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回往日

【1】

陰陽煞，煞陰陽。中者若動情則身如火燒，若生怒則形似冰封，冷熱交替乃至精氣耗盡，而後虛脫而死。唯克制心中情感，無心無情方可保命。

白飛飛望著沈浪逐漸漲紅的臉，心裡一陣錯愕。即使這次她已暗示過沈浪要小心提防，他仍是在不知何時中了她娘的陰陽煞。該來的始終躲不過，她早該明白。

「你……」她皺眉道，不知該不該告訴他中煞之事。

沈浪抬手撫上她一頭烏髮，強撐出一個笑容，道：「別擔心，我沒事的。」

她還記得上一世看到沈浪眉梢染上霜色時的情形。之前還僅僅是猜測，已足夠讓她忐忑難安，當她再找不出借口去否認那猜測時，淚水幾乎不受控制地將要噴涌而出。生平第一次，她嘗到了心若火焚、痛如刀絞的滋味。

然而現在，同樣的事情在她眼前重演時，那種心痛的感覺卻沒有隨之而來。她心中僅餘下些許不忍。

前世她的一條命，只換來沈浪半年的忠貞；他與另一個女孩子調笑打鬧，竟然就在她的墳前。

自從幾日前從魂飛破散的邊緣被牽扯著回到過去，她就在心底放棄了這個男人。罷了，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從來都是復仇的冤魂。

如今正是她離開沈浪的最好時機，現在放手，總好過以後傷痛難堪。

白飛飛不著痕迹地抽出被他握著的手，起身說道：「沈大哥，你病了么？我去打點水來給你擦擦臉。」

沈浪的臉愈發潮紅，卻還是搖頭道：「飛飛，你先休息，我……我到外面洗洗就好。」說罷拉過白飛飛扶她躺下，替她蓋上薄被，方才轉身出去。行至門口又回過頭來沖她一笑，帶著點依依不捨的繾綣，痴痴望了她半晌。他本就生了張英俊的臉，此刻眉目含情，便更加動人心魂。若非再世為人，白飛飛自忖還招架不住他的深情如許。

白飛飛垂下眼瞼避開他的注視，只說：「快去吧沈大哥，天已黑透了，早去早回。」

今夜大概會是她在谷底過的最後一夜，明日一早她會勸服沈浪去醫館，然後藉機回她該去的地方。以後沈浪願意去照顧誰、被誰糾纏，和她再沒有半點關係。

人算不如天算。

從醫館出來，沈浪神色輕鬆，牽著白飛飛的手安慰道：「連大夫都說我沒事，這下總該安心了吧？」

白飛飛忍不住皺起眉頭，沈浪是真的沒注意到身體的異樣還是在裝傻？

不過此刻來不及細想。她知道接下來朱七七的事會絆住沈浪，屆時她大可以抽身離去，至於沈浪發現她失蹤後會作何反應，同樣與她無關。

果然遠遠地看到熊貓兒那兩個跟班快步跑了過來。白飛飛正等著他們帶來朱七七遇險歸來的消息，沈浪為人重諾守信，既應過朱富貴的託付，自會前去探視。她已想好了離開的借口，就說……

不料那個叫小四的面色焦急，不等走到他們身前便大喊道：「沈少俠，不好了！我大哥被幾個鬼面女抓走了！」

沈浪一驚，多年在江湖中沉浮的歷練卻迫使他迅速冷靜下來：「先別著急，慢慢說。什麼時候的事？以熊貓兒的身手，如何會落入鬼面女的手中？」

小四急得眼圈都泛紅了：「就在方才，朱姑娘、王公子和我們幾個原本在山神廟聚得好好的，後來百靈和大哥拌了兩句嘴跑出去了，我們要去追，大哥非攔著不讓，說讓她自個鬧去、鬧夠了就回來了。誰知道……誰知道……」

「我們在屋子裡聽見百靈大喊一聲，」驢蛋見他說得磕磕絆絆，搶過話頭接下去道，「跑出去時百靈正被兩個鬼面女拖著，大哥衝上去救人，可這時候那兩個女人卻放了煙霧彈，煙霧散開后他們全消失了，連大哥都不見蹤影！」

沈浪問道：「其餘的人在哪兒，還留在山神廟嗎？」見小四和驢蛋齊齊點頭，又道：「那咱們先去山神廟，路上邊走邊說。」

他本能地在身側尋找白飛飛的手，不想卻牽了個空。

白飛飛柳眉輕蹙，道：「事發突然，沈大哥，你快隨他們倆去吧，帶上我怕要拖累你們。」

沈浪握住白飛飛雙肩，急道：「飛飛，你怎麼會拖累我？何況此時留下你一個人，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白飛飛勸他：「飛飛懂得照顧自己的。熊貓兒和百靈是你的朋友，別再為我耽誤救他們的時間。」

沈浪仍是搖頭，轉而對小四說：「能否替我照顧飛飛片刻？我與驢蛋兄弟先往山神廟去，我們晚些在那裡會和。」

小四、驢蛋深知沈浪的能力，此刻他又是救出熊貓兒最大的希望，哪會不聽他的安排行事。

白飛飛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直到小四叫她才回過神來。

小四心急：「白姑娘，要不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租輛馬車，很快回來接你。」

白飛飛仍沉浸在思緒里，一時沒聽清他的話，反而問道：「你們是怎麼找到沈大哥和我的？」

「王公子的手下看到你們往醫館去了，要不是出了事，我們也正要過來找你們到山神廟坐坐。——那，白姑娘，我先去租馬車了？」

白飛飛頷首道：「煩勞你了。」

小四撓撓頭，頗為不好意思地傻笑道：「哪的話，是我們該謝沈少俠挺身相助才對。」說到這裡又想到下落不明的熊貓、百靈二人，笑容又垮了下來。

待小四走遠，白飛飛立刻向不遠處的客棧走去，若方才不曾看錯，她手下宮女如意正是向那處去了。她心思電轉，須臾間已回憶起今生前世之間差異。

前世她與沈浪一同去到山神廟，朱七七在食水中下毒，害沈浪動怒，身體如被冰霜。也正是在那時她確定了沈浪是身中陰陽煞。

而現在，百靈、熊貓兒被幽靈宮女所擄，她始終不信普通宮女的武功修為可以制住熊貓兒，畢竟快活王座下酒使不是浪得虛名。如今唯有找到如意，繼而見到白靜，方能知曉事情真相。

她並非對沈浪或是他的朋友有多少分關心，不過重活一世，她必須對事態牢牢掌握，才能做到所有想做的事，不至於重蹈前世覆轍。

如意果然在客棧里，她一隻腳才跨過門檻，便看到如意臉色一變，急急迎了上來，低聲道：「宮主，你怎麼來了？」

白飛飛問：「老夫人呢？」

如意答道：「屬下也不知老夫人去哪兒了。今早老夫人差屬下去採買物事，回來時老夫人已經不在房裡了。」

連白飛飛自己都沒意識到，在聽到如意說白靜不在客棧中后，她繃緊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下來。

她還沒有做好面對這位名義上的母親的準備。

「宮主，這裡人多眼雜，不如隨屬下到房中細說。」

白飛飛略一沉吟，說：「你帶路吧。」

……

如意掩好房門，提起茶壺為白飛飛倒上茶，小心問道：「宮主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對著眼前忠心不二的下屬，白飛飛緩和了面色：「恰巧在街上看見你罷了。我還有事，長話短說吧。我問你，老夫人可有派宮女去劫持百靈？」

「百靈？總是跟著熊貓兒的那個？」如意不解道，「屬下從未聽老夫人提過有如此安排，不敢瞞宮主，此次老夫人與屬下離開幽靈宮其實是為了……為了……」

白飛飛冷笑道：「你也不用為難，我娘是為我和沈浪而來，我再清楚不過。你轉告她，就說讓她不妨多等兩天，我在她面前自有分辨。」

如意諾諾應了，心裡暗暗捏了把汗。

「我先走了，這裡不比幽靈宮，你自己小心行事。」

白飛飛剛出了客棧門，正看見小四駕著馬車過來，忙迎上去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小四將她扶上馬車坐好，一邊說道：「白姑娘，坐穩了別怕，我趕車穩得很。」

白飛飛笑了笑，沒有答話。

不一刻便到了山神廟。不等下車，白飛飛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吵鬧聲。那是她上輩子最厭惡的聲音之一。

是朱七七。她果然在山神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