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一言難盡
何況宗政曉燕和司寇繼茹,都是千金貴體,就算她倆自己肯,她倆的家裡也是絕對不肯她們沾染這些「賤業」的。
思及此,水銀眨了眨長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玄色的騎裝,再換了語氣問道:「你們,問過家裡人了嗎?」
「不用問!」宇文明霞大大咧咧地擺擺手,「你也是武將世家出身,你和你父親之間的相處有多少,我們就只會更少,甚至少得可憐。他們在我們小的時候,沒有陪伴著我們,現在又憑什麼對我們的人生指手劃腳?」
「對,我爺爺那麼睿智的一個人,我旁敲側擊試探著問過他,說我想參加科考的時候,他都翻了臉。他只想給我找個好人家嫁了。」上官佳蘭難得的板起了一張小臉,有些生氣地道。
想到這事兒就鬱悶。她一直覺得她爺爺特別通情達理,特別能理解她的追求。誰知道,一提起來,她爺爺就只會訓她、只會說什麼嫁人、嫁人!
還說什麼等她嫁了人,看婆家允不允許再說。
憑什麼啊?!她的人生,難得有了自主的機會,她就不能好好地為了自己的興趣、為了自己想做的事去努力一把嗎?
婆家?婆家會允許才怪了。她爺爺根本就是在變著法兒地拒絕她。
「我大哥說隨我心意。」
司寇繼茹高興地回答。她們四個,現在也就她最自由了。她大哥也不拘著她,她去問的時候,她大哥也只說,如果是她自己本心裡願意的、感興趣的,就可以。
其實司寇繼茹是覺得,她大哥知道她想跟隨水銀姑娘學藝的時候,好像比她自己更高興似的。
哼!別以為她不知道大哥在想什麼。想利用自己接近水銀姑娘?門兒都沒有,她才不會幫忙!
水銀姑娘給了她們最單純的情誼,她們也只會回以最純真的。
「我爺爺說,國都沒了,愛咋咋滴去吧。」宗政曉燕說道。
說起這個,她的心裡還是有幾分難過的。
她爺爺對國朝非常的忠誠,這突然之間說沒了就沒了,就整天在演武場把自己練到脫力。
她看了也很心疼。但這阻止不了她追求自己人生的腳步,所以,她就逮了個爺爺脫力的時候,去問了。
果然,她爺爺想也沒想地就答應了。
聽到宗政曉燕提起「國都沒了」這句話,幾女的情緒也低落了下來。她們雖然沒有自己的家人對昭朝那麼忠心耿耿,可……誰又對家國會沒有概念呢?
水銀見狀,拉著她們坐回桌邊。抬手給她們都添上茶水后,再誠摯地開口道:「你們要是真願意做我的徒弟,我也不反對。
將我師傅的遺志發揚和傳承下去,也一直是我的心愿。師傅他老人家,從來都不允許我敝帚自珍。
不過,你們也得給家裡交代好,至少也要交代好去向,不要讓他們擔心。另外,你們也必須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關於這一點,你們跟過我,也清楚那些是很苦、很累、很髒的。但以前,你們只是圖個新鮮有趣,以後,真要跟了我,面對的就是長期的、枯燥的、煩悶的了。
無論是醫者、還是驗者,要學習的東西都很多。不,不是很多,而是非常多,所要涉及的東西也是方方面面都有。
十指不沾洋蔥水的你們,要仔仔細細地好好想清楚。確定自己能承受、也做好了足夠的思想準備之後,再來尋我。
記住,不要只圖一時的衝動。」
水銀說完,認真地看著她們。
見幾女挨個地、也認真地點了頭,她才微微彎了彎眉眼。
隨後,幾人就暫時放下了這個話題,聊起了別的。
次日,水銀與她們分別,踏上了回程。
沒有去溫理藥鋪。聽上官佳蘭說,藥鋪的藥材經營仍然在繼續,畫芳打理得很好。
除了畫芬外,也沒有少了誰。
而關於畫芬,司寇繼茹告訴水銀,那個人已經被她大哥給處理了。
叛徒,沒有人會信任,更沒有人會喜歡。利用過了,便沒必要再留著了。
水銀也沒有為畫芬挽惜。每個人的路,都是由自己選擇的,怎麼走、走成什麼樣子,都沒有回頭的餘地。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死不足惜。
水銀寫了一封手書給上官佳蘭,讓她在自己走後再打開看。
其實是告訴了她,自己將藥鋪的地契藏在了哪裡。藥鋪轉給了上官佳蘭。
畫芳、畫書他們,賣身契早就還了,去還是留,隨上官佳蘭的意願。
自此,與昭朝的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過往,終將過去,水銀也要去為自己走一個未來。
……
一個月後。
水銀和父親水柏、及一幹將士們,班師回朝。
敖冽率百官親迎,並且,為他們安排了史無前例的隆重慶祝儀式。
水銀和父親在宮裡呆了兩天,才回去了府邸。
新的國公府非常漂亮,佔地也十分寬廣,里裡外外,都收拾得跟新的一樣。
就連花花草草,都規劃得有模有樣。
還有成片、成林的各種果樹。這個,是水銀最喜歡的。
僕從也是蘇公公精心挑選採買的,論看人的眼光,在宮裡活了幾十年的蘇公公,最是精準無比。
水銀和父親帶著一百親兵住進來,空曠的宅邸,頓時就顯得熱鬧了。
聽說他們父女回來,水銀的母親,柳氏,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
自從搬出了水府,來到了這新的國公府,柳氏的氣色就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現在,甚至都有些微感豐腴了。
只不過,不知道是壓抑太久后的反彈、還是其連本性都恢復了的緣故,柳氏現在,顯得有些飛揚跋扈。
水銀能理解。
她的母親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沒有受到世家大族最好的教育,從閨閣起,就被寵得十分任性。
然後嫁到了水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又在老夫人的挫磨下,卑微得就快成了螻蟻。
本來以為就這樣了,誰知道,一朝翻身成主人,還是大紅大紫的父女倆唯二的親人,一時之間,就被捧上了天。
缺乏良好教養的柳氏,頓時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水銀望著迎過來的母親那一頭的金珠玉串,一身的桃粉之色,閉了閉眼睛。
「夫君,你可算回來了。妾身已經惦記良久了。」
柳氏說著,就上前,伸手想挽住水柏的胳膊。渾然沒有注意到水柏身後的女兒。
水銀向側後退開了兩步。
因為,她的父親在往後退,避開了柳氏的手。
「見過母親。」
水銀向柳氏抱拳行禮。
「哦,」柳氏被水柏拒絕,玻璃心又再次裂開,聽到女兒的聲音,瞟了一眼,哦了一聲后就收回眼神,繼續望向水柏。
眨眼間,已是眼淚汪汪。
柳氏摸出手帕,捂著半邊臉,帶著飽含委屈的表情,用嬌嬌軟軟的聲音、望著水柏說道:
「夫君,幾年未見,你……你竟是嫌棄妾身了嗎?莫非、莫非你在外已有意中之人,竟是……竟是再瞧不上妾身了嗎?嚶嚶嚶……」
水銀:「……」
看著母親眼中那要落不落的淚水,聽著她那個聲音,以及最後的嚶嚶嚶,水銀感覺自己要暴走。
就聽父親一聲怒喝:「收起你這副惺惺作態的噁心樣子!你以為你現在是誰?你以為你還是柳氏家族的待嫁女兒嗎?
你已經是為人婦、為人母的中年婦人了,你已經是我堂堂國公府的一品夫人了!
你瞧瞧你這身,桃粉色?適合你穿嗎?啊?!你這哭哭啼啼的假模假樣是在鬧什麼?你到底能不能搞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當著女兒的面,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不知所謂!
滾回你的後院呆著去!」
聽到這些,水銀的眉頭就挑了挑。忽然覺得,父親的那份冷硬和刻板,原來也有能發揮良好作用的時候。
也難怪父親當初瞧不上母親,唉。
不過她身為女兒,只能悄悄腹誹,沒法說什麼。眼見母親聽到父親那麼說,眼淚就真的掉下來了,還滿面羞慚,雙膝又軟了,像是面對老夫人時的樣子。
水銀趕緊道:「父親、母親,女兒累了,先告退。」
然後撒腿就跑了。
莫名地很同情自己的爹爹,母親把他老人家的臉,丟得半分都不剩下了。
為了離自己那個不靠譜的、似乎永遠也弄不清楚狀況的母親遠一點,水銀索性就住在前院。
似乎蘇公公也見識過她母親的「厲害」了,也了解水銀會有什麼樣的選擇,所以,特意將國公府分成了兩半,其間只一個月亮門相通著。
一半是正院,另一半是偏院。
偏院並不小,樹木幾乎都是果樹,幾套別緻的小院錯落其間。特意留給水銀居住的,是一棟二層的精緻小樓。
小樓的前面種著很多茉莉、百合、梔子、米蘭,還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
後面則是挨著蓮花池,左邊是涼亭、右邊有軟塌,甚至還有個半兜形的花式鞦韆。
看起來就十分愜意和溫馨。
水銀轉了一圈兒,感覺相當的滿意。
她躺進那個花式鞦韆里,舒服地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腿。
望著一片蔚藍的天空,從心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翻個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