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破宅子還不如不繼承呢!
一個半小時后,沈樂愣愣地坐在寫字樓的會議室里,左手邊,右手邊,堆起厚厚兩疊文件。
文件中央,一張巨大的地圖,用紅筆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地塊。
「啥?我的遺產?這麼大一棟……房子?宅子?」
「是的,一棟古宅。」律師先生笑得篤定又親切:
「東西兩路,每路三進,總面積2000平方米。放心,不是文物保護建築,可以隨便折騰。」
「嘶……」
沈樂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就連胸口掛著的銅片,也跟著微微發燙。2000平方米!2000平方米的宅子!
這年頭,多少人拼死拼活,上Top2大學,進大廠,996,007,只為有屬於自己的片瓦遮頭。而他,什麼都沒做,就有了一棟兩千平方米的宅子!
哪怕地段過於偏遠,在什麼十八線的小縣城,這樣一棟宅子,至少也能賣個幾百上千萬的,瞬間實現財務自由。至不濟,也有地方住了!
他努力鎮定了一下,再鎮定了一下,把這些數據回味一遍,揉揉太陽穴:
「等等……你說我堂祖父……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家裡有這個長輩……爺爺沒說過,家裡的記載也沒有過……」
「沈樂先生,我們既然找上您,肯定已經確保了資料的準確性。」律師先生推了推銀絲眼鏡,窄窄的眼鏡邊反射出一道銀光,晃得沈樂雙眼微微一眯:
「總之,這棟祖宅,是您的堂祖父,沈隱墨老人家的祖產。改革開放以後落實政策,返還到他父親名下。
他老人家是獨子,年輕時出國,沒有後代。按照他的心愿,這條街的產權遺贈給戶籍還留在老家的,和他血緣最近的後人——也就是您。」
唔,不管怎麼樣,白得一棟房子,總是好的。沈樂平了平氣,隔著衣服按了按繼續發熱的銅片,龍飛鳳舞,開始在文件上簽字。一邊簽,一邊聽律師先生陳述:
「按照沈老先生的遺囑,這棟老宅,二十年之內,不能再次轉移產權。您繼承了這筆遺產,就只能自己開發了。」
「我知道了。」沈樂的心思全在簽名上,頭也不抬,輕飄飄地回答。
不能賣就不能賣,房子什麼的,要租出去還不容易嘛!
東西兩路,每路三進,也就是說,一共六個院子。他自己住一間——哪怕住一個院子,還能租五個院子出去。
就算地段太差,一個院子租金一千塊,也能月入五千。從此,他就是躺著收租的人啦~~~
他飛快簽好字,拉著一行李箱文件,被律師先生送到門外。這邊出門,那邊事務所的接待室里,就閃出來一個胖胖的,細眉細眼的中年男人:
「怎樣怎樣?他收了嗎?」
「收了。」送走了沈樂,律師先生也解除了板板正正的狀態,悠然往下一癱:
「我說老胡啊,以後你可別給我找這種麻煩。幾天功夫,無中生有給他造個堂祖父,造好全套文件,再哄他接受遺產,我容易么!」
「哎,這不是我孫子欠他救命之恩么,怎麼樣都得還。」老胡笑得滿臉無奈:
「能用錢還掉是好事兒,總好過幾十年以後賣身給他,花個幾十年、上百年來還。再說了,我這不是付了律師費了么——」
「律師費可不夠!那小子身上有點東西的,我差點沒哄住他。還把我這玩意給廢了——」
律師先生摘下眼鏡,往老胡身上一丟。銀絲眼鏡明亮的窄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一片黯淡,像是氧化了幾十年的樣子:
「你得賠我!」
「行,賠,賠!……嘶,是什麼把這玩意燒成這樣……」
律師先生,和「遺產」背後的主人勾勾搭搭不提。沈樂順著文件上的地址從帝都飛魔都,辦完房產轉讓手續之後,從魔都乘車向西六十公里,直奔珠溪鎮。
來到鎮上,從小鎮中心商業街走到小鎮邊緣,再繞過一片歪歪扭扭的私房。越走越偏,越走越偏,終於,站在這條地圖上名為「南華街」的老街盡頭,臉龐扭曲。
珠溪鎮嘛,他知道,是他老家,小時候爺爺還帶他回去過。但是,他怎麼不記得,鎮上有這樣一條街?
而且這條街也太老了!
青瓦白牆,一條潺潺的清溪,溪上小橋橫跨,連接著清溪兩岸的街道。看著倒是很漂亮,但是河道兩邊的小街,小街上的短巷裡,所有房屋,肉眼可見全都是木頭房子;
住戶勉強有幾家,都是平房,門只開小小的一扇,木製的窗框外,鐵欄杆已經蒙上了厚厚的銹跡,沈樂一路走過去,甚至看見了兩個小小的煤餅爐子,冒著裊裊白煙;
臨街的店鋪,除了老街盡頭那家羊肉麵館,就沒幾間開的。差不多都是房門緊閉,櫥窗全都上了一尺寬、兩米長的排門板,遮掩得密密實實;
那些沒人住的房屋,瓦片頂上,高高低低的野草隨風搖曳,甚至還有幾棵小樹身姿挺拔;
牆角處,台階上,甚至排門板的下半部分,滿滿的都是青苔……
站在這條老街的盡頭,恍然有一種穿越時光,一腳踩回一百年前的感覺。
至於人氣……人氣……
這一條老街,三四百米的長度,河兩邊街道上的所有房屋。從頭走到尾,從尾走到頭,有人住的不到三分之一。
哦,對了,整條老街一頭一尾,還有一個疑似佛寺,和疑似道觀或者城隍廟。連這個,也——沒有人。
沈樂欲哭無淚。
這麼低的人氣,我想把宅子租出去給人住,租得出去嗎?
人家不會以為這是鬼屋吧!!!
租不出去的話,兩路三進的大宅子,我要日常維護修繕,那都是個巨大的吞金獸啊!
「算了,至少住的地方有了……」
沈樂垂頭喪氣,在包里翻翻,掏出一份文件、一串鑰匙。按照文件上的地址,沿著老街,一家一家找過去:
「南華街15號……16號……17號……18……18……18號!哇哦!」
沈樂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南華街18號,也就是他拿到的那棟老宅,在老街上鶴立雞群:
它並沒有縮在短巷裡,而是直接佔據了南華街的一段。正牆門前有三級石階,石階盡頭,赫然是一對朱漆門戶,磚雕門樓繁複精美:
「石榴喜鵲……」
「蓮花海棠……」
「祥雲仙鶴……」
沈樂後退兩步,上前兩步,再後退兩步,再上前兩步,眼珠子幾乎要貼到門樓的浮雕上。光是一個門樓,拱眼壁、上枋、下枋,就有三種不同的磚雕圖案,正中「嘉夷攸昌」四個字筆力遒勁,顯然是大家所書。
字牌兩側,兩個一尺見方的正方形磚雕遙遙相對。磚雕左側三英戰呂布,呂布頭上的雉雞翎子,彷彿在空中獵獵作響;右側四猛八大鎚,金銀銅鐵四種大鎚,精細到了鎚頭上的花紋都各自不同。
「光這個門樓就看著像大戶人家……」
沈樂一邊嘀咕,一邊拿鑰匙開門。跨過高高的門檻,臨街第一進是轎廳,三開間門樓,七間架梁,花窗的冰裂紋、梅花紋、萬字回紋、如意紋,每一扇都不重複;
第二進是正廳,雖然雕梁黯淡,彩畫蒙塵,還是能看見石墩上的麒麟栩栩如生,柱頭上雕刻的倒垂蓮花瓣分明,正廳十二扇廳門,雕了十二月的月令花,各個不同;
第三進就是住人的房子了,踏過水磨方磚上的青苔,微微仰頭,便見一座三開間的二層小樓,靜靜矗立。青瓦白牆,樓下十二扇落地長窗靜靜關閉,樓上美人靠悠然舒展,隔著歲月,彷彿能看見佳人倚樓眺望。
沈樂穿過樓前一掛藤蘿,投下的密密麻麻綠蔭,開門進去。一進門,正中兩把太師椅背後,那座十二扇落地座屏,就看得沈樂輕輕倒吸了一口冷氣:
「哇哦……這玩意可貴重了……看上去是花梨木的……不知道哪個朝代,看式樣,像是明代的?我那位堂祖父,或者堂祖父的祖上,是真的有錢啊……」
按照遺產轉讓的說明,這棟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傢具、陳設,乃至花草樹木,全都歸他所有。宅子不能賣,可沒說裡面的東西不能賣,這座屏風如果真是明代花梨木的,只要賣出去,他就瞬間財務自由了!
座屏前方的條案上,紫銅香爐里沉積了半爐香灰,稍稍走近,彷彿就有香煙裊裊。香爐左右,燭台上紅淚猶存,燭台左右一對玉壺春青瓷花瓶,線條流暢,身姿綽約,如有玉光在上面流動。
「這香爐說是宣德爐我也信啊……可惜裡面都是香灰,不好掀起來看落款……」
沈樂嘀咕著從正堂左轉,卧室里,一張黃花梨歲寒三友雕花的千工床安靜矗立,簾幕低垂,幽香隱隱。
床邊上,牆邊,檀木喜鵲登梅雙枕貴妃榻,黑漆鑲螺鈿鳥雀牡丹紋五斗櫥,黃花梨靈芝紋翹頭案……
觸目所及,每一樣傢具,全都是有年頭的老物件。
但是沈樂一時間,並沒有想要把它們賣了發財。他左摸摸,右看看,搖一搖有點晃動的花盆架,再開門出去,摸一摸邊緣有點霉爛的柱腳,雙眼放光:
「這些東西都修一遍,要是能給銅片充能,那不得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