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船
對大哥來說,只要我不再做不靠譜的明星助理,其他工作他統統可以接受,至於我是否要讀一輩子的書,他半點都不在意。
大哥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片場的外圍,躲在樹下昏昏欲睡,一有時間腦子裡想到的就是宋亦涵昨天晚上的話。
接到了大哥的電話,他言簡意賅道:「馬上來德薩投行一趟。」
德薩投行?這是什麼?
我仰頭看著那湛藍色的天空,狠狠地呼吸了一下美妙的海風,「大哥,你知道我和喬希寧在外景地吧?」
「我知道,」大哥說,「所以,接你的遊艇已經出發了。」
我徹底無言。大哥平時不這樣武斷的,看來是真的有急事。
「那……好。」
在島上的外景地還有幾天拍攝任務才結束,大哥叫我帶上所有的行李出發。我去片場找到正在臨時房間里苦背劇本的喬希寧請假,說劇組會派個新助理跟著他,他沒有不應允的道理,他唯我大哥馬首是瞻。
因為昨晚暴風雨的緣故,這天劇組開工很晚,工作人員有一搭沒一搭地清理著積水的拍攝場地和被吹亂的道具,我穿過椰林準備回到旅館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我見到沈欽言和他的助理從另一間化妝間出來。他穿著便服,低頭和助理說著什麼,助理遞給他一份文件,他翻了翻,接過筆簽了名字,然後抬起頭來。他整個人舒適又自在,氣色好得驚人。
他真的非常好看,平時的一舉一動也都很得體優雅,難怪經常代言各種奢侈品。
他和助理低語了數句,助理伶俐地從另一條路離開,他在我身邊停下,跟我打了個招呼。我聞到他身上那股香煙的辛辣味。聽到他和導演的交流我才知道,他並不抽煙,但飾演的角色則是手不離煙。香煙和打火機,是電影中穿針引線的重要線索。
晚飯之後,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
我對他露出笑容,「沈先生。」
他問我:「昨天晚上雷聲很大,沒有睡好?」
「嗯……也許吧。」我胡亂點頭。
「我看了天氣預報。颶風已經過去了,不用擔心。」
其實我睡不好不是因為颶風和雷電。
我心裡有點難過,掩飾性地低下頭去,聽到他說:「杜梨,我還有要緊事,先走了。」
我看著他的身影從面前閃過,心頭一顫,叫住了他,「沈先生!」
他站住,回頭靜靜看著我。
明明距離不過幾尺,可距離卻像萬丈鴻溝一樣。在任何話說出口之前,一股悵然湧上了我的心頭。敏姐說得對,他是公眾人物,固定女友是著名主播,萬一被人發現我們交往甚密,絕不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我想,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註定的。
我說:「其實,其實沒什麼。」
他「嗯」了一聲,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我沒再看他的表情,低著頭從另一條路離開,回去取我的行李。
我的行李箱很沉,因為我只要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會帶上兩台以上的筆記本——偏偏昨晚的暴雨之後,地上一片狼藉,沙土上根本沒有辦法拉著滑桿,只能費力地拖動著走向碼頭。
走得近了,我就看到一條漆著白漆的遊艇從遠處高速駛來,最後停靠在碼頭邊上。白色的船隻襯托著蔚藍的大海,說不出的好看。離得近了,船身上的文字特別醒目,是「DUYAO」。
我知道大哥最近買了艘遊艇,當時還頗感詫異,因為大哥不是鋪張浪費的人,他那麼忙,根本沒時間乘坐,大哥當時的回答是「姚瑤提過,坐著遊艇看荔灣海峽,一定特別美」,所以不假思索就買了。
我想,愛情就是這樣,願意為了對方無條件付出。對於一向忙於工作的大哥來說,能找到一個他願意為之付出的人,也是幸福的。
我腦中轉著這些念頭,心神不屬地往碼頭走。海浪靜靜地拍著海岸,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我走了幾步又扶著遮陽帽回過頭,想最後再看這個小島一眼,才知道海邊並非沒有人——在我身後數步的人,居然是顧持鈞和鄒大導演,旁邊還有幾個穿著劇組制服的工作人員。
顧持鈞一臉焦急,鄒導演無奈地跟他說:「是這樣的,劇組的發電機一台燒光了油,一台似乎壞了,所以一大早的,組裡的兩條船都回去了,最早的那條要半小時后才能回來。顧持鈞,你再登半小時吧。」
「我昨晚已經在島上待得太久了。」顧持鈞眉宇間有憂色,擰著眉道,「碼頭上有船。」
鄒導側過臉問了身邊的工作人員幾句,「不,這不是劇組的船——」
我略一遲疑,看向顧持鈞,指著碼頭邊上的遊艇說:「顧先生,那邊的遊艇是來接我的,你不介意的話,跟我一起回市區怎麼樣?」
他沒有任何遲疑,對我露出真摯的笑容,「好,那就麻煩你了。」
遊艇分為上下兩層,不算特別豪華,以舒適為主。除了船長外,遊艇上只有我和顧持鈞兩人,我請他隨便坐,他向了我的名字,對我微笑說:「這次真是謝謝你,杜小姐。」
「不客氣,恰好順路,」我輕輕搖頭,「反正我也要回靜海。」
說實話,我是第一次距離他這麼近,沒想到和這位傳說中的明星能有機會這麼近距離接觸,之前在片場雖見過幾次,但都是遠觀,從未有機會和他說話,依稀覺得他是傳奇般的存在。現在他就在我面前一兩米的距離,我終於可以把他看得仔細一點了。
他很高大,肩膀寬挺,衣服架子般的身材。我記得不錯的話,他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但依然穿什麼都很襯人。敏姐曾經告訴我,很多時候,明星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姿態和氣質。影迷們提到顧持鈞總是不吝讚美之詞,讚美容貌的自然不少,但更多的是稱讚他的風度——以我這幾日所見,倒不算太誇張。
此時的他微微頷首,落座姿態無可挑剔,沒多說什麼。明明未發一言,我卻不知為何,和清楚他的意思是「承你好意,不再跟你客氣。」
回去的路程需要一個小時,浪費時間太無聊,我乾脆從行李箱里取出筆記本電腦,說道:「我有點事情處理——」
話音未落,脆生生的童音忽然在船艙內響起。
這艘遊艇隔音做得極佳,因此那童音響起來的時候極為驚人。
那是個嫩嫩的小女孩聲音,聽上去絕不超過五歲,「爸爸,接電話啦!」
這聲音又脆又甜蜜,我嚇了一跳,以為遊艇上在我毫無察覺的時候多出來一個小女孩,環顧四周,第二聲「爸爸,爸爸,快點接電話哦」響起來之後,我才發現這是顧持鈞的手機鈴聲。
我目光掃過去,顧持鈞拿起手機站起來,風衣下擺輕輕撩動,他站著對我略一頷首,一邊接聽著手機去了船頭。
「——小竹?爸爸馬上就回家了……」
他站在船頭,我在船艙內,說的話我只能零零碎碎聽到諸如「病了就不要亂跑」「要聽媽媽的話」這些非常溫柔的話語。
十分鐘后他才回來,我從電腦上抬起視線看著他。
大抵是我眼裡的好奇之色沒藏住,他微笑著跟我解釋,「打電話的是我女兒。」說也奇怪,之前我覺得和他相處頗有些小心翼翼,現在卻完全不覺得了。
「聽到那個鈴聲,我也猜出來了。」
「上周時,她趁我不注意,悄悄改了我的手機鈴聲。」他笑著說。他並不年輕了,笑起來眼角有細小的褶皺,但這又為他平添了一份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小孩子總是這樣的。我小的時候,也曾經把我爸爸的電腦弄得一塌糊塗。」
顧持鈞表示同意,「她媽媽剛剛打電話告訴我,她昨晚著涼了,發了高燒。」
我恍然大悟,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昨晚島上來了颶風,市區內應該也是下暴雨又降溫了。所以顧先生你擔心女兒,著急要回去?」
「是的,」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正在發脾氣,沒我在她又不肯吃藥,也不肯去看醫生,她媽媽正頭疼呢,勸也勸不動。」
我猛然想起敏姐提起顧持鈞時說的那句「為了愛情」,忍不住又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由衷地說:「顧先生,你真是個好爸爸。」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臉上閃過一絲沉思之色,「現在這個結論還是下得太早了,養育孩子是漫長而辛苦的工作,幾十年後再下結論吧。」
他真是個罕見的客觀的人。
遊艇很快到達靜海旁的私人碼頭,大哥派來的車已經在碼頭上方的海濱大道上等我了,司機打開車門正等著我。
顧持鈞大步流星走在我旁邊,我看到海濱大道上暫時沒有別的車,忍不住問:「顧先生,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杜小姐,我想你也有急事需要處理,」他對我微笑頷首,「我在船上已經叫了計程車了,」他話音未落,一輛黃色的計程車駛近在他身邊停下,「車子已經來了,今天你解我燃眉之急,我會記住的。」
「顧先生,再見。」
事情果真很緊急,車子載著我晃晃悠悠到了德薩投資銀行大廈,然後被人直接請進了電梯,最後進入了一間精緻的小會議室。
大哥和坐在上座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低語,兩人表情都很嚴肅,面前的長桌上攤著兩三台筆記本電腦。
「大哥。」
大哥看到我,綳得緊緊的表情有些鬆懈,他招手讓我過去,跟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道:「榮董,這位是我妹妹杜梨,」回頭看我,「阿梨,這是榮佳明先生,德薩的執行董事之一。」
在船上的時候,大哥跟我講了大致的情況,原來這位榮佳明先生是他研究生時代的後輩,現在,大哥正在跟他們談判,希望能成為德薩投資銀行的審計公司。
同行業中比較起來,盛宣規模並不算小,但德薩投行則是國內規模位居前三的投行。這次合作如果能夠成功,會讓盛宣的發展達到一個更大的規模。作為杜家的一員,我自然有義務幫助大哥。
我客氣道:「榮先生,你好。」
原以為我已經很禮貌,榮佳明比我還有禮,身體前傾,對我伸出手。
「杜小姐,久聞大名,」他彬彬有禮,「這次讓杜哲請你過來,是因為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幫忙。」
「請說說看。」
十分鐘后,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也就是說,榮先生懷疑有黑客竊取你電腦中的機密文件?」
「是,」榮佳明沉聲答我,「這一個多月,凡是我負責的案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泄密,我們的幾次投資情況都被泄露,損失非常嚴重。」
德薩投行內部,員工有兩台電腦,一是辦公電腦直接內網,一台接外網,重要的文件都是通過內網吸通傳遞。區域網與外網物理隔離,那些被泄密的文件是榮佳明內網電腦上才有的。
「我要先確定幾個問題,」我理清思路,開口道,「盜竊資料的方氏多種多樣,未必需要黑客手段。比如文件的複印件等。」
「文件只在我的辦公室。」榮佳明說。
「內部人員被外人買通,在下班之後進入榮先生的辦公室複製了資料?」
「我的辦公室有虹膜識別。」
「那趁著你不注意時……」
「監控錄像顯示無人進入我的辦公室。」
「最近系統有沒有無線設備或者外部計算機接入?」
「技術處查過三次,沒有。」
「那些可能失竊文件在其他電腦上有沒有備份?」
榮佳明輕輕敲了敲桌面,「絕對沒有。我們有自己的辦事流程,各部門把最終決議發送到我這裡,我看過,提出意見,再修改,再發送到我這裡。最終的版本只有我的電腦上才有。」
我說:「公司的組織結構呢,有嗎?」
他遞給我一份文件。
我仔細地查看。
榮佳明誠摯地看著我,「杜小姐,相信我,我對計算機並不是一無所知。我已經排除了所有的情況。」
「你們的技術部門都排查過了嗎?」
「一籌莫展。」
「三天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不是監守自盜就是能力不夠,」榮佳明言簡意賅,「我需要更厲害,不,最厲害同時也信得過的程序員。這時,我想到了你。」
「榮先生,可我不能保證自己是最厲害的。」
「不會,」榮佳明綳得緊緊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點點真誠的笑意,「杜小姐你的名聲我有所耳聞。杜哲也說過,你想來做的比說的好,我對你有信心。」
這高帽子戴得讓人很舒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好吧,請把您的筆記本給我,讓人帶我去機房。」
德薩投行的機房在地下一層,裡面有十幾台PC和兩台最新型號的小型機——我咂舌,果然是三大投行之一,花錢也真是不心疼,不過是系統內部的伺服器都如此奢侈。這麼充足的資源,自然有閑置的計算能力做別的事兒。
技術人員在機房等我,榮佳明和大哥似乎也是第一次到機房,兩人好奇地環顧四周,大哥說:「這裡真是冷。」
「還好啦。」
技術部負責人也早早在此等候了,我跟他拿到管理員賬號后,榮佳明問我:「還需要別的幫助嗎?」
「不需要了。」我習慣性地取出我的筆記本,打開鍵盤果斷地拆下來,「我用自己的鍵盤。」
他們離開之後,我端坐在一排屏幕前,順手抓過了耳機帶上,盯著屏幕,開始熟悉系統。手指如飛地快速輸入賬號,十幾塊屏幕陸續變了界面,整棟大廈的三維構圖清晰可見。
如果網路時間也有六界眾生的話,管理員賬號無疑就是系統里的神。它無所不能,可以創造,可以消滅,當其他人的資料統統不在時,它依然存在。
大公司的系統我之前分析過許多次,都是大同小異。我花了半個小時熟悉系統,基本摸清了結構。這棟大廈是德薩的三大總部之一,上下一共兩千七百人,人均至少一台電腦,再加上伺服器,屏幕上亮起來兩千多個紅點。不知到底是誰,可以直接從董事的電腦里竊取文件。
我把這些電腦一一標註出來,又調用了最近一個月伺服器的信息記錄文件,開始了深入的分析。我一忙起來就渾然不知時間,連晚飯都忘記吃。我現在的行動,就是大海撈針,在數據的海洋里尋找那一點點蛛絲馬跡。
我想忙碌起來也好,那就不用想一些讓人煩心的事情了。
晚上十點后,我布網也布得差不多了,大哥接我離開。
在回家的車上,大哥一邊開車一邊問我:「怎麼樣?」
「有了一點頭緒,」我說,「將下來的事情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大哥沒有細問技術問題,「阿梨,辛苦你了。如果能喝德薩談妥這次合作,你勞苦功高。」
我說:「還好了。我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意思的案子了。」
大哥的臉在後視鏡里顯得不以為然,「你覺得這是有意思的遊戲,樂在其中,可德薩損失了數億。」
「這也不是我的錯啊,」我嘆氣,「安全系統留下了漏洞給黑客鑽空子,那有什麼辦法?」
「哦,這麼說……果然是黑客。」
「是被收買的黑客。要知道,從一個系統盜取秘密,內部人手比外部容易得多。」我伸了個懶腰,「但要抓到人得觀察一陣。」
大哥看我一眼,「黑客不都是獨行俠?」
「這是錯誤的觀念,」我說,「大哥你知道的,最優秀的黑客通常存在於兩個地方,一個是政府部門,一個就是商業機構,這要看黑客對錢的重視程度了。」
大哥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自從成年後就幾乎沒在家裡住過——求學階段不必說,後來又進入金融界,滿世界當空中飛人。等到回國接手盛宣之後,他也沒回家住,一是因為我家在郊區的別墅,每天早上進城是件苦差事,二是因為他需要個人空間。他現在的固定居所是市中心的一套高層公寓,和盛宣距離很近,站在窗口可以眺望盛宣所在的金鉤大廈,步行五分鐘即到。
這屋子是大哥幾年前買下,入住約莫一年,我也是第一次來。每層樓兩家住客,保安嚴密,物業完美。進屋后環顧四周,那簇新的廚房、一塵不染的傢具和雪白厚重的長毛地攤都在說明這是一套毫無生活氣息的公寓。
「果然是一個人住得房間啊!」我感慨道。
大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這感慨毫無新意。」
「還有誰這麼感慨過?姚姐姐嗎?」
大哥不答,只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
「我又沒有說錯,」我揉揉額頭,「大哥,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
「再看看。」
「還要再等?」
大哥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景,眉心蹙起來。
「怎麼了?」我呆了呆,「難道是姚姐姐不願意嫁給你?那大哥你要再努力哦!」
大哥瞪我一眼,我「咦」了一聲,「難不成我猜中了?大哥,不是吧!」
「瞎說什麼,」大哥說,「我們之間是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嗎?」
「先忙你的事吧。」
大哥自然有他的煩惱。爸媽對我要求並不高,但大哥身為長子,肩負著責任比我想象的葯大得多。盛宣會計事務所是爸爸的一片心血,我的觀點是馬馬虎虎過得去就可以,但大哥卻不這麼想——他不但想著繼承,更考慮著如何發展。
第二天我繼續處理那起棘手的事情。
分析,隱藏文件,加入代碼——瓮中捉鱉也需要時間,我花了足足一天時間,最後得到了一個IP,是銀行內部的某人。
我調出攝像頭的畫面,跟大哥和榮佳明解釋:「就是他了。」
剩下的事自然不歸我管,我坐在機房通過監視器,看著那個年輕人被帶走。其實他也是個優秀的人才,可惜遇到了我這樣的對手。
榮佳明站在我身邊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解釋道:「是郵件系統。」
「我分析之後發現,泄露方式還是最傳統的木馬,但木馬的植入辦法很高明,是通過郵件系統。電子郵件從一個網路傳遞到另一個網路,從一台機器傳輸到另一台機器,整個過程中的電子郵件都是以明文的方式傳輸的,在電子郵件所經過網路上的任一系統管理員或黑客都有可能截獲並加以更改。」
「他是個很高明的黑客,在內網系統的每個網段都植入了高級的木馬——我之前從未見過這種針對路由器漏洞的木馬,可以把自己偽裝成無害的程序,高明到任何安全軟體都無法察覺,估計是他自己發現的漏洞。我以牙還牙,在系統內網的每個文件上都增加了一個隱秘的密鑰,得到了流出的文件后,看這份文件的簽名軌跡,就順藤摸瓜,抓到黑客。」
窗外天色漸晚,我也有些疲勞,伸了個懶腰,和榮佳明寒暄了幾句后,他送我下樓,說了一堆感謝我的話,然後因為要處理黑客,又去忙了。
大哥帶我去吃飯,到達飯店時我們坐下點了單就開始等待,這家店因為生意太好上菜很慢,我們並不著急。大哥說姚瑤十分鐘后才到,可以多等待,隨後問我抓到黑客的全過程。
大哥不算是徹底的電白,不少商業軟體都熟悉極了。他認真地聽著,忽然問我:「阿梨,當年你黑了我的郵箱,是怎麼做到的?」
我沒想到大哥會提起這件事。我十幾歲的時候,正瘋狂迷戀計算機的一切。在對各種計算機語言熟悉到一定程度后的某一天,我萌發了做黑客的興趣——不是為了破壞也不是為了金錢,而是好奇心和成就感驅使,我想每個Nerd都有這樣的時刻。
在強大的編程功能之下,我的黑客之路走得很順。後來的某一天,在我和大哥因無聊的小事吵嘴之後,我和他開始了一段網路攻防戰——我黑進他的郵箱,他修改密碼,我再次黑進。最後我用大哥的名義給一位暗戀他已久的女孩子發了表白郵件,險些造成大哥和他當時的女友分手——雖然沒多久他們還是分開了。
「我用了許多辦法。」
「比如?」
「最開始的話,我只需要偷看你輸入密碼就行了,因為我們很熟。」
「這根本算不上黑客吧?」
「當然也算,不過黑客手段也有很多種,最省事的是最好的。」我說,「後來你修改密碼之後,我用了密碼找回,提醒你一句,你的問題和答案都太簡單了;再之後,就是你想的那種……我黑了你的電腦,入侵你的攝像頭,記錄你的鍵盤,各種黑客工具任我挑選。」
他若有所思。
「大哥你問得這麼細做什麼?」我後知後覺的大腦忽然反應過來大哥在問我的是什麼問題,開玩笑道,「你要去看別人的郵箱嗎?」
我本事開玩笑,但他沉默不語,臉上的神色說明他問我此事絕不是一時興起。
我實在是太驚訝了,睜圓了眼睛,彷彿聽見了火星撞地球。大哥平時對我的要求也就那麼多,比如維修電腦、從破損的硬碟里還原文件、幫他搜尋罕見資料等等,從未要求我用黑客手段做違法行為。
半晌后大哥搖了搖頭,「沒什麼,不用在意。」
他的否認讓我猶豫不決,我歪著頭想一想,「大哥,你知道的,我不再做黑客這種事情……」
「不。」他打斷我的話,「不必在意。忘了我的話。」
「哦——」我放心了,「好的。」
我話音剛落,就看到姚瑤出現在門口。我對她招手,「姚姐姐。」
我聲音實在不小,她轉過臉看到我,露出笑容,快步走了過來。
「阿梨,我聽說你跟喬希寧去島上拍戲?才去了幾天吧,好像晒黑了。」她一坐下就跟我玩笑。
「島上的陽光是很厲害的,我也覺得晒黑了。」
「在島上有什麼收穫嗎?」姚瑤對我眨眨眼,「看到顧持鈞了嗎?」
我點點頭,跟她提起我昨天回市裡的時候讓他搭了船。
她眼睛一亮,滿懷感慨地說:「他現在看上去怎麼樣?我以前特別迷顧持鈞的,他的每部片子都會去看兩遍。阿梨,他還像那時候一樣帥嗎?」
「當然了!不但帥,風度也特別好,涵養好得不得了,跟他說話覺得如沐春風。」我說,「他好像四十多歲了,看上去只有三十齣頭,一舉一動都迷人得很。他才是真正的大明星,走在任何地方都光彩照人。」
姚瑤支著下巴,一副著迷的神色,「我也好像去看看他的真人啊。可惜的是,他這麼多年都在國外,一次都沒有回來,想看都看不到,連張照片都沒有。」
大哥開了口,「他不太可能回來。」
我和姚瑤都是一愣。我的大哥會關心一個已經息影的明星?
「怎麼?」
「顧持鈞的財產一直都是盛宣在打理,」大哥淡淡開口,「當年,他跟電影公司解約,徹底凈身出戶,餘下的錢僅夠買張機票。離開的心思堅決到這個程度,怎麼可能回來。」
這倒是前所未聞。姚瑤呆住了半晌,失魂落魄地開口:「新聞里倒沒說……不過的的確確不太可能公之於眾。啊,我真是沒想到……那他去國外的時候,會不會生活艱難……」
大哥瞥了姚瑤一眼,他是習慣性的不動聲色,現在卻有點不以為然,「他息影了這麼多年,難為你還記得。」
姚瑤嘆氣,「少女時代的偶像總是難以忘懷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沈欽言。」
我沒想到會從大哥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睜大了眼睛。
姚瑤也是一怔,似乎沒想到大哥會提起這個人,「你怎麼忽然提起他了?」
大哥神色正常地說:「你不是經常在看關於他的新聞。」
姚瑤「哦」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道:「嗯,當然,沈欽言也是不錯的,準確地說,我喜歡他在電影里扮演的角色,所以有時候會留心他有沒有什麼新片。」
說笑間,我們點的菜終於上了桌。我偷偷打量一眼大哥和姚瑤,兩個人言笑晏晏,關係看上去好得不得了。這讓我覺得昨天大哥隱約跟我表示過的他和姚瑤之間存在一些問題,這事是錯覺。在我面前,兩人還是完美的「兄嫂」形象,談笑中一點異常都沒有。這就是成年人的愛情,往往低調含蓄,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會想辦法解決吧。這是成年人才有的氣度。
一頓飯吃到最後,我們的話題也由明星轉到了我的工作上。
我說:「是啊,我已經打算跟喬希寧請辭啦。」
姚瑤笑了笑,「以後做什麼工作?」
「來盛宣工作。」
聽大哥又舊事重提,我連連搖頭,「不去。」
姚瑤說:「很少看到你這樣的,自己家的公司卻不肯去。」
大哥說:「肖揚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我過些時候問他。」
姚瑤問我:「肖揚是誰?」
「我大學時候的學長。」
「啊,」姚瑤笑起來,「和你關係不錯?」
「是的,我們是不打不相識。他一直蠻關照我的,現在他一直有介紹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工作給我。」
「不論如何,下一份工作不能再三心二意了,這對你的發展不利,」大哥簡要地說,「實在不想工作的話,就回大學去讀書,把所有能拿到的學位都拿到。」
我忍不住笑了。對大哥來說,只要我不再做不靠譜的明星助理,其他工作他統統可以接受,至於我是否要讀一輩子的書,他半點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