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生死之間
【54】
沈浪低著頭拄著他的劍,一向挺拔的脊背彎著,白飛飛只能看見他蒼白的半張側臉。
她顧不上在宮女面前保持宮主的氣度,急急拉過沈浪的手腕替他把脈。她的指尖接觸到的肌膚泛著涼意,讓她的心也瞬間涼了下來。
沈浪的傷,比她想象中的要嚴重很多,足以要了他的命。
沈浪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沒事的,你知道我一向命硬得很,人都不能輕易殺了我,何況那只是一群鳥呢?」
白飛飛不知要回他什麼好,沉默片刻后只能說:「先回房休息,我之前已經派人去請這附近最好的醫生,想來他也快到了。」
沈浪微笑著點點頭,將身體一半的重量交到白飛飛身上,慢慢閉上眼休息。
「你派人去請最好的醫生,怎麼我不知道?」
王憐花在後面輕聲說了一句。
白飛飛喚來宮女扶沈浪回房,待他們走遠才猛地轉過身,似是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我就是這附近最好的大夫,更何況我手中從快活王那裡弄來的九珠連環還剩下幾顆。你想救沈浪,怎麼不來找我?」
白飛飛走回他身前,直言問道:「你有什麼條件嗎?」
「現在談條件未免為時過早——因為我不打算救沈浪。他能活著算他運氣好,我無從干涉;他若死了,我少一勁敵,從此沒人給我搗亂壞我的事。」
白飛飛心中一片麻木,無喜無怒,平靜地反問:「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王憐花道:「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有那麼重要嗎?」
王憐花嘆道:「你要是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就可以安心地盼著他死了。」
白飛飛握緊了拳。一直以來,王憐花從未在她面前表現出殺意來,她幾乎忘了他是怎樣危險的一個人。「王憐花,你終於說了句實話。只是我還是不明白,剛才是殺他最好的機會,你為什麼沒有動手?」
「瓜田李下。我若在那時候動手,你難免要懷疑連那些怪鳥都是我安排好的,那我還能安然無恙地從幽靈谷出去么。」
多說無益,何況她也累了。江湖中人誰過的不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殺人或被殺全看本事高低,王憐花不是好人,她也不是,要求壞人做善事也太可笑了。
白飛飛抬腳就走。世上能救沈浪的不是只有王憐花一人,她不應該在這裡浪費時間。
「這就走了?你不想我救他?」王憐花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但她現在沒有和他攀談的興緻。
王憐花不死心地跟上來,「你真不在意他的死活了?」
沈浪的命,掌握在沈浪自己手中,不該由他們在這裡妄加議論。
「唉,我又沒說真的不救他,你幹什麼走得那麼快!」
白飛飛停下腳步:「你不救他我能夠理解,也不會怪你,所以你沒必要勉強。」
王憐花試探地問了一句:「那……他要是真死了,你怎麼辦?」
「我從不去假設這類問題。因為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死。」
王憐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錯過了一個最好的機會,而他一向明白有些機會錯過了絕不會再來。
***
白飛飛坐在沈浪床邊,感慨世事無常。前世在最恨他的那段時間,她曾不止一次想殺了沈浪,可惜屢屢失手。今生她沒想過要他的命,他卻倒在她面前命在旦夕。
大夫已經來看過他的傷,本來確如王憐花所說,不動武靜養一段時間自會痊癒。但今日大戰鴆鳥卻讓他超過限度地激發自身內力,就像是一個有裂紋的杯子,不去動它再慢慢修補,可保杯子和杯中水無恙,但若在此時拚命搖晃杯子,液體激蕩,杯子就極有可能炸裂。
沈浪如今就處在這種狀況中,內力失控在體內衝撞,若不能及時收束便會有性命之虞。那大夫說自己畢竟只是治病的郎中,對此種傷勢無能為力。
在她失神的時候,沈浪已經醒了過來,看到她坐在床邊,眼睛里流露出一點歡喜的笑意。
「你在這裡陪著我,可真好。」
白飛飛笑不出來,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最終也只是說道:「沈浪,你傷得很重。」
他像是對生死渾不在意,手肘在床上一支就坐了起來,笑著說:「我知道。你的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回去休息?」
「你當真不怕死嗎?」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頰,安慰道:「你不要我死的話,我就不會死。」
白飛飛也伸出手來,握住他的那隻手。
「你不該是這種死法。要麼是成為一代宗師,子孫滿堂桃李天下,然後安靜地老死家中;要麼是鏖戰魔頭,與他同歸於盡;最不濟也得是尋仙海外,死在某處神仙洞府。若就這麼輕易死了,豈不辜負了你大俠的稱號?」
他笑得連連咳嗽,斷斷續續道:「飛飛,你可真,真看得起我。」
白飛飛給他倒了杯水送到他嘴邊。沈浪半是感激半是抱怨地說道:「你好久都沒對我這麼好了。」
白飛飛笑了笑:「你也一樣,來幽靈宮這麼多回,從來沒帶過什麼禮物。」
沈浪愕然:「怪不得你都不太愛搭理我。」
「現在你知道了吧,這是登門造訪最基本的禮節。」
沈浪道:「下次我把整座仁義山莊都搬來送給你。」
白飛飛哼笑道:「那就算了。你那幾個屬下很是惹人討厭,我可不要他們來我這裡礙眼。」
他們又說了幾句閑話,白飛飛看他精神實在不好,便又扶他躺下,治傷的事等明日再行打算。剛要起身去詢問派去追查的宮女那群鳥的事,沈浪已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在這裡的話,我睡不著。」
白飛飛無奈,只好又坐了回去。趁著傷病無理取鬧的人她也沒有別的辦法應付。
沈浪得寸進尺,向床里側讓去,流出一人寬的空位來。「陪我躺一會。」他要求道。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影,面色蒼白疲憊,白飛飛有些不忍拒絕他,便在那空位上躺下,替他掩好被角。
她實在不應該對沈浪心軟,對他生出太多同情的,她也早該知道沈浪本質上是個無賴,命都快不保了還有心思開玩笑,絕不值得她可憐。
沈浪吻過來時,她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