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煉臟,斗劍

第二百七十九章 煉臟,斗劍

整潔明亮的廂房,桌案爐內點著指甲蓋般大的渡海香,煙氣氤氳成團,如同流雲浮動。

白啟伺候師爺用過晚食,再陪著聊了一會兒,重複下棋、品茶、閑談的步驟,這才回到屋內。

他盤坐於床榻上,捋著思路,思索近段時間接連浮現水面的各方勢力。

女財神諸明玉替將軍府辦事,被師父滅掉的四行,其中冒家勾結邪教,其他幾家也不幹凈。

而手握重兵的趙辟疆頭上,還有一位權傾朝野的國公爺。

「小角色沾上四逆教,等於種下抄家滅族的禍苗,可大人物私底下卻來往勤快,關係匪淺。」

白啟眯起眼睛,好似看到幾條神龍在雲端廝殺搏鬥,攪得風雲變幻,電閃雷鳴。

而無邊黃土水田,雙腳浸滿泥濘的草民賤戶,還渾然不覺,只當要下一場暴雨。

「怪不得呢,把神通打架叫做『天傾』。他們掌中漏下一粒沙,對螻蟻也似的黎庶生靈,便是一座山,更別說全力相爭,各自催功了。」

他目光微凝,保持平和,鼻尖縈繞一長一短的白色氣流,宛若游蛇躥動。

隨著呼吸吐納的節奏韻律,漸漸粗壯。

潛藏在骨血內的雄渾勁力被搬運到四肢百骸,如龍歸大海。

武夫踏入三練皮關,每日打坐練功帶來的增進已經微乎其乎,唯有數百年份的寶葯靈根,才能滋養血肉,熬煉體魄,將五臟六腑養得完滿。

但白啟摘取兩樣成就,金肌玉絡與水火仙衣,根基無比牢固。

內視之下,塊塊飽滿筋肉似群蟒纏繞,顯出極為分明的流暢線條。

絲絲縷縷的熾熱氣血,跟著髓漿肆意噴薄,恰如大網縱橫交織,緊緊地覆蓋體殼。

乍一看,好像披戴法衣,有種神聖意味。

「我的底蘊極厚,尚有挖掘餘地,倒也不急著上寶葯靈根填補。

但,靈機委實難得,可以嘗嘗滋味兒。

我把阿弟送進道院,他修學三年,再過道試,勉強才能弄個童子籙。

想要成為道官,後面的困難重重,阻礙甚多。

費這麼大的功夫,無非就求一口龍庭分配的豐裕靈機。」

白啟五指張開,憑空一抓,攝來那口臉盤大小的沉重銅釜。

裡頭鐫刻日月星斗的古樸紋路,用於封存靈機,保持精純之性。

他專心一意,催動真功,吞吐煉化靈機,須得以「神意」或者「真靈」捕捉拿捏。

此物如同鏡中月,水中花,伸手摸不著,睜眼看不見。

唯有心與意合,靈與肉合,才能冥合虛空,感知流動變化。

「還好,熔爐百相練得『赤龍吞劍圖』。

金性能柔能剛,有著變革、肅殺之意,而肺宮主宣發制邪,兩者最是相近。

三練皮關的築廟,第一座便從肺宮開始好了。」

白啟垂著眼皮,道書有雲,諸氣者,皆屬於肺。

醫術裡面也曾講過,天氣通於肺,呼則出,吸則入。

他從無名墨籙內,臨摹參悟赤龍吞劍圖的根本真意。

如稚子小兒提大錐,艱難勾勒筆畫痕迹。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

初具其形!

嗡!

口銜神劍的赤龍騰空,帶動節節貫通的挺直脊柱,氣血霎時江河倒灌,傾瀉而去。

白啟精神集中,導引搬運,先過於鼻,此為肺之外竅;再經行喉,此為肺之門戶。

這種孕育臟腑,將其築成廟宇的奇特修鍊,好似把原石雕琢成神像。

既有受刀砍斧鑿的痛苦,又有幾近完美的滿足。

「喉如吞劍,鼻似飲風,確實煎熬。」

白啟眉鋒輕揚,他喉嚨好像含著劍刃,每一次吞咽津液,生疼得厲害,幾乎可以咳出血絲來。

鼻竅呼吸,更是如此,刺骨寒風刮過也似。

凜冽沁涼,侵襲肌體,墮進冰窟窿一樣,讓人忍不住渾身打顫。

「三練皮關,熬煉臟腑,孕育神意,不比之前的修行,涉及臟腑,稍有不慎,便容易出岔子。

難怪攔住這麼多人,除去黑河縣的那幫坐館師傅,就連徐子榮這種天賦超群,外物不缺的闊佬,也遲遲未敢嘗試。」

白啟心頭湧現明悟,五臟六腑關乎周身內外。

如果還像一練筋關,二練骨關那樣莽撞,抓來一本功法就練。

很容易弄出五勞七傷,落下病根子。

「心如止水,不起波瀾。」

白啟眉心微微發熱,成形的神魂運轉《蛟伏黃泉經》,須彌靈山鎮壓雜念,順帶著把痛苦煎熬等抹除乾淨。

他開過鼻識,能辨陰陽,吐故納新,氣血潺潺經流,再沿著喉嚨順流而下,澆灌傾注在肺宮當中。

氣血交匯與肺宮相融,聚成一汪淺淺水池,內里養出嬰孩巴掌般大的嬌小赤龍。

呼!

白啟長舒一口氣,鼻竅、咽喉的刺痛冷冽,頓時消失無蹤。

他注視著肺宮之內,來回遨遊,形似長劍的嬌小赤龍。

從中感覺到一縷非凡的氣韻,蘊著凌厲的殺意。

「統馭真功,煉成神意,不但施展起來更如臂使指,威能亦是提升極大。」

白啟睜開雙眼,併攏兩劍輕輕一彈,氣血內勁倏然一震,化為錚錚劍鳴!

哧!

放在桌案的竹質筆筒,瞬間被射出細小孔洞!

「這是劍氣?不對,更像是劍芒!」

白啟雙手一揚,十指縈繞束束銳利精光。

盡情催動,三尺之內,可謂寸寸殺機,難以閃避。

「將肺宮的赤龍劍形,養得再大些,劍芒凝練,劍氣橫空,那叫一個飄逸。」

白啟心滿意足,等功力更精深了,打通鼻、喉,內外相連。

甚至能夠做到口含一氣,噴吐白光,斬落人頭!

「神意氣韻有了,接下來,便該煉化靈機。」

白啟十分享受修行樂趣,解決個個疑難,跨過諸般關隘,最後暢行無阻,令他很是快意。

催動氣血,運轉功行,一縷蘊著銳烈鋒芒的神意油然而生。

恰如一口小劍揮動刺殺,直讓人脖頸發涼。

受到神意牽扯,釜中封禁的靈機陡然沸騰,好像滾水,汩汩冒泡。

嗡!

一縷拇指粗細的靈機被汲取,吸進體內。

嘶!

好燙!

白啟臉色漲紅,宛如張口含住燒紅木炭,炙烤皮肉,滋滋作響。

虧得《蛟伏黃泉經》殺盡痛楚,消磨妄念,這才不受影響。

駕馭如龍經天,恣無忌憚的雄渾氣血,宛若一方巨大磨盤,將至真至精,至純至粹的豐沛靈機徐徐碾碎。

「這,可比飲美酒、睡美人,要痛快的多!」

隨著煉化完全,白啟有種前所未有的舒爽愜意。

讓他忍不住沉醉,進而痴迷。

那種從肉殼、再到魂魄,皆浸泡在溫熱泉水,持續膨脹壯大的感覺。

委實妙不可言!

尤其是實打實,肉眼可見的功力增進!

「我說呢,歷朝歷代的哪個皇帝,捨得至尊寶座,心甘情願交付到兒子手裡。

倘若給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豐裕靈機,這個皇帝,誰愛做誰做。」

白啟嘴角上揚,那一縷靈機被碾碎,伴隨氣血散入四肢百骸。

他好像沐浴著習習春風,整個人飄飄欲仙,幾乎深至骨髓。

「定!」

白啟目光清醒,強行壓住種种放松的綺念。

繼續攫取靈機,采入體內,滋潤血肉,溫養魂魄。

「這等好物,由著龍庭統攝,可謂手握宰治萬方之大權,再過幾百年、上千年,只要玄奇神兵不失,社稷江山就如鐵打一般,難以傾覆。

師爺想要拿回『正統名分』,重振『祖上基業』,恐怕是難。

除非,破碎的天理盡復,或者接引道庭前來,收復赤縣神州,才可能與龍庭掰一掰手腕。」

……

……

怒雲江畔的幽靜別院,竹影搖曳。

莫天勝抱劍而坐,那口太虛無妄如道侶依偎。

真罡澆灌,神意流轉,足足持續半刻鐘。

方才算是結束今日的養劍功課。

每一個劍宗弟子,從得劍的那日起。

養劍便是伴隨畢生的功課,不能有任何耽誤。

「淳于師弟,坐下來喝口茶,消消胸中悶氣。」

看到兩道劍光一前一後,落在院中,莫天勝抬手倒了三杯熱茶,邀請師弟們。

江師弟雖然輩分比淳于師弟高一頭,但年紀卻要稍遜幾歲。

故而,兩人總是喜歡鬥嘴置氣,鬧得厲害。

簡直像沒長大的頑劣孩童。

「莫師兄!他欺我手中沒有神兵,動用暗算的手段!」

淳于修一落座就開始告狀,莫天勝淡淡用餘光瞥過。

果然是鼻青臉腫,不成人形。

「技不如人,還要嘴硬不服輸,淳于師弟,你的劍術有長進,腦子卻很頑固。

做師兄的,給你上一堂課,斗劍相爭,生死為線,自然無所不用其極。」

江載月仍舊人影晦暗,無法看清面容,只不過衣衫襤褸,破破爛爛,顯然並未佔到太多便宜。

莫天勝抬眼,目光掠過二人,無奈搖頭:

「淳于師弟,你胸口插的三道劍氣怎麼回事?」

淳于修怒道:

「我追至怒雲江,不見江師兄人影,只有一艄公,我長了個心眼,暗中提防。

卻沒料到,艄公並非江師兄假扮,魚簍中的幾尾鯉魚才是!

猝不及防被暗算到了,劍氣貫胸而過!」

莫天勝眼角抽動,神芒劍江載月,素以入微入化聞名天下。

每每拔劍,變幻莫測,無常難測。

但這個「變」字,並非說劍術招式,而是,他本人。

曾經潛入一寨,每殺一妖,就變作其形。

直至屠滅數百頭,變得數百形。

可謂奇詭!

「那,江師弟,你頭頂插著的那道劍氣,又是什麼個情況?」

莫天勝又問。

「淳于師弟雖然愚笨,但這幾年閉關,功力確實見長。」

江載月語氣得意,絲毫不在乎腦袋頂著磨盤似的寬大劍氣。

「被我三劍貫胸,還能催發劍術,拼著兩敗俱傷,也要給我來一下狠的。

可惜,我行走江湖的時間較長,經驗更加老辣,曉得而今綠林道上,喜歡打悶棍、下藥的卑鄙小人多。

專門穿了軟甲護身,金盔護腦!

若非錯估淳于師弟的劍氣鋒芒,他壓根傷不到我分毫!」

你他娘斗劍還戴頭盔!

瞧了一眼滿臉不服氣的淳于修,莫天勝感到理解。

這年頭,劍修相鬥,無非比一個誰的殺力更高,功行更深,招式更妙,功心性堅。

擱身上穿軟甲,腦袋戴頭盔。

的確有負劍修形象。

怪不得,江師弟平日都黑漆漆的,不願意露臉。

這要給門人看見,哪有顏面可言!

「正經人斗劍,誰不戴頭盔的?」

江載月理直氣壯:

「日後等我當上一峰首座,必定推廣門下!

同門斗劍須謹慎,護得周全為第一!」

淳于修氣得額角青筋暴跳,當即又要拔劍,被莫天勝按住。

「行了,行了,給我個面子。」

江載月伸手摸了摸切開金盔,劈進腦袋的那道劍氣。

沒有選擇火上澆油,再逞口舌之利。

想要煉化消磨,修復功體,還得耗上三五日功夫。

淳于師弟功力進步太快,搞不好早我一步破關神通。

到時候,豈不是會被狠狠清算?

「掌教剛才分神而來。」

莫天勝只用一句話,就讓兩個不消停的師弟瞬間安靜。

「他已替咱們攔下趙辟疆,以及後續國公府的雷霆震怒。

怒雲江外,一掛劍氣長河橫亘環繞,其他的神通巨擘,一時半刻難以進犯。」

江載月拍手叫好:

「掌教威武!」

淳于修亦是激動不已:

「掌教終於神功大成,要出關了?」

從寇道子那事後,子午劍宗威名一落千丈,並且備受爾朱隆、趙辟疆這對義父義子的重重打壓。

上至真傳長老,下到內門雜役,胸中都憋著一口悶氣。

無不盼望掌教出關,重現往日輝煌。

「長話短說,旁的不論,掌教主要吩咐我,妥善安置好白七郎,許其真傳的待遇,令其進出論劍海,登頂神秀峰。

如此方能服眾!」

莫天勝神情嚴肅,假傳「聖旨」:

「暫時由我充當白七郎的引路人,傳授他劍宗根本經典。」

江載月頗為遺憾,做小道子師父,往後當劍宗太上皇的大好機會,還是讓莫師兄搶到了。

「論劍海,神秀峰,他一個都未正兒八經練過劍術的門外漢,怎麼過?」

淳于修眉頭擰緊,似他們這等真傳,從外門、內門按部就班夯實根基。

十餘部劍經層層遞增,直至劍術造詣拔群出眾,一舉揚名。

這才承蒙掌教、長老的認可恩典,拔擢真傳。

「白七郎,連個磨劍的人都沒有,論劍海只怕難過。」

江載月難得一次,贊同淳于修的說法。

論劍海是山門,亦是一方蘊含造化的內景地。

規矩在於「解劍」二字。

能為不夠,天資不足,心性不佳者。

不足以佩劍過山門。

同樣,歷代弟子,但凡敢於佩兵闖進山門。

皆有一次拔劍留名的大機緣。

因而,每個欲要衝擊真傳的劍宗門人,都會將自身劍道砥礪的圓滿地步,再佩兵跨過論劍海。

這既是考驗,也是機緣。

倘若錯過,未免可惜。

「磨劍之人,也不是沒有。」

莫天勝輕捋鬍鬚,大袖一翻,將被劍光包裹的裴原擎亮出。

「銀錘太保,天生神力,正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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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掌道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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