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林焱感覺到周圍人用餘光打量的視線，冷淡的笑著，周身的氣壓莫名低了幾分。
似乎察覺到氣氛的詭異。原先竊竊私語討論畫作的聲音戛然而止，人們兩兩相望，不知是何原緣。
「叮咚！」林尚暖的手機，響得有一些不合時宜。
劃開屏幕看到備註上的名字。
林誠。
她有一些猶豫……
沉默將近三十秒的時間。
最終，對著兩人低聲說了一句抱歉，走至外面的公園給來人回打一通電話。
在林尚暖走後，畫廊的氣息才略微有所緩解，人們的注意力從林焱身上重新轉移到畫作上。
……
初冬的太陽照耀著大地。
空氣卻並未因太陽的照射有所回暖。
早晨曾下過一陣冷雨，直到現在公園草坪上還蘊含著水的濕氣。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已經有一些人衣著厚實的慢跑著，他們跑步時呼出的氣在空中形成短暫的白霧。
林尚暖原先慵懶的靠在一棵樹榦上，回撥電話給林誠。
冰冷冷的雨滴摔落在她的臉上，觸感有些冰涼。
微微抬頭，榕樹頂端的雨滴還沒有被完全吸收，旋轉飄落下一片枯黃的落葉遮住她的眼帘。
林尚暖哭笑不得，隨手拿下落葉，看著榕樹，「專程給我送書籤？」
微風一吹。
又是幾滴雨落在她的臉上。
林尚暖，「……」
隨即。
默默繞路走到高台處。
站在高台上，視線很寬闊。
電話已經被接通，林尚暖看著底下跑步的人，目光冷淡，聲線清冷，略帶笑意，「為什麼要我回來？你知道的，我最近很忙。」
「咳咳……我就想著看你，看看你最近過的好不好？」
電話另一頭的中年男子極力剋制，聲音卻還是有些咳嗽。不用想，林尚暖也知道他這段時間，沒有好好穿衣服，好好的休息，哪怕在身體勞累的情況下也出去應酬。
男人還在繼續說著，林尚暖卻已經無心去聽。無非都是一些關心之詞，他卻瑣碎的沒完沒了。
其實這麼多年，林尚暖也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了。
林誠再怎樣畢竟是她大伯。
——可是。
她無論怎樣都忘不了那一天。
天氣比今天有過之而無不及，外面的天空無比陰暗，當時的空氣與消息……讓人冷的渾身冰涼！從身到心都透著一股子的寒氣！
……
時間線回到1999年1月6日。
那天早晨是小雪天氣。
林尚暖的五歲生日即將來臨……蛋糕早就已經買好，只是還差了她喜歡的小王冠，她看著自己的芭比娃娃滿臉的不高興。
她雖然什麼話都沒說。
但所有心思都表現在臉上。
父親和母親見她這個模樣，決定一起出去為她買小王冠。
可是一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天的時間裡，她拿著粉筆在畫板上畫著白雪公主，等待父母帶著為她買的禮物。
從早到晚。
沒有等到父母平安回歸。
林尚暖在晚上的時候，因為這件事情哭鬧個不停，保姆阿姨花了好一番力氣安慰她，並用其他東西轉移她的注意力。
第二天生日。
沒有等到禮物與父母平安消息的林尚暖。
卻等來了一個噩耗！
林誠急匆匆的趕來，滿臉悲憤地告訴她一個壞消息……父母車禍身亡，公司破產，別墅即將進行拍賣。
所以，房子是不能住了。
林尚暖那時雖小，那時候也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她沒有哭鬧，很安靜的看了一張林誠給的照片。
照片上面父母的樣子有些狼狽。
以往髮型端莊，西裝一絲不苟的父親渾身血跡，衣服破爛，渾身傷痕，眼睛緊緊地閉著，再也睜不開。
母親栗色的長發被火燒焦，臉上傷痕纍纍，她昨天穿出去的白色無袖連衣裙，被鮮血和臟污染的黑紅。
小小的她推開照片。
睜著乾淨的眼睛，抬起頭望著他，稚氣的臉上一片天真，抬高聲音，努力表達著自己的想法，「這兩個人才不是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去給小暖去買禮物，等一下就會回來。」
林誠見到她不死心，眼神與表情很是複雜，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林尚暖那時不懂。
現在依舊不懂，林誠當時的眼睛之中，有很多林尚暖現在都說不出的奇怪情緒。
林誠帶她去殯葬館看父母。
兩個人已經被人換了另外一身衣服，衣衫整齊的躺在一張床上，除了臉上有些傷痕，沒有血色，看起來就像人睡著了。
明明……明明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只不過是睡著了……
林尚暖用力地推，推了一個小時的僵硬的屍體，推不醒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抬起稚氣的臉，目光純粹的看著林誠，「大伯，爸爸媽媽只是睡著了，你不要打擾他們好嗎？等他們醒過來就會陪我們玩了。」
林誠看著她，不知為何，她沒有哭，他卻有點想哭了。
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在舉起的一瞬間，卻又有些微妙的放下。
他沒有立場安慰她。
……
林尚暖看著父母的遺體靜靜的矗立，好似將身體站成了一棵小白楊。
林誠看著林尚暖。
好似想通一般，突然間流露出一絲奇怪的微笑，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話，「小暖，大伯也知道你爸爸媽媽睡著了。所以我們不打擾他們好嗎？你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要不先住大伯家。」
林尚暖沒有回答。
林誠直接牽著她的手走，她沒有抗拒，任由他牽著手。邊走邊回頭看著好像睡著的父母，一直到父母的模樣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開車的途中。
林誠說起附近的孤兒院。
有好多跟她一樣失去爸媽的孩子，生活來源全靠社會幫助，更有一部分孩子因身有殘疾，被父母遺棄非常可憐。
林尚暖當時的目光微微波動，心中還沒有想明白什麼原因。
她看著窗外的風景，眼神獃獃的發愣。半響，鼓起勇氣，轉過頭說的話有些膽怯稚嫩，「大伯，能不能去捐點錢？就當是小暖借的……小……小暖以後還給你，為那些和小暖一樣的孩子。」
這是她最後一次叫他做大伯。
誰也料想不到。
她竟然會被自己的親大伯丟孤兒院。
父親的親哥哥，她的親大伯，把她丟在孤兒院整整八年……
八年都沒有去看望過她一次！
還有林嘉。
林尚暖的小叔這麼多年了都沒有蹤跡。
……
林尚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看著跑道上的人們眼眶有些微紅，心緒晦澀。
聽著對話那頭的男人絮絮叨叨。她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要作秀的話，在那天生日的時候他就應該好好表現！
而不是把她丟到孤兒院去。
長大之後的關心……
還有必要嗎？
林誠後來把林尚暖接了回去，並且親自教她很多東西，可是有些東西一旦摔碎，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說完了嗎？」林尚暖目光漸漸平靜。
電話另外一頭的男聲似乎被按了暫停鍵。半響，弱弱的開口，「小暖是不是還很介意以前大伯做的那件事？」
「既然說完了，我就掛了。」林尚暖冷靜地掛斷電話，看著跑道上的人矗立良久。
若是再聽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崩潰。童年的傷，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治癒。
可是有的時候還沒有癒合，就被人再次掀開傷口，痛的鮮血淋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