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攻心

篤篤篤！篤篤篤！

清晨，一陣不緩不急的馬蹄聲在大理寺門外響起，經由坊門，再繞向義寧坊東北角，不過片刻，李世民一行人終於趕到大理寺。

此時，大理寺門前早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人，以那兩位大理少卿為首，其餘大理正、大理丞等大理寺要員悉數到齊，可是仔細看去，卻惟獨缺了大理寺正卿一人。

反觀另一面，馬上之人除李世民之外，其餘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再加程咬金、尉遲恭、秦瓊等一眾文武全部在場，這些人昔日曾是秦王府中的棟樑骨幹，如今乃是新一屆東宮要員，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想到，這些人日後必將成為整個大唐朝的朝堂宰輔！

以如此眾人前來大理寺拜訪，可算得上是隆重至極了。

耳邊聽聞那一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兩位大理少卿不由得微微抬眼看去，這一看，眼見李世民等人悉數到齊，心中卻更加惶恐不安起來。今日李世民來大理寺之行的目的很顯然，在場所有人心中都一清二楚，不過越是如此，眾人越加感到十分難以應對。說到底，對於這位新任太子內心的真實態度，整個大理寺內並沒有幾人能夠看得清。正因如此，今日之事對於大理寺而言無異於一場災劫了。

嘀嗒！

一聲輕響，兩位大理少卿的腦門上留下幾滴汗珠，而就在這時，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多想什麼了。

「太子殿下駕臨，臣等榮幸恭迎！！！」

匆忙一聲高喝，當李世民縱馬來到門外時，為首的一位大理少卿當即率領眾多官員齊齊跪了下去。所有人跪在地上屏氣凝神，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此時，程咬金等眾人眼見大理寺眾臣前來相迎，也不由得臉上見笑。然而，忽然間，長孫無忌在馬上放眼一掃，並沒有見到胡佑之的身影，不由得臉色猛地一變。很快，其餘程咬金等人也都發現堂堂大理寺正卿腳軟並不在場，不由得心中動怒起來。

今日乃是非比尋常之時刻，昨日夜裡東宮中已經派人來大理寺下了拜訪名帖，胡佑之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以李世民眼下的身份，於情於理，胡佑之都應當出面迎接，可是現在看來……

此時，身後眾人無不臉色不善，只有李世民一人神色不變。當下，只見他泰然自若地從馬上跨了下來，向眾人微微一笑道：

「諸位請起，今日本宮冒昧拜訪原是有事要找胡正卿胡大人，其餘諸位可自行辦理大理寺要務，不必多管，本宮希望今日之行不要打擾到諸位的工作才好。」

說著，便伸手向前，想要將為首那兩名大理少卿扶起來。

李世民的禮賢下士和寬容待人是整個大唐都出了名的，不過現在大理寺群臣哪敢受他的如此優待，眾人頓時只感覺一陣惶恐不安，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豈敢，豈敢，太子殿下說笑了，」

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一位大理少卿急忙乾笑道：「太子殿下若有吩咐，我等當竭盡所能去辦。」

李世民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片刻后，長孫無忌等人均已下馬，李世民先是在門外四下張望了一會兒，之後便率先踏前一步，向大理寺中走去。

當下，以李世民為首，長孫無忌和眾人和大理寺眾臣也都從大理寺門外魚貫而入，長孫無忌等人一直緊跟著李世民，而那兩位大理少卿也一直在李世民左右殷勤相陪，一步不敢離去。

說起來，這還是李世民許多年來第一次來這裡，往常，他只在朝堂之上與大理寺群臣議事，卻從未來過這大理寺。心中好奇之下，李世民自大門入內，之後進入前院、正堂，似是饒有興緻地四處觀賞起來。

看到偶有興趣，李世民隨意問一些什麼，那兩位大理少卿便殷勤回答，長孫無忌也偶爾插上一兩句。

一路走來，眾人終於在正堂落座，而直到現在李世民依舊是一副閑庭散步的模樣，竟是什麼正事都沒有說起。那大理寺群臣不知李世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從始至終都將心提在半空之中。

終於，李世民端起手中的茶杯，似是無心問了一句道：

「對了，大理正卿胡大人呢？怎麼直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他，胡大人可是有要事外出了嗎？」

嗒！李世民將茶杯微微一放，發出一聲輕響。

頓時，那兩位大理少卿如坐針氈，其中一人急忙起身要說什麼，可是突然間又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站在那裡支支吾吾起來。

「哼！」一聲冷笑，長孫無忌有些不客氣道：

「少卿大人，昨夜我曾派人親自向你們大理寺下了名帖，言明今日太子殿下將要親來拜訪，莫非是你們大理寺並沒有收到這份名帖嗎？」

「不，不，受到了，昨夜名帖早已送來，是我親自接收。」那大理少卿道。

「哦，既然名帖已到，那就是正卿大人有要務纏身，此時不方便見我們了？」長孫無忌冷冷道。

「不，也不是，」那大理少卿微一磕巴，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時，另一名大理少卿急忙站起身道：

「稟太子殿下，正卿大人昨日的確有事外出，直到今日一早才匆匆回來，眼下正卿大人就在這裡，不過我想他昨夜一夜未眠，應該……應該是無意睡著了吧。」

「睡著了？」

聞言，長孫無忌等人知道對方是有意搪塞，不由得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哂笑不止。

此時，李世民依舊是一副不動聲色的笑臉，若無其事地問道：

「哦？原來，昨夜胡正卿果真是有事外出？不知二位可知正卿大人是所為何事嗎？」

「這個……」兩位大理少卿欲言又止。

還沒等他們說話，李世民話音一頓，看向長孫無忌等人，笑道：

「呵呵，原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既然如此，那也不妨，無忌，知節，我們就在這裡稍等片刻吧。胡正卿為國操勞，直到今日一早才有片刻休息時間，本宮也不忍現在就去吵醒他。」

話音一落，李世民也不多說，這就自顧自地閉目端坐起來。

長孫無忌會意，當即也冷笑一聲道：

「不錯，殿下所言極是，胡正卿為國日夜操勞，若是我們現在就去驚擾他，又於心何忍呢？」

長孫無忌不愧是李世民身旁最為知心之人，他與李世民心意相通，表面上都不再說什麼，但卻也沒有離開大理寺，而是直接在這裡賴著不走。

有二人做榜樣，房玄齡、程咬金等人各自心中冷笑，也都一個個在這正堂之中端坐起來。

此時，以兩位大理少卿為首的大理寺群臣不由得心中叫苦不迭，他們心想李世民這哪裡是不忍心驚醒胡佑之，分明是想要和整個大理寺暗暗較一番勁兒！

今日一早，胡佑之剛剛返回大理寺后便在內堂之中閉門不出，即便李世民趕來后也沒有動靜，眾人心知他這是有意拖延之策，雖然表面上不敢得罪李世民，但是這樣一來也可稍挫一下對方的銳氣，這對於之後己方的談判籌碼頗有助益。

原本胡佑之這樣做也算是頗為高明之策，不過他還是小看了自己的對手，試問李世民是何等樣人，從他在大理寺門外第一眼沒有見到胡佑之，便已經猜到對方的心裡在打著什麼算盤！正因如此，李世民非但沒有受人所制，反而將計就計在這大理寺正堂中端坐下來。如此拖延下去，若胡佑之一味避而不見，那麼最終落於下風的將註定是他！

「哼，胡佑之，好一個胡佑之！」

此時，李世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不由得也有些動怒起來。他是大唐朝開國皇子，對於這個一路從前隋官員變為當今宰輔的重臣當然頗為了解。事實上，從當初李淵開始對胡佑之重用之際，李世民便早已注意到了此人，事實證明，此人不但對李淵忠心耿耿，辦事精明強幹，而且對於攻心一道居然也頗為在行！

原本，今日李世民是抱著一番誠意前來拜訪，不過胡佑之的如此態度也不由得激起他心中的一絲傲氣。當下，李世民心想，論攻心之策，整個大唐朝只怕還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

一邊在正堂里閉目沉思，李世民一邊在心裡想著什麼，對於近日大理寺之行其實他早有心理準備。他自知胡佑之此人乃是李淵的死忠之臣，自己要想逼其有所就範是很難的，而且昨日胡佑之被太極宮宮監相邀做客之事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如果李世民所料不錯的話，李淵應該在昨日就對胡佑之下了什麼密令，而自己要想救下朱燦，或者拖延時間，就只有今日一早前來阻攔。

李世民雖然急於救出朱燦，但是卻並沒有慌亂失措，他現在對於那胡佑之的心中想法已經略知一二，現在不過是看誰忍不住先行認輸罷了。

沉寂。

自李世民閉目沉思之後，整個大理寺正堂都變得一片死寂，那大理寺群臣雖然也個個端坐，但此時卻心中焦躁，一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眾人心想，那胡佑之乃是朝廷重臣，有李淵庇佑，所以縱然得罪了李世民也不會如何，可是他們這些人卻未必了，日後若李世民有朝一日想起今日之事想要小小報復一番，只怕他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了。

當下，兩名大理少卿急不可耐，不時將目光探向內堂方向，看胡佑之究竟什麼時候出來。他們不知，自己此時的這番舉動已經是不經意間到李世民的圈套之中，而正因如此，在李世民與胡佑之的這場暗鬥之中，李世民由后發制人更加搶佔先機，而胡佑之的所有計策已經是通通難以施展開了。

「唉……」

悠然一聲嘆息，卻是從正堂後方的內堂方向傳出。緊接著，只聽『吱呀』一聲門響，卻見一身朝服的胡佑之已經從門後走了出來。

原來，之前胡佑之就一直在內堂之中注意著正堂中的動靜，直到此時他明知自己的計策難以對李世民有效，這才終於現身相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