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衣人
林伽若點點頭,說:「那天你抓走了袁興之後,我晚上住在袁府便有心留意他夫人的舉動……」
她在袁興夫人房間呆到半夜,袁夫人一直坐在床邊,鎮定自若,完全沒有白日的驚慌失措,似乎在等著什麼人。之後一個黑衣人翻窗進來。
果不其然,他一進門就說:「如今袁興已被錦衣衛帶走,他開不開口都是早晚的事,如今之計,你先找機會逃走,他們再查也查不出什麼。」
袁夫人苦笑,盯著黑衣人說:「逃走?逃去哪裡,之前是你們答應我的,我如果勸服相公交出軍餉押送路線圖,你們就放過我們一家人,不再追究相公之前賄賂官員買.官的事。如今相公被抓,你們卻想擺脫乾淨?」
黑衣人握緊拳頭道:「你這又是何苦,當初主上安排你接近袁興,無非就是為了監視他。如今你已經完成任務,何必還要執迷不悟?」
她無奈笑笑,自己也想問問為什麼,可是,畢竟是相處十幾年的夫妻,她早已經把袁興當做至親愛人,怎麼忍心看他在詔獄受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
袁夫人道:「主上對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其實我知道,今晚你是主上派來殺我的。」
「你…」
好歹她是主上親自挑選培養的棋子,她有自知之明。依那位的性格,斬草除根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只求讓我明日見相公最後一面,讓我走的安心一些。」
黑衣人看出來有些猶豫,看起來似乎早就和袁夫人認識:「好,我答應你。」
容墨聽完林伽若的描述,面色沉重:「看來,這個案子是袁興做的無疑。只是那個黑衣人和袁興夫人口中的主上到底是誰?」
林伽若撐著下巴笑道:「暫且不管主上是誰,袁興夫人明日一定會找機會來北鎮撫司。明天自然會結案了。」
容墨直視林伽若的眼睛,內心頗為複雜,三天前他就見過這女子了。說來也奇怪,如今錦衣衛在老百姓眼中無一不是凶神惡煞的存在。不知何時起,甚至還出現一些關於「飛魚服、止嬰啼、綉春刀、催命符……」的民謠,所以凡是錦衣衛出行之處,人群都是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絕不敢直視他們。容墨辦案對視線尤其敏感,所以他當時就留意了這個女子,她眼中沒有絲毫恐懼驚慌,反而充滿驚奇探究的意味。不得不承認,她的眼睛清亮透徹,水靈靈的真的很美。
紅暈漸漸爬上女子的臉頰,「咳咳,大人你這麼盯著我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嗎?」老實說,被男人這麼長時間審視,還真有點不適應。
容墨回神,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不對勁,立馬轉身開門出去道:「明日隨我去錦衣衛登記報道,你先在這等著,不要出去。」
說完,容墨就出去了,不一會,他手裡拿著一套男性的衣服進來遞給她,「這是府里下人的衣服,我讓管家找的。你既然要男扮女裝,就越少讓人知道越好,對外我就說你是我的隨從,暫住府里。」
「那剛才管家不是看到了?」
「我已經吩咐過他不要聲張。他自我幼時就照顧府里,不用擔心。你先換上衣服,管家在門外等著,他會安排的。」說完,容墨就出去了。
林伽若楞了楞,忽略心裡莫名的一點點失落,道:「好的。」
等到她換完衣服出來,只有管家一人,容墨不知道去了哪裡。
余管家和藹的笑笑,說:「公子不必擔心,少爺去用膳了。老奴先帶您去自己的房間,好好收拾一下。」
「多謝管家,有勞您了!」不愧是大戶人家,看管家遊刃有餘的處事作風,林伽若很難把剛才管家第一眼看見自己露出的揶揄眼神聯繫到一起。
第二日,容墨便帶著林伽若去司里登記,領取官服。待林伽若換完合身的飛魚服,佩戴佩刀,再裝扮一下,妥妥的一個清秀男子模樣。不得不說,她還是很興奮的,在電影里經常看到跟自己親身體驗的感覺實在太奇妙了。
容墨看著面前換完官服,興奮的不知所以的林伽若,不禁好笑:「行了,別看了。隨我一道去詔獄。」
林伽若一聽到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頓時安靜下來:「是,大人!」
詔獄自漢武帝時期就有記載,顧名思義,是皇帝直接下令管轄,關押欽定犯人的牢獄。而明朝錦衣衛的存在卻把詔獄這個權利發揮到極致。洪武二十年,朱元璋發現詔獄被錦衣衛搞成了非法凌虐,刑訊逼供的地步,所以下令取消。沒成想,朱棣又重新恢復北鎮撫司執掌詔獄之權,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統治。
至此,詔獄在明代完全演變成了打壓朝臣的手段。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
林伽若一進去,就被裡面的場景驚呆了。原諒她作為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思維,警察審訊注重人權,最常採用的是打心理戰。雖然她早在進去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四周各式各樣的刑具給嚇了一跳:拶指、上夾棍、剝皮、舌、斷脊、墮指等,不時飄來的慘叫聲,陰森漆黑的環境,以及捂著鼻子也掩蓋不住的血腥味,都在衝擊著她內心極限。
等到林伽若看見面前已經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氣的袁興,縱使知道有罪,還是唏噓不已。
容墨坐下,看了一眼林伽若,她點點頭。隨即朝袁興道:「袁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招嗎?」
袁興披散著頭髮垂著頭,似乎什麼也聽不到。
「呵,想想大人也是可憐,只是可惜貴夫人一早就在府外等著見她心愛的相公一面。」
聽到這,袁興掙扎著把頭抬了抬,嘶啞著聲音響起,給這個地方更添一絲陰森味道「我家夫人什麼都不知情,別為難她。」
「哈哈哈,果真如傳聞一般,袁大人是個愛妻如命的好相公。罷了罷了,今日我就大發慈悲,讓她見你最後一面。」說完容墨朝林伽若看一眼,示意把人帶過來。
林伽若會意,把早已等候多時的袁夫人帶進來。
「相公……」見至男人半死不活的殘喘模樣,女人撲到在他身上崩潰痛哭。
「夫人,你,為何要過來,快走。」袁興儘力抬起手,撫摸著她的頭髮。
「相公,燕兒蒙你不棄,待我這般。我,我對不起你。」袁夫人淚眼婆娑著看著他道。
她突然轉頭決絕的看著容墨道:「整件事情都是我策劃的。我知道相公負責這次軍餉押送,所以偷走了他的路線圖。」
容墨好笑的看著她:「你一介女子有如此膽量?再者,你需要軍餉做什麼?」
袁夫人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只是一味想把罪責背到自己身上。
「胡言亂語,容墨,這不干我夫人的事,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一時鬼迷心竅對這批銀兩起了貪念。是我,是我把路線圖給了那伙山賊,我和他們商量好對半分。」袁興急的滿臉通紅,傷口崩裂鮮血直流。
容墨笑了,示意手下寫好供詞,走上前讓袁興畫押。
突然,袁興睜大眼睛,嘴角吐出一大口黝黑暗血。
容墨心道不好,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抽出刀指著跪在袁興面前的夫人,「袁夫人,你可真是狠心,居然下的去手。」
袁夫人鎮定的扔掉手中銀針,整理男人的衣冠,冷笑著說:「與其讓他受你們這些錦衣衛的折磨,不如我來解脫他。」
容墨緊緊盯著她:「說,你到底是誰,背後是何人指使?」
「事到如今,問這些還有意義嗎,省省吧。」
她剪了男人的一縷頭髮和自己綁在一起,對著屍體道:「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是你說的,相公,燕兒來陪你了。」說完,嘴裡用力咬破齒間的毒包,安穩的緩緩躺在男人的胸膛,嘴角含笑的閉上眼睛。
林伽若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她沉默的走上前查探二人鼻息道:「兩人都已經死了。」
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袁夫人不可能說出關於黑衣人和那位主上的任何線索,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袁興。讓他免受折磨是燕兒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容墨對黑衣人還是不放心,可是如今唯一的線索已經斷了,只能放下,之後再做打算。
他見林伽若獃獃的蹲在那,猶豫一會道:「林伽若,走了。」
林伽若清醒過來,跟著容墨出去。
「別放在心上,這種事你以後遇到的多就習慣了。」如今這年頭,人人自危。
「嗯,我知道袁興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憐兩條性命就這樣沒了。」她還沒有適應過來。
容墨回頭拍拍她的肩膀,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