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關斬將(八)
林苒打算自己開車,程如墨趕緊將她攔下來了,等陸岐然過來了,將她手裡鑰匙奪過來給了陸岐然。
程如墨拉著林苒上了後座,陸岐然將車子打燃了,正要發動,程如墨忽說:「等會兒!」說著往車後面看了一眼。
林苒冷笑一聲,「還有什麼好等的!他們現在一家三口恐怕正和樂融融呢,還想得起跟過來!」
程如墨嘆一口,對陸岐然說:「走吧。」
車開出去好一陣了,林苒抱著手臂順著大敞的車窗望著外面,緊抿著嘴一言不發。程如墨看著這狀況頗為擔憂,伸手將林苒手握住了,「林苒你說句話。」
林苒緩緩轉過頭來看她一眼,「這一桌子菜拿去餵豬,豬還願意哼哼兩聲以示友好。現在大幾千打了水漂,你心不心疼?」
「錢是其次,」見林苒總算願意說話了,程如墨鬆了口氣,「老太太好歹是林森母親,不是仇人。要有什麼和平解決的方法,總得試試。」
「哼,我倒是願下血本試,但也得人家買我帳啊?我算是看透了,她就是覺得林森和孫小姐是天作之合。那行,我也覺得他倆挺合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好啊?我也不是大肉包子,隨他們鬧去,明天一併掃地出門,眼不見心不煩。」說著,將無名指上的戒指擼下來,作勢就要往外扔去。
程如墨眼疾手快,立即將她手臂攥住了,「姐姐你別衝動,這可好大幾萬,你不想要,給我拿去當了也行啊。」說著將她手裡的戒指拿下來,放進她包里了,「你別在這兒扔,要扔也得當著林森的面扔。」
程如墨嘆了口氣,「平心而論,林森現在這處境,腹背受敵,確實也挺尷尬。」
「敢情我成他敵人了?」林苒不由抬高了聲音,「今後要陪著他一輩子為他生兒育女的是我可不是他媽!」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設身處地想想,要是你媽死活不同意林森……」
「我爸媽可沒多樂意,但我據理力爭軟硬兼施軟磨硬泡什麼手段沒使出來?他呢?就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占我房子吃我東西回頭還哭哭啼啼覺得我欺負她!有骨氣她別去啊!吃都吃了裝什麼聖母白蓮花!我跟她非親非故,請她吃飯是看林森面子。見過不要臉的,還真他媽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正說著,林苒手機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立即掐斷。那邊又打過來,林苒長按著電源鍵,直接關機了。
程如墨活到至今,也只在三流家庭倫理劇里見過水深火熱的婆媳關係,這會兒身邊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可自己除了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也實在有心無力。
「林苒,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肯定都支持你。但你也要好好想想,你跟林森在一起的初衷是什麼。」
林苒也不知聽沒聽到這句話,將手肘撐在車窗上,望著窗外,再不開口。
——
到了之後,程如墨換了床單,安排林苒去洗澡了,又幫陸岐然收拾好東西,送他下樓。這會兒八九點鐘,底下跳廣場舞的正擺開了架勢。程如墨不由想到不久之前和陸岐然去吃螺螄粉,也是這樣的場景。
「今天讓你跟著過來看笑話了。」程如墨低聲說。
「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
程如墨嘆了口氣,「現在這個狀況,估計很難轉圜。」
陸岐然頓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搖了搖頭,「沒什麼不能轉圜的,只看他能有多大決心轉圜。」
程如墨一時沒說話。待穿過鬧嚷的人群,到了路邊,她忽然抬頭看著陸岐然,嚴肅問道:「你能不能答應我,這種難堪,以後千萬別讓我也經歷一回。」
陸岐然不說話,低頭靜靜看著她。隔著四月的夜色,他目光沉沉彷彿深海。半晌,沉聲說:「好。」
站著等了一會兒,來了輛計程車,程如墨伸手一招,對陸岐然說:「我明天白天要上班,晚上一起吃飯。」
陸岐然點頭,提著行李袋,轉身上了計程車,隔著車窗,跟她揮手道別。
車子走出去半晌,程如墨微嘆了口氣,轉身緩緩往回走。走了幾步,忽見樓前那大梧桐樹底下站著個人。程如墨忙加快腳步走過去了,「林森?」
林森喘著粗氣,平息了好半晌方說:「給你打電話沒人接。」
「哦我下來送陸岐然,沒帶手機。」
「如墨,麻煩你讓林苒下來,我跟她說幾句話。」
程如墨有些為難,「我不保證她肯下來,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
「你跟她說,她不下來我就一直站在這兒等。我有話跟她說,非常重要。要是今天說不成,今後就更沒機會能說了。」
程如墨看了林森許久,沉聲開口,「如果是分手的話,你就別跟她說了,但我想你還至於被人幾滴眼淚就騙過去了。林森,我認識林苒四年,和她是她殺了人我能幫著她分屍的交情。所以如果你辜負她,我絕對第一個讓你日子也好過不了。」她最後看了林森一眼,轉身往樓里去了。
林苒正洗完澡,穿著件大t恤坐在沙發上擦頭髮,見程如墨回來了,笑了笑說:「打擾你們團聚,真是過意不去。」
程如墨搖了搖頭,看她一眼,「林苒,林森在樓底下等你。」
林苒動作頓時停下來,半晌冷笑一聲,「他來做什麼。」
「說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你要不下去他就一直等著。」
林苒垂眸,過了片刻繼續擦頭髮,「那就等著吧,愛等多久等多久。」
程如墨也不勸,只上前去將客廳窗戶打開了,自己倚在窗前,往樓底下看了片刻,轉身往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了。」
浴室門關上的一瞬間,林苒手裡動作立即停了下來。她呆坐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邊,往下面望去。
那人站在樹影里,一動不動。
林苒低語一句:「真當自己是根木頭樁子了。」
便想到當時與他戀愛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出去旅遊。訂了大床房,林苒說不許動,他就真的直挺挺躺在那兒,挺屍一樣一動不動。後來人終於沒這麼呆了,但在意她的意見這一點卻始終沒有改變。
那時候林苒早見多了各種男人,對戀愛這事已是興趣乏乏。有次雜誌社出特輯,要去建築工地上的取景。林苒就是那時候認識林森的。他穿著件灰藍色襯衫戴著頂黃色的安全帽,在毒辣的日頭底下跑前跑后,按照他們的要求幫著踩點。
結束之後,林苒請他喝水,他將安全帽摘了,擰開瓶蓋將水兜頭淋下去,甩了甩頭,轉過來對她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林苒無端想到被淋成落湯雞的薩摩耶將身上的水甩乾的場景,心想這人牙齒真白,但也可能是因為曬得太黑。
拍攝進行了兩天,林苒也跟他接觸起來了。知道了他讀建築設計,也稍微了解他家裡的境況。林苒覺得難得的是,林森雖然是農村出來的,家境貧寒又是單親,但性格里全然沒有一些其他男人會有的那種畏畏縮縮怨天尤人——這人非常樂觀向上,哪怕拿著名校畢業證,最開始只能做些打雜跑腿的活,也從不抱怨。
林苒覺察到林森在追她,是在很久之後。因為這人對她的照顧動靜特別小,小得輕易就叫她忽略過去了。有一次幾個人出去玩,林苒崴了腳,林森自然而然將她背起來時,她才發覺情況不對。這人和她過去接觸的人完全不同,不顯山露水,但不知不覺間已將她生活全然滲透。她還沒來得及防禦,已直接到了一種極為曖昧的親密階段。
而這之後,距離林森正式跟她告白,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林苒明白過來,這人做決定總要深思熟慮,而一旦決定了,基本毫不動搖。他們做了一年半的朋友,最終成了戀人。這是林苒確定關係花費時間最長的一次。
她忽地想到程如墨的話:但你也要好好想想,你跟林森在一起的初衷是什麼。
林苒將窗戶關上了,頭靠著玻璃,閉眼站著。過了片刻,忽睜開眼睛,將毛巾搭在椅背上,轉身朝門口走去。
到了樓下,遠遠望見林森的身影了。她本是想慢慢走過去,腳步卻不自覺越來越快。林森聽見動靜了,急忙轉過頭來看她。
林苒望見他的目光,又立即放緩了腳步,走到了他跟前,冷聲問他:「你來幹什麼?孫小姐送回去了?」
林森沒接這茬,忽然不由分說伸手將她手緊緊攥住了,「我剛才給趙先生打了電話,房子他還沒出手,明天一早我就去跟他簽合同。」
林苒驚訝看著他,半晌才說:「你打算……」
「這事是我不對,我沒協調好。」
林苒靜了片刻,情緒任有些闌珊:「你媽怎麼可能答應搬出去,她願意過來,本就是想跟你一起生活。」
「要是她不搬,你肯不肯跟我去擠這套二手房?」林森低頭看著她。
林苒直視他的目光,「要我搬也行,你肯不肯在房產證上只寫我一人的名字?」
「我簽完合同就身無分文了,你肯不肯跟我?」
兩人這麼對視著,彼此都沒說一句話。過了許久,林苒輕嘆了口氣,「即便如此,我也不認為你媽媽就不會再干涉我們的生活。你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忍氣吞聲。你真要夾在中間,必然有左右為難的時候。但你能時時事事向著我嗎?」
林森看著她,誠懇說道:「我肯定不能,她畢竟是我媽。但我答應你,今後決不會有婆媳矛盾,只有母子矛盾。你現在回答我,你還肯不肯跟我?」
林苒低頭,不說話。
「你要是不回答,那就我替你做決定了。」林森用力將她往前一拽,緊緊抱住了。
忽然,他似是意識到什麼,問她:「戒指呢?」
林苒抿嘴一笑,「抵給如墨做伙食費了,你找她去贖吧。」
林森也一笑,「我現在只剩你了,你讓我拿什麼贖。」
兩人靜靜抱了片刻,林森交代了第二天簽合同的時間,便先回去了。林苒慢悠悠上樓,進屋見程如墨正端著個盤子坐在沙發上,盤子里盛著切好的水果。
程如墨沖她一笑,「來塊?」
林苒挨著她坐下來,拿牙籤叉了片蘋果,「你不問我林森說什麼了?」
程如墨搖頭,「陸岐然說,事情沒有什麼不可轉圜,只看有多大決心去轉圜。就沖著當年他追你的那決心,我覺得結果毋容置疑。要是林森被幾滴假惺惺的眼淚給騙過去了,那你看男人的眼光得有多低啊。」她轉頭看著林苒,笑了笑,「我相信你。」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抱歉,晚上11點才下班,雖然趁著上班摸魚寫了一點,還是弄到這時候了。明天盡量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