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執棋者
益州,涪陵趙郁檀倚窗遠眺,素手執著飄蕩的柳絮,眉染輕愁。別院管事來報,「夫人,宋公子攜宋太太來了,他來還書,順便給您送節禮。」重陽節快到了,這宋公子也是個通禮的。宋時嶼?「請他進來吧。」趙郁檀隨意地道。宋時嶼是她來到涪陵之後,偶然遇見的。在她的預知夢裡,宋時嶼是繼謝湛把持朝政之後,能與之相抗衡的一位青年官員。但此時,他還是一位落魄書生,所以她不介意接濟一下對方。她這次來涪陵,帶了不少孤本古籍。雙方熟悉之後,他倒是經常來借古籍一閱。就在她的思緒流轉間,宋時嶼與其妻子兩人進來了。宋太太發現謝麟在一旁玩耍,向趙郁檀問好之後,便朝謝麟走了過去。「坐吧,最近可還好?」趙郁檀隨意問了一句。「勞您關心,一切都好。」侍女給他們上茶。宋時嶼凝視著趙郁檀。因為呂頌梨這位平州州長取得的功績太過奪目的原因,她的生平也被人所津津樂道。特別是呂州長的婚姻,因為一場落水,與好友姻緣互換,最終兩人也反目成仇。他們四個間的關係,天下皆知。兩人的際遇,也成為了世人的談資。如今一人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平州州長,甚至極有可能會成為一位女國主,另外一人,卻成為了遺孀。截然不同的結局,讓世人唏噓。他一直以為在平州的逼迫下,謝湛謝大都督真的死在了宮中的那場大火里。眼前的女子,已經成為了謝湛大都督的遺孀。可是近來他才發現,他很有可能大錯特錯。近來,平州和南地都發生了一件事。平州方面是,平州州長呂頌梨發行平州公債,境內的世家相繼投錢給遼東商會。據他同窗傳回來一個隱秘的消息,南地那邊,征南軍主帥謝桅謝大將軍弄了一個皇商集團。其實雙方此舉,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手中的權力來行事。如果呂頌梨在此,可能會給出一個更精確的詞,這個詞叫發幣權。只是呂頌梨身為州長,能調動的人脈資源,比謝桅這個一軍之主多得多。那麼問題來了,呂頌梨身為一州之長,她的話非常好使。謝桅只是一個征南軍主帥,就未必了吧?毫無疑問,他一定給底下的人畫了餅了,並且底下的人願意相信他的餅是可以實現的。但除了有利可圖,除了他的未來的架構和目標可以取信於人之外,宋時嶼覺得一定還有另外的原因讓他們願意聽從謝桅的指揮。平州那些有錢人願意聽呂頌梨的,是因為她的身份。那麼,廖雪望等人願意聽謝桅的,有沒有可能也是因為身份呢?因為這個身份既要保證他畫的餅能成真,又要有震懾力。畢竟如果沒有震懾力,底下的人直接摘走果實就好了呀。南地那位大將軍手上並沒有這樣的權力,他要讓人相信他有,他的身份,就不能只是謝桅謝大將軍那麼簡單。而且謝桅出身軍旅,沒有這樣點石成金運籌帷幄的能力的。這麼一推斷,南邊那位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嗎?閑聊之時,宋時嶼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謝夫人,你夫婿謝大督都的遺體你見過嗎?」問出這話時,宋時嶼的眼睛一直在留意她的反應。他這話既是暗示,也是試探,畢竟他們夫妻多年,趙郁檀對謝湛的行事方式應該是有所了解的。趙郁檀一愣,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問?」宋時嶼回道,「沒什麼,就是覺得謝湛謝大督都之死太可惜了,失去這樣的肱骨之臣,真乃大黎的損失,想必這也是皇上不願意見到的。您覺得呢?」趙郁檀聽懂了,宋時嶼暗示她,謝湛可能沒死。其實趙郁檀根本就不相信謝湛死了,謝湛的死訊傳來,她攜子回長安奔喪,當時見了他最後一面。他因為是在大火中喪生,棺槨中的他面目全非,幾乎都已經認不出來了。此乃疑點之一。另外,在她的預知夢裡,謝湛是那個笑到最後的男人,即便今生命運軌跡大不一樣,她也不相信他那麼容易就死了。宋時嶼心說,看來她心中也有了答案。面對長長的沉默,趙郁檀只嗯了一聲。她不得不這麼回應他的問話,宋時嶼不愧是在她的預知夢中接替謝湛的存在,太聰明,太敏銳了。「恭喜謝夫人,謝大都督應該快來接您了。」「你說什麼?」趙郁檀聲音陡然拔高。宋時嶼眼神一閃,又將他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謝湛隱姓埋名,必然圖謀甚大。三州自由交易區,馬球比賽就跟烈火烹油一樣。但是燃燒絢爛到極致之後,最終都會歸於灰燼。聰明人都能看出來馬球比賽的決賽結果,必將成為三方關係的轉折點。這賭注太大了,如果要兌現,很難收場。現在皇上昏迷,大黎的朝政都被世家以及重臣把持,再沒有比這個時間節點奪權更好的了。以天下為棋,這天下,可以執棋的人,並不多的。呂頌梨呂州長是其中之一,謝湛謝大都督能算一個,其餘人,都是很短暫就被淘汰掉了。理清這些,他彷彿撥開了迷霧,看清了事態發展的脈絡。宋時嶼突然變得很振奮。他自幼聰慧,但他的開智,得益於平州呂頌梨上位后,對書籍對知識的開放,他這些年看了不少書,增進不少。他覺得,如果沒有平州開放印刷撒向天下的各類書籍,他想要到達今天的水平,估計最少還得五年。「你為什麼這麼說?」趙郁檀顫聲追問。宋時嶼心中有所明悟,「這只是我的推測,感謝您這些日子的照拂,如果您有什麼想法,還是早做打算吧。」說完這些,宋時嶼禮貌地告辭了。讓別院管事送走宋時嶼夫妻之後,趙郁檀很惶恐。她不知道宋時嶼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謝湛來找她的話,她該如何應對?畢竟她現在還不能離開涪陵。此時趙郁檀一臉的焦慮不安,她心裡已經傾向於相信宋時嶼的推斷了。但她不知如何應對,便是提前知道了問題,她依舊不會處理。在一堆聰明人中間,她太平常了,所以她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