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二節 身後的編輯(1)
梁:真正意味著你走進文學的小說是什麼?
閻:這很難說,直到目前為止,我說不清我哪些小說進入了文學,哪些小說沒有進入文學。
梁:那麼,是哪些小說把你帶進了文壇呢?
閻:應該是《小村小河》和《兩程故里》這兩部中篇。1985年創作了《小村小河》,1986年在《崑崙》第5期上表;1987年創作了《兩程故里》,表在1988年《崑崙》第1期上。之後,《崑崙》編輯部和《小說選刊》編輯部聯合召開了我和畢淑敏的作品討論會。二三十年來,文壇上千變萬化,物是人非,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作品討論會的不斷召開。以前開討論會是為了研究文學,推出新人,現在開討論會是為了研究市場,推銷作品。幸虧我在那時候趕上了一個作品研討會,有了點影響,文壇上多少知道了有個叫閻連科的人,也就終於渡過了表作品的困難期。
梁:《小村小河》在你現在的許多選集中都沒有看到,它講的是一個什麼故事?
閻:小說寫一個來自鄉村的士兵在沒完沒了的戰場上特別想家,一次殘酷的戰鬥后,全連人都死了,僅剩他一人還活著,可是,他在能夠成為英雄的況下,做出了做一個普通人的選擇,於是,從前線回來后,部隊既沒有給他獎章,也沒有說他是逃兵,就讓他如普通人一樣退伍了。意外的是,回到他朝思暮想的家鄉之後,他遇到了無處不在的陌生感,似乎全村人誰都不認識他,包括他的妻子和母親,甚至妻子在和他同床時,也沒有了往日的親熱和激動。事就這樣,村裡人都覺得迎回來的應該是一個英雄,而不是一個普通人。最後,村裡洪水,橋被衝垮了,他組織全村人們逃離,自己死掉了。
梁:應該說,這個故事在80年代中期的軍事題材中是非常先鋒的,甚至是非常大膽的。但是,當時正在和越南打仗,這樣的小說能嗎?
閻:這說來就有些啰唆,這個小說的表,很是費了一番曲折。當時我在河南商丘的野戰軍服役,不認識任何編輯,因為寫的是軍事題材,就決定找一本《崑崙》雜誌,從上面順手翻到哪個編輯的名字,就寄個哪個編輯。結果,翻到了袁厚春,袁厚春是當年有極大影響的長篇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的作者,小說寄給他后,過了兩個月,又原封未動地給退了回來。毫無疑問,這是當頭一棒,因為我是含淚寫的這部小說。後來過了很長時間,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才重新把它拿了出來。一天,我們科長通知我,說有個老幹部是解放軍文藝社的社長,在退休之前想到原單位看一下,這個原單位,就是我原來所在的「沙家浜」團,加上我又是文學愛好者,於是,就由我來陪同、安排這位老長。而陪同老長回老部隊的是《崑崙》的年輕編輯、當時全國走紅的青年作家海波。我陪他們在商丘活動了兩天,後來他們要去開封的時候,我說有個小說想讓他們看看,就把《小村小河》拿出來放在了送他們的小車的後備廂里。從商丘到開封大約得兩個多小時路,三個小時后我睡完午覺剛上班,海波的電話就從開封打過來,通知我說小說寫得很好,《崑崙》決定採用。就這樣,《小村小河》在那年的《崑崙》第5期上了,更讓人意外的是,據說這篇小說在前線貓兒洞傳閱得特別厲害,因為它較早地透出了一股反戰的緒。第二年,我就寫了《兩程故里》,還是海波做責任編輯,他幫我請假,把我調到了北京,反覆改稿一個月,最後就在1988年《崑崙》第1期了出來。
梁:反覆修改稿子的過程給你最大的啟是什麼?
閻:至少有一點,培養了我編故事的能力,明白了許多老作家的創作談,即「故事的展應該是由人物的命運展構成的,寫故事的時候必須寫人物」。
梁:看來你對海波非常有感,你怎麼看作家與編輯的關係?
閻:必須得承認,絕大部分作家的背後都隱含著編輯的身影。優秀的編輯的確是一個無名作者走上文壇的橋樑。作家應該向那些當年幫助過自己的編輯們深深地鞠躬。海波是一個有爭議的作家和編輯。之所以有爭議,就是因為他對我們部隊的軍事文學影響太大。他是作家,對軍隊、軍事文學有熱烈的感和懷,又是《崑崙》雜誌社的主要負責人,加之個人的能力強,種種原因,這就基本上左右了軍事文學的展方向。當年,軍事文學的繁榮,與他不遺餘力的努力不無關係;反過來,軍事文學的單調,也與他的理想和追求不無關係。我以為,目前軍旅作家和軍事文學上的一些問題,也都是「軍事文學的海波時代」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就我個人來說,我非常尊敬海波,他是一位非常有見地的優秀編輯,是培養作家,也是約束作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