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古道熱腸白七郎,你來得正是時候
早個三十年前,劍魔寇求躍的名頭震天響,一度讓天下劍客望風而逃,壓根提不起與之斗陣的丁點兒心思。
畢竟輸了劍道,技不如人,尚能接受。
可無端把性命兼修,神意交融的佩兵搭進去。
委實血虧,割肉也似!
根據幾位受害者的自述,但凡靠近劍魔寇求躍三尺之內,逗留半柱香。
不管有沒有與其交手,自家佩劍都不復以前的好使。
倘若再長久些,自家佩劍很快就會失去掌控,轉投那位劍宗道子。
並且越是神意充足,越是如此!
損失最慘重的,莫過於雄踞汝南府的鑄劍山莊。
傳言寇求躍登門拜訪,與莊主謝三少爺共論劍道,因為相談甚歡,下榻住了一晚。
結果,翌日就有十幾口寶兵出逃,跟著寇求躍跑了。
儘管事後追回大半,但具備晉陞神兵潛力的「蛟筋劍」始終不願歸來。
宛若跟情郎私奔的小女兒家,異常死心塌地!
鑄劍山莊無可奈何,只得和寇道子做口頭約定,將「蛟筋劍」暫時寄存在子午劍宗,他年擇日再取。
這就是子午劍宗每十年開山門,必有鑄劍山莊的傳人討教的來由。
前後攏共上演過兩次,堪稱當代劍道奇才的頂尖交鋒!
「劍魔……乃世人對寇師兄的詆毀。這分明是先天劍體!」
淳于修暗自憤憤,進而眼中升起莫大的驚喜,望向白啟的目光,再無任何礙眼反感。
「龍師侄的霜草,也是千鍛寶兵一口,內蘊『流風』、『冷霜』、『歲暮』等數種紋路。
一見白七郎,照樣無法自持,可見南明離火所言不虛!」
這位劍宗真傳開始琢磨,該如何與莫師兄言明此事。
觀劍形,聽劍聲的資質稟賦,實乃當世罕有的獨絕之體。
收進山門,仔細培養,興許十年八載,便是一名小道子。
「沒人可以做寇師兄第二,但只要媲美個七八分,也足夠了。」
淳于修心情複雜,撇開寇求躍欺師滅祖,叛門而出的大逆之舉。
他們這些見識過道子風采的真傳、內門,無不欽佩敬服。
甚至認為,寇求躍尚在的子午劍宗,才是真正地威壓天水的上宗巨擘。
這位劍道子的威望,幾乎逼近掌教顏信。
之所以如此。
乃是寇道子實打實把子午劍宗帶到更高的層次。
比如,這幾年新入門的年輕弟子,他們就不會曉得劍宗山門后的蓮花峰上,原本辟出一方養劍池。
諸多內門前輩坐化或者身死之際,都選擇把自身佩兵投入其中,靜待有緣的後來人。
自從寇求躍當上道子,那方養劍池數次拓寬。
最後實在裝不下,乾脆弄成一座大湖。
也就是如今劍宗八奇景之一的「子午潮信」。
每當庚金失序的天煞日,湖底所埋的萬劍齊鳴,震蕩如潮湧,一波接著一波,蔚為壯觀!
至於養劍池,為何生生被擴成養劍湖,從百餘口長劍,發展到成千上萬,讓子午劍宗弟子過上佩兵自由的好日子。
可以說,全都仰賴寇道子一人之功!
類似這種事迹,足以說個幾天幾夜。
「希望龍師侄別衝動,心愛佩劍被別人摸幾下,損失不了什麼,應當以平常心對待……」
淳于修暗中窺伺,屏住呼吸,打定主意,如果龍霆鋒怒髮衝冠,意欲動手,他立刻現身,攔住對方。
……
……
「霜草,竟然離我而去!」
幽靜後院,龍霆鋒身子僵硬立在門口,兩條眉毛如山聳立。
他眼睜睜瞧著無柄青鋒圍著白七郎盤旋飛舞,好像搖尾巴的小狗。
這可是我祭煉溫養,足足八年的佩兵!
早已做到氣息相通,水乳相融!
「這種雀躍,欣喜,宛若撒歡的樣子,我都極少見過。」
龍霆鋒愣住,正因他與霜草心有靈犀,所以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個兒的心愛佩兵,如受清泉滋潤,每一聲嗡鳴長吟都散發著前所未有的活潑生動。
「龍兄……」
目睹這一幕的徐子榮眼皮輕跳,這是啥情況?
龍霆鋒的佩劍,怎麼跑到白兄弟的手裡了?
「無妨。」
龍霆鋒擺擺手,想到自個兒劍宗內門,上宗弟子的身份,不斷默念:
「要有風度!豈能跟小年輕計較,有失體統……」
他緩步而行,撲面的熱力滾滾蒸騰,洶洶如焰。
大約離著白啟二十來步左右,雄厚的氣血澎湃至極,幾若潮浪奔涌,打在龍霆鋒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此子換血功夫,做得好深!這樣的底蘊,快趕得上破了皮關的三練武夫!」
這位劍宗內門越接近那道挺拔身姿,越覺得奇怪。
那股外放的氣血熾烈,運轉方式隱隱有些熟悉。
「養劍術!白七郎從哪裡學到的劍宗秘傳養劍術!而且,絕對下過數年的苦功!」
龍霆鋒這下真的大為驚駭,常言道,法不可輕傳。
子午劍宗以「養劍」、「煉劍」獨步天下,傲視神州。
這才與其他各方巨擘,並列七大上宗,佔據宏闊一府!
毫不誇張的說,養劍術乃劍宗存世的根本之一!
「白七郎應當做不出這種事,他這麼聰明的人,哪能不曉得這裡頭的兇險……須知,偷學上宗武功,與密謀造反沒啥區別,下場都是被滅門滅族,防止流傳!」
龍霆鋒無愧於內門大師兄,這個關頭還能保持冷靜,並未急沖沖咬死白啟犯下大罪。
傳習館好歹有位四練宗師坐鎮,貿然點破,搞不好就要被殺人滅口。
「咳咳,白小弟,在下子午劍宗龍霆鋒……」
龍霆鋒深吸一口氣,覺得此事干係甚大,還是先問清楚再做安排。
話音還未落地,大氣忽地震爆,掀起強勁狂風!
整個庭院搖晃動蕩,草木枝葉飛揚飄舞!
「南明離火劍!」
龍霆鋒肌體微微發寒,猛地回頭看去,發現一口氣勢霸烈的三尺鋒芒驟然而至,離地數尺,滴溜溜旋動。
「淳于師叔的神兵,為何也來了?」
……
……
練功多是一件美事!
白啟大清早就已洗漱完畢,用過清淡可口的早食。
他如往常那樣,開始輪番不停地站樁打坐,搬運氣血,參悟功法。
時間如水,淌過周身,一晃便是兩個時辰。
「修鍊,就像眾人共同行走於一條看不見終點的大路上,大部分剛開始都覺新鮮,有意思,可越到後面,腳力越難保持,開始緩慢,甚至止步不前。
枯燥、乏味、千篇一律的練功,最是消磨精進之心,尤其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未必看得見回報……」
接觸四大練日久,並且取得一些成就,白啟的體會漸漸增多,他一邊受著【劍君十二恨】神種的效用加持,一邊刷著養劍術的進度。
「幸好,那些與我無關!練功於我而言,多是一件美事!每個日夜,對我而說,都是修行時!」
白七爺心滿意足,沉浸於煉化吸收陣陣感悟中,對於子午劍宗的養劍術理解更上一層樓。
「……劍本凡鐵死物,經由火煅,金性內蘊,以氣血沖刷,以心神相融,如血肉成胚胎,彼此溝通,故而通靈。」
白啟想起在通文館得真樓翻過的幾本劍仙誌異,子午劍宗的「御劍」跟道藝法術的「飛劍」又有不同。
前者是氣血灌注,神意勾連,以求身劍合一,煉去形質,融進肉殼,從而做到縱橫斬殺,所向披靡;
後者則複雜得多,需得用心血淬火,修鍊心法,對劍呼吸吐納,再以三日、七日、十日為限,熬煮藥材洗鍊劍胚。
大成之後,由著念頭驅使,宛若跳丸,迅疾無比,割人首級像探囊取物。
「可惜啊可惜,我空有養劍術,卻無劍可養。那口傻乎乎的寶兵長劍,多半是子午劍宗哪個厲害高手的佩兵,拐騙不得。
況且,我白七郎一身正氣,豈會做這種奪人所愛的下作之事!」
白啟思緒飛揚,氣灌周身,行經四肢百骸,片刻后,墨籙輕輕閃爍。
那門昨日才學到手的養劍術,就已突破到小成層次。
「要不改天從鴻鳴號尋一口湊合的長劍,試試養劍術玄妙……」
白啟念頭剛起,耳畔莫名聽到拉得極長的嗡鳴長吟,等他睜開雙眼,正好看見一口無柄青鋒落於身前。
「難不成,我最近跟劍有緣?」
【劍君十二恨】神種熠熠生輝,白啟眸光更加明亮,自然而然觀劍形、聽劍聲。
「又是一口寶兵!嘶,莫非我不是什麼先天打漁聖體,而是氣運爆棚的多寶童子!大白天的,怎麼每日都有寶兵撿……」
這口無柄青鋒盤旋繞動,好似飛針走線,帶起一條條凌厲白氣。
白啟凝神觀察,得出結論:
「無柄,兩尺左右,劍身細窄如游蛇,頗有些像飛劍的形制。」
他略一定念,氣血勁力依照小成層次的養劍術催動運轉,好像大網鋪開,再緩緩收攏,捕捉這口無柄青鋒。
原本需要經過數十次失敗嘗試的過程,白啟頭一回就成了。
他眼中觀照劍形,好像扎著羊角辮的半大少女,耳畔聆聽劍聲,脆生生的話音接連傳來——
「哎呀,這人好濃郁的劍意……還會劍宗的養劍術……怎麼比龍大郎更出彩?」
無柄青鋒一聲聲的嗡鳴長吟,像極斷斷續續的嬌憨語氣。
「看我如何養劍!不求回報,為他人養劍,我真是熱心腸的大善人!」
白啟十次換血的雄厚積累,霎時透過十萬八千毛孔舒張,轟然衝出。
根本不必耗費耐心,一點點牽引長劍,宛若碩大磁石,直接將其吸攝過來!
「好厲害的養劍術……充滿著大智、大仁、大勇的純正劍意……用來滋養劍身,簡直是種享受!」
無柄青鋒雀躍歡呼著,主動送上門,讓白啟修鍊養劍術,全然把自家主人拋到腦後。
……
……
「絕對的劍魔……呸,劍仙!」
淳于修無比篤定,確信白啟與寇師兄是一樣的資質稟賦,這種強奪他人佩劍,猶如小白臉勾搭良家的本事,委實太過熟悉了。
「這種劍道奇才,給寧海禪那種莽夫當徒弟?簡直是白玉跌進泥淖,黃金落到糞坑,大大地玷污!」
淳于修胸中油然生出一股正氣,他絕不能平白坐視白七郎被寧海禪耽誤,必須將對方帶出水深火熱的境地!
此子,拜入劍宗才有錦繡前程,才能如大鵬展翅,一飛衝天!
「趕緊傳信!讓莫師兄定奪!」
淳于修很快就有了決意,正打算做準備的時候,眉心那團火紋猛然跳動。
溫養於身的神兵,好像掙脫枷鎖的赤紅怒龍,顯現於半空!
「壞了!劍修至誠,向來一人養一劍!南明離火看到白七郎與龍師侄的霜草勾勾搭搭,必然暴動……等等,這似乎算好事!」
淳于修本來急切,可轉念一想,倘若當著南明離火的面兒,戳破白七郎這廝的醜惡嘴臉。
屆時神兵肯定回心轉意,重歸往日的親近乖順。
妙啊!
淳于修當即放開操控,讓南明離火氣勢洶洶奔向白啟,期待瞧見一場好戲。
……
……
白啟運轉養劍術,關於《三聖劍》的那股精義磅礴不竭,流轉洗鍊著無柄青鋒。
但這口寶兵並不堪用,半刻鐘都不到,吸收速度就明顯放緩,好似吃飽了。
「只養一口劍,提升養劍術的進度,還是太慢了。我這麼雄厚的底蘊,感覺養上十口劍都不成問題……」
白啟正思忖著,便瞥見火龍也似的神兵墜地,直直地插在地面。
他不由大喜過望,連忙笑道:
「咦,小劍兄,你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