭,沖著徐牧瞪上幾眼。

徐牧有些無語,好歹讀了聖賢書,這脾氣也太沖了。

抬起頭,徐牧注目著遠方的景色,難得今日春雨停了下來,微微燥熱的日頭,已經爬上了高空。

「司虎,給些水。」

司虎怏怏地取了一袋水,勾手往後送去。

三個悶在馬車裡的書生,明明都燥熱得不行了,卻偏偏接過水袋后,齊齊臉色狐疑。

「稍等。」小書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支銀釵,沉著臉,刺入水袋裡。

徐牧看得滿頭黑線。

不多時,滿皮袋的水,瞬間從刺破的裂口,迸濺出來,驚得三個書生在馬車上不斷跳腳。

這特么試毒……也不帶這樣的。

「徐坊主,再、再給一袋水,如何?」小書生從後面可憐兮兮地伸出手。

徐牧咬著牙,又拾了一袋水往後扔去。

帶著三個祖宗,遲早要被活活氣死。

「牧哥兒,剪道了!」司虎勒停馬車,聲音凝重。

徐牧臉色驀然一頓,抬頭往前看去,在離著他們不到半里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並非是單單沖著他們而來,而是無差別地截殺去河州方向的富戶。

乍看之下,至少有三四百人。

「牧哥兒,這山匪怎的不遮麻面?」

「不是山匪。」

徐牧身子微顫,此刻,在他的面前,大多是手持棍棒的百姓,為了活下去,只能趁亂截殺過路的富人。

這等時候,也別指望什麼官差,一句話,由於難民圍城,整個望州全亂了套。

「怎辦?要不要衝過去?」

似乎為了應證司虎的想法,在他們的後頭,一架華貴馬車,依仗著四五個護院,想趁亂衝過去——

呼!

一罐火油擲在馬車上,不多時,整架馬上便起了火勢,一個來不及跳車的富人,瞬間全身披火,撲倒在泥地上,只掙扎了幾下,便無了氣息。

三個書生將頭趴在馬車橫欄,眨眼之間,已然是一臉發白。

「司虎,調頭回庄。」徐牧咬著牙,即便他把莊子里所有人都帶上,也不見有命去到河州城。

「徐坊主,這——」

「你想如何?」徐牧冷著臉,看向說話的范谷,「你且告訴我,怎麼過去?不然你下車走幾步,說上幾句聖賢話,說不定那些人就悔改了,放我們過去了。」

范谷自然不敢,匆匆縮下了頭,從旁摸了一根柴棍,緊緊抱在懷裡。

「徐坊主,那便先回,來日再想法子。」小書生凝聲開口。

來日再想法子么?

只要望州的難民沒有解決,那麼望州城外的鄉野之地,必定會繼續混亂下去。

「活不得了!搶了!都搶了!」幾十個手持棍棒的人影,見著徐牧等人的車駕,紛紛仰頭大喊,赤著腳瘋狂跑來。

「司虎,還不調頭!」

「牧哥兒,就快好了的!」

老馬車碾碎一截斷枝,匆匆調轉了車頭,司虎韁繩勒得飛快,不多時,馬車便衝到了三四裡外。

待見著那些人影越來越遠,車上所有的人,都徹底鬆了口氣。

「徐坊主,怎辦?」小書生驚魂未定,聲音細聲細氣。

「只能回庄。」

小書生沉默著臉,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你叫什麼名兒?」徐牧左右看了看后,沖著小書生開口。

「李碗,大碗雜碎的碗。」小書生沒好氣地開口,只回了一句,便又生氣地轉了頭,不再言語。

徐牧揉了揉鼻子,總覺得這是在罵人。

「牧哥兒,又有人過去,要不要勸一下?」

徐牧抬頭,發現在他們的前方,三輛精美華貴的馬車,正碾起陣陣塵煙,往河州方向而去。

「莫去了,前方剪了道。」徐牧認真勸道。

最先頭的馬車上,一個衣著綢衫的富人,惱怒罵了兩句,從車窗里扔出一把瓜子殼,擲去徐牧的方向。

「莫去了。」徐牧艱難嘆了口氣。

奈何富人壓根不聽勸,無奈苦笑一聲,徐牧只得催促司虎,將馬車駕得飛快,一路往前。

與他們錯身而過的三輛馬車,不多時已經駛出了半里之外,朝著鬼門關的方向惶惶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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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山新書一品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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