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砷3 第二十七回 監守自盜 巡撫獲罪 倒拜師

和砷3 第二十七回 監守自盜 巡撫獲罪 倒拜師

甘肅冒賑案,乾隆想一想,心中都會五味陳雜。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竟會被這麼多官員當個猴子一樣耍,痛心、慚愧、憤怒、恥辱交雜心頭。和砷知道乾隆為此動了肝火,時不時撫慰。這一日,乾隆又談起王儃望在貪污大量銀兩的同時,還不斷上奏朝廷,說他辦理捐糧事宜,救了無數災民,災民流著淚水感謝皇帝的恩德。奏摺把乾隆哄得心花怒放,因王儃望辦理捐糧有功,一道諭旨將他調往浙江當巡撫,讓自己信任的王廷贊接任布政使,哪知還是照例貪污。乾隆身心疲憊,百感交集嘆道:「近年貪污案件一件接一件,一件比一件厲害,實在讓朕焦心,甘肅冒賑案情節如此嚴重,史上罕見,令朕蒙羞,難道我大清的監察都是形同虛設嗎?」

和砷見皇上愁上眉頭,憂鬱肝中,勸慰道:「雖然如此,不過經過皇上嚴厲處置,其他官員一定會有所震懾。」

乾隆念念不忘,嘆道:「朕對發送賑災的過程,還仔細盤算過,自以為萬無一失。發放糧米,官員必須親自到場,每日發放后,官員要親自畫押,以為憑證。全部發放完畢之日,還要在發放冊首尾簽上總名,通冊加騎縫印記,以備上司檢查,同時還要具體發放數目、領取人名字張榜公布,讓百姓監督。除此之外,朕還派人到甘肅開倉查糧,以防捐糧過程有弊。現在看來,這些措施從來沒有人認真執行過。」

「皇上不必憂心,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些都是下面官員謊報災情,所有報災、勘災、監放的規定,都被他們視為一紙虛文,無意執行。既然此案已經查處,相信以後再不敢有官員如此了。」

「這些朝廷命官,對面這樣明目張胆的罪行,居然無意拒絕,反而趨之若鶩,真是廉恥喪盡,朕真是失望透頂呀!」

「奴才以為,這些官員並非都是毫無廉恥,甘肅之案,有些官員最終並不想欺瞞朝廷,可是想保全其位,就必須參與其中,否則,他們根本無法在甘肅容身。官員們大多科舉出身,自小熟讀四書五經,禮義廉恥,倒是懂得一些的。」

「其實,令朕難以釋懷的是,這個案子並非那麼簡單。」乾隆說出心裡的隱憂,道,「當年王儃望向朝廷建議開捐之時,朕本來尚在權衡利弊,猶豫是否接受,朝中管理戶部的學士、首席軍機大臣于敏中在旁邊不斷慫恿,不斷說王儃望的好話,朕一時聽信了他的話,終於批准。幾年前,朕懷疑甘肅存糧不足,派人查糧時,被甘肅官員欺騙,顯然是準備好的,必然朝中有人為之通風報信。」

和砷驚奇道:「於大人……難道他也參與其中?」

乾隆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于敏中身為首席軍機大臣,生前曾號稱廉潔,朕也信以為真,對他頗為信任。四十四年,于敏中去世,卻傳來家人為分遺產而鬧得沸沸揚揚。朕聽說此事,十分疑惑,派人幫助分家,秘密調查于敏中的財產,居然達到兩百萬兩之多。朕十分驚愕,一直不明白這麼多的家產從哪裡來。直到如今甘肅案爆發,我的謎底才解開。」

和砷一聽,也解開心中的一些疑惑,甘肅官員這樣膽大妄為,原來是朝中有人,有恃無恐。而皇上,並沒有以為內年紀大了而糊塗,而是心中有一本帳的。

「那麼皇上對於大人還是仁慈的?」和砷試探道,他很奇怪皇上知道原委后,並未對於敏中家人動手。

「首席軍機大臣竟然是個巨貪,真是令人痛心疾首。這些官員,真的以為朕是好欺騙的?朕不過是念在於敏中為國效勞多年,心存仁慈之心,沒有過多追究而已。」

和砷突然脊背一涼:乾隆既然對於敏中的家產產生懷疑,何嘗不會對自己的家產產生懷疑?好在乾隆目前對自己還充滿信任與依賴。

此案餘波未了。大大小小的涉案官員一律抄家,所有家產上繳國庫,許多貪官家裡查抄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都要運送京城,面見皇上。家在浙江的王撣望家裡贓物較多,負責查抄的閩浙總督陳輝祖一直到第二年才查抄完畢,運到京城。陳輝祖稟報,王撣望的財產這個白銀三百多萬兩。

對於王撣望,乾隆印象十分深刻。他每年要進貢很多珍寶。按照慣例,凡上貢品進三退一,有些絕世之寶都被乾隆退回去。乾隆查看抄家的呈冊,頓時心生疑竇。對在現場的和砷道:「王撣望有些古玩字畫,我是見過的,印象比較深的有唐伯虎麻姑圖、華岩牡丹、米芾墨寶一卷,蘇軾佛經一卷,如今怎麼連一樣都找不到?」

原來王撣望最喜歡收藏字畫,剛好乾隆爺喜歡品評字畫,乾隆記得的這些,正是王撣望后被乾隆退回去的。但退還之後乾隆卻念念不忘,作為皇帝也不好意思再討要,如今抄家了,自然惦記這些寶物。況且如王撣望這般喜歡風雅之人,敵營會細心保管的,可是如今呈冊上,連一副像樣的字畫都找不到,怎令乾隆生疑。

和砷心細,細細對照呈冊上記錄的物品,與實際進呈的並不符合。又聯想起王撣望的贓物拖了半年才運到京城,便道:「皇上,臣料一定有人動了手腳。王撣望貪污銀兩有三百萬之多,這裡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甚至很多都是虛報。王撣望喜歡字畫,可是這裡連像樣的一件都找不到,這些贓物一定是有人掉包過。」

乾隆道:「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在朕的眼皮底下掉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人為了錢,真的敢連命都不要了。這件案子就交給你,必然要差個水落石出!」

和砷心中早有主意,道:「奴才接旨。其實要接這件事並不難,只要找出查抄王撣望的底冊就可以真相大白。此外,懇求皇上恩准奴才找一名得力助手,此案可以儘快破掉。」

「你打算找誰?」

「皇上,奴才懇請皇上給浙江布政使盛住下一道密旨,讓他助奴才一臂之力。」

和砷選擇盛住當助手,一是盛住與和砷交好,靠得住,對和砷交代的事,都能幹得乾淨漂亮,和砷只要授意給他,就可以足不出京,圓滿完成。其次是盛住一直在陳輝祖眼皮底下做事,哪能聽不到半點風聲?

和砷給盛住寫了密信,附上陳輝祖交內務府的進呈冊,讓盛住務必找到查抄王撣望的底冊。盛住收到信,心領神會,一下子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撣望被抄家,皇上有看中的玩意兒,和砷也有看中的玩意兒。

王撣望家最著名的不是哪個古玩字畫,而是一個人。她叫吳卿憐。

吳卿憐隨身低微,自小流落煙塵,是蘇州的歌女,不但美貌絕倫,而且色藝俱全,尤其是詩詞,令諸多無人望其項背,在蘇杭頗為聞名。王撣望到杭州上任之後,花了兩萬兩銀子,將她贖回,做了小妾,令多少文人官宦艷羨無比。顯然,這個價錢並非誰都出得起的。

和砷南巡之時,屢屢聽到吳卿憐之名,人稱一見有驚艷之美,再見其詩詞歌藝,令人神魂顛倒,心生崇敬。如此絕世好女,和砷便記在心上了。王撣望以及家眷被押解京城,王撣望被處死,小妾們被發賣。這個一個絕好的機會,和砷當時聽到消息,自己不便出手,便派了心腹去辦理此事,將吳卿憐買回。怎奈吳卿憐名頭太響了,早有人捷足先登,被先買回去了。

在京城之中,這等尤物,居然讓人搶了。和砷心有不甘,但又沒有辦法,此物並非你買得,別人買不得。只恨自己扭扭捏捏,沒有早下手,真是鬱悶。鬱悶之餘,先派劉全,去打聽被誰家買了。

劉全很快打聽出來,此人乃戶部侍郎蔣錫。

蔣錫出身名門望族,祖父蔣廷錫工詩善畫,深受康熙、雍正二帝賞識,高居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官職很高。蔣錫的父親蔣溥曾任戶部尚書、禮部尚書、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去世時乾隆帝親自臨奠,贈太子太保。蔣錫出身顯赫,仕途順利,但有一點是其祖父、父親望塵莫及的,就是人品低劣。

蔣錫風流好色,喜歡收藏絕色女子,尤其喜歡身材修長的女子。在家中先預製墨線,每得到一個美人,先量一下身高,人稱「線量美人」。蔣錫府中珍藏調教了十幾個美人。自古英雄愛美女,人不風流也枉然,這都是男兒本色。但蔣錫收藏的美女除了自己賞玩,主要是用來與朝中權貴拉攏關係,這一點為時人所不齒。

劉全見和砷對吳卿憐念念不忘,道:「大人似乎還想這吳卿憐這事?」

「哎,人生最難得是紅顏知己,世上絕色女子不少,但若能心思聰慧,才情卓絕,可以詩詞應酬往來,心心相映,那是人生意大快事。我久聞吳卿憐名聲,心之嚮往,已經神交許久,如今遲到一步,令我悵然呀。」

和砷見過吳卿憐的詩詞,發覺並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無心之作,卻是言之有物,真情流露,意境高妙,在當時名詩人中毫不遜色。這樣有才有貌的女子,如果能在身邊陪伴談心,身之相撫,心之相交,想起來都是令人神往的境界。

劉全道:「蔣錫倒是跟我有些交往,也許還有迴旋餘地,大人不必憂心,這事就交給我吧。」

卻說浙江布政使盛住接到和砷密信之後,著手調查。查抄王撣望府上的當天,盛住確實就在現場。當時的程序也相當講究。閩浙總督陳輝祖逐層封鎖院落門屋,布政使、按察使等兩司與衢州府知府王士浣、金華府知府張思振等人都在現場見證,大門鑰匙交給仁和縣知縣楊先儀、錢塘縣知縣張詔收管。負責抄籍底冊的,則是陳輝祖的親信、浙江糧道道台王站住。

不過當時盛住只是一名見證的普通官員,並沒有被陳祖輝授權參與更多事務,具體的查抄、清點實際上是王站住等人在負責。盛住僅僅看見當時府內搜查出來的黃金有五千兩,珍藏玉器眾多,名家字畫精品也繁多。但是盛住並沒有往心裡去,而且公務繁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清查的事沒有太多過問。現在對照內務府的進呈冊,自己記得的寶貝,沒有一樣在錄。

楊先儀是慣鑰匙的,其中的貓膩,他必然知曉。況且楊先儀與自己私交頗為密切,可以從他下手。盛住當即悄悄召見仁和知縣楊先儀,一見面就壓低聲音劈頭蓋臉道:「楊先儀,你怎麼這麼糊塗,王站住等人知法犯法,竟然把贓物掉包,你都看見了為何不上報給我?現這事情已經敗露,皇上已經下了密旨,要我協助和大人查辦此事。此事已經瞞不下去了,遲早要水落石出,你參與了多少,趕緊說出來,說不定還能保你一命。」

楊先儀慌了,道:「盛大人,我哪裡敢動皇上的東西,這都是王站住他們搞得鬼。他們為了要我保密,給了我一點好處,我是要也不對,不要更不對,為難呀,求盛大人救我!」

盛住道:「先別扯那麼多,我就問你,當初你負責保管府上的鑰匙,每天去清查贓物,你一定在場。清查的底冊,你手裡有嗎?」

楊先儀道:「按照規矩,這底冊一共有三分,一份呈給總督,一份存在藩司衙門,一份存在糧道衙門,我手中自然是沒有。不過當時我預感會有問題,日後出事也好立功,便留個心眼,私自抄錄了一份!」

盛住贊道:「真有你的,看來你還是識時務。趕緊交出底冊,算你立功了。」

楊先儀道:「哎喲,我被夾在中間,為難得很,為了保命,只能做兩手準備了,你一定要在和大人面前替我說道。」

楊先儀連夜取來底冊,盛住將兩冊對照,發現底冊中的金條、金葉、金錠等共四千七百四十八兩,在進呈冊中根本沒有,卻憑空多出銀子七萬三千五百九十三兩。這樣以金換銀,王站住佔了許多便宜。繼續查看,發現底冊中的書畫真跡、玉瓶、玉山等物品,在進呈冊中連影子都沒有。

顯然,鐵證如山,貪污掉包是可以肯定了。

盛住疑惑道:「王站住只是一個糧道道台,他有這麼大的膽子,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斡旋能力,我看是不是後面還有人撐腰?」

楊先儀搖頭道:「這個下官就不知道了,我只幫助王站住做了些事情,他們具體如何調換物品,調換了多少,我並不知情。只不過據我猜測,要做這麼大量的工作,衢州知府王士浣、嘉興知府楊仁譽,錢塘知縣張詔必然牽涉其中。」

盛住低聲道:「和大人特別交代過,閩浙總督陳輝祖,有沒有參與這事?」

楊先儀低聲道:「這個,我可不敢亂說。」

盛住道:「現在不是你畏手畏腳的時候,我們要把各種可能都討論出來,我好稟報和大人,這正是你立功的時機。」

楊先儀猶疑道:「只能說,我感覺,他有可能是主謀,沒有他的同意,王站住等人是難以完成的。只是沒有絲毫證據,不敢亂說。」

盛住滿意道:「嗯,也罷,這個案子其實案情簡單,只不過牽涉的人太多,現在王站住已經升任河南布政使,其他官員官位也不低,以我的身份,不好查辦,我只有將底冊與你說的情況稟報給和大人,我會盡量給你說好話的。」

楊先儀連忙跪謝。

和砷得到盛住密信,連忙將收到的確定信息向乾隆稟報。乾隆得知內情,大發雷霆:「這些官員一個個都是財迷心竅,竟然公然欺瞞朕,這件事一定要儘快查辦!」

和砷道:「皇上,只怕那個王站住並非主謀,這件事牽扯得更廣。閩浙總督陳輝祖總負責這件事,難道他一點都沒有覺察嗎?以奴才之見,若沒有他的授意,我看王站住等人根本不能成事。」

乾隆已經被各種貪污搞怕了,條件反射道:「不會吧,陳輝祖貴為總督,難道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監守自盜?調換贓物,應該只是下屬所謂,陳輝祖最多為失察之罪。」

和砷道:「既然涉及到陳輝祖,事到如今,能夠有威望辦理此案的人,只有阿桂大人了。」

此案中,和砷已經立功,不願再親赴杭州處理案件的尾巴,而且他知道涉及到陳輝祖,則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吃力不討好。其次,阿桂從來不鳥和砷,和砷一直在找機會讓阿桂出外公幹,這樣和砷在京城所為就少了一個抬扛的人了。

乾隆當即下旨:「令大學士阿桂與戶部右侍郎福長安前往浙江清查,閩浙總督陳輝祖、江南布政使盛住協同審理。」

阿桂與福長安領旨,取道河南,先把王站住解任,押解前往浙江,一起審問。

說時遲,那時候,阿桂在路途中的時候,浙江前任布政使李封、按察使陳淮、王杲三人前往熱河覲見皇上。乾隆見了他們,想起浙江的案子,責怪道:「甘肅冒賑案件剛剛了結,你們浙江又鬧出這樣的亂子。查抄的時候你們也在場,贓物的底冊自然也看見了,難道你們就沒有發現內務府的進呈冊有什麼問題嗎?」

李封等十分慌張,敷衍道:「這這這都是臣等的失職。那王站住暗中調換,門路頗廣,臣等並不知曉。」

乾隆冷冷道:「王站住以金換銀,那可是四千七百多兩銀子呀,這麼大的數目,你們究竟是全然不知,還是有意隱瞞?那贓物的底冊在朕的手中,與內務府呈冊相比,少了許多東西。王站住如今已經解押在案,朕已經派阿桂前往浙江清查,你們要是再敢隱瞞,難道就不怕我要了你們腦袋!」

李封見乾隆越說越氣,嚇得魂不附體,再不吐點實情,恐怕說不過去,只好稟報道:「臣等官職低微,實在是不知曉內情。不過,有一次陳輝祖接見司道時,曾聽他說起以金換銀的事,還囑咐奴才向錢塘縣換金五十兩。」

乾隆此時想起和砷的提醒,恍然大悟,此刻他堅信陳輝祖必然參與,他若參與了必是幕後主謀。想到這裡,怒髮衝冠,連忙下了一道加急聖旨,下令將陳輝祖革職拿問,由河南巡撫富勒渾補授閩浙總督。至於李封三人,革職,交由戶部審理。

阿桂接到加急聖旨,將陳輝祖革職審問,整個案件變得順理起來。阿桂問道:「陳輝祖,你以金易銀,私吞贓款,還不認罪嗎?」

陳輝祖辯解道:「大人,實在冤枉呀,當初下官在查抄王撣望家產時,發現那些金子成色不好,押運到京路途遙遠,一定會大有損耗,所以下官才兌換成銀子。」

阿桂厲聲呵斥道:「荒唐!陳輝祖,你也當過堂堂總督,竟然說出這種狗屁不通的辯解,真是狡辯之徒。現在底冊已經查出,原有的字畫、珍寶怎麼不翼而飛?查抄王撣望贓物就是由你負責的,你如何解釋?王站住已經緝拿在案,什麼都招供了,你還能辯解什麼?如果不給我老老實實招認,還胡說八道,看我不給你苦頭吃一吃!」

陳輝祖啞口無言,知道抵擋不住了,全盤招認。阿桂搜查陳輝祖的家,經過清點陳輝祖抽換王撣望抄沒沒入官的物品有:金錠八百兩,玉方龍一件,玉暖手觥一件,小玉磬一件,玉松梅瓶一件,玉蕉葉龍觥一件,玉太平有象一件,華岩牡丹一副,米芾墨跡一副,劉松年山水畫一副,唐伯虎麻姑圖一副,貫休白描羅漢一件,蘇軾佛經一卷,董其昌蘭草一卷,王蒙巨區林屋一軸,明人泥金佛經一冊,宋旭山水一卷。最後清點陳輝祖的家產,竟然累計達三十一萬兩。

阿桂把辦案結果稟報乾隆,乾隆果斷下旨:陳輝祖以閩浙總督之高位,監守自盜,知法犯法,判處斬監候,秋典后處決;衢州府知府王士浣在查抄家財時同陳輝祖作弊,均判為斬監候。知縣楊先儀、張詔直接經手其事,發配新疆邊境充當苦役。按察使陳淮雖然聞聽此事,卻不聞不問,革職併發往河工效力贖罪!

在和砷的家僕中,和砷對劉全是最為闊氣的,這是他對和家忠誠的回報。劉全在離和邸不遠的興化寺街建造了一座深宅大院,十分豪華,許多官家都自愧弗如。

劉全在京其間,主要幫助和砷打理崇文門稅務,以及和砷在京城的商鋪。劉全的兩個兒子劉印和劉亥也在崇文門關稅辦事,劉家自己也經營店鋪和放高利貸。劉全雖是家奴的身份,錢財的積累也頗為殷實,平時出門的穿戴、用的馬車,都遠遠超出家奴的標準,儼然一富貴人家。由於和砷的放權,劉全身份頗為特殊,手中或明或暗也有不小的權力。想找和砷辦事的人,通過劉全這條門路的很多,劉全暗地裡也會做些手腳,索賄斂財,這些在當時環境中,乃是人之常情,和砷從不深究。

這一日,蔣錫下朝,正遇見一輛三匹馬的馬車,車上一人叫道:「蔣大人!」蔣錫疑惑看去,從馬車上施施然下來的,乃是劉全,舉止投足,越來越像和砷的范兒,裡外透著一股奢華做派。蔣錫連忙施禮道:「原來是劉大哥,失敬失敬。」

對於別人的家奴,朝廷命官原來是不用這般禮節的,更不能稱兄道弟。蔣錫原來想要巴結和砷,苦於沒有門路,便想從劉全那裡打開渠道,因為還算關係活絡。

劉全道:「蔣大人,我只問一件事,原來王儃望抄家時,有一個小妾叫吳卿憐,聽說被蔣大人也收了去?」

這種事並非什麼風光的事,蔣錫承認道:「正是,不知劉大哥緣何問起。」

劉全道:「哦,也沒什麼,我家主人久聞吳卿憐的才名,怕她被不識貨的人買了去,叫我打聽打聽。既然是蔣大人收了,我就放心了。」

劉全說罷,便施施然上車走了。

蔣錫府中收養了十幾個美人,而新晉美人吳卿憐則是最愛,不僅是因為身材相貌出眾,更以為才氣逼人,修為極好。蔣錫收了之後,日日與之耳鬢廝磨而不厭倦。

王儃望被抄家時,吳卿憐在十二樓的美人靠上喝茶嗑瓜子,公差闖入,丫鬟奴才恰如雞飛狗跳,吳卿憐一口瓜子噴了出來,瞬間明白,自己剛剛過了一兩年的悠遊日子要結束了。隨著被押解王儃望被押解到京,也不知自己將要淪落何處。恰被蔣錫收入府中,百般疼愛,覺得自己從冰窟來到暖房,感慨命不棄我。從繁華富麗的杭州別院,來到雍容大氣的京城王府,吳卿憐宛如夢境,來回於冰火九重天,驚悸的心不時跳躍。連日寫了幾首詩詞,方將情緒化作文采,稍稍平息。

這一日與蔣錫雲雨定,蔣錫突然嘆氣垂淚,吳卿憐心中一驚,忙問何故。蔣錫搖頭道:「你我這樣歡娛的日子,恐怕要到頭了。」吳卿憐心裡一顫,小心肝都要跳出來了,道:「難道您犯事了?」蔣錫道:「犯事倒是沒有,只怪你艷名在外,我想留你也留不住呀。」吳卿憐忙問緣故,蔣錫悲傷道:「當朝的和砷大人你可曾聽說過,他看上你了,我還能怎麼樣,我們也只能是有緣無分,認命吧。」吳卿憐道:「和大人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我已是你的人了,總不能他說要就要吧。」蔣錫道:「你是女人家,有所不知,你也知道和大人權傾一時,連皇上都聽他的,倘若和大人怪罪於我,我這個官還做不做,我的命還要不要,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怎麼保住你我的恩愛。罷了罷了,和大人家比我更為奢豪,你到了他那裡,也許是更好的歸宿。只盼你念著我的情分,將來在和大人面前說些我的好就是了。」

吳卿憐無語,眼淚啪嗒啪嗒地下來了。蔣錫道:「你別傷心,這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麼想,告訴我,千萬別把好事弄壞了。」

吳卿憐垂淚道:「我能怎麼想,我身似浮萍,心如枯槁,即便你把我送給村夫走卒,我也認命罷了!」

蔣錫那日見了劉全之後,已知劉全的意思。想來想去,不能不忍痛割愛,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結交和砷的一個好時機。當下便往劉全家裡去拜訪,想請和大人到家赴家宴,若是看上了吳卿憐,願意相送。

蔣錫當下道:「和大人明日要到我家中,你可出來陪侍。和大人位高權重,又是滿洲第一美男,才情又好,跟你還是有共同語言的,到時候你不可這般悲切,放出些歡笑來。」

吳卿憐道:「妾本是賣笑的,大人要妾歡笑,管他是滿洲第一美男,還是天下第一醜男,妾都能放出笑容出來。」

次日,和砷帶著劉全,欣然赴宴。蔣錫出外迎接,磕頭請安,道:「和大人肯到府上,真是蓬蓽生輝,這是我多年來盼也盼不到的好運氣呀。」

和砷笑著扶起道:「不必多禮,看你滿面紅光,鴻運就要當頭了。」

蔣錫心中大喜,道:「托和大人吉言,今日備了些薄酒美人,還請和大人一醉方休。」

入宴之後,蔣錫將自己調教的美人放了幾個出來,和砷一見,眼前頓時亮堂堂,心道:蔣錫這小子,在這方面果然是一把好手,不愧有「線量美人」的稱呼,調教成人間嬌娃。美人各個身材修長,儀態萬方,舉手投足,風情婉轉。香風撲鼻,好似在雲頭逍遙;膚若白雪,譬如於肉林探幽;歡笑陣陣,又如春閨銀鈴;呵氣如蘭,宛若深陷迷魂大陣,不能自拔。

和砷沉醉道:「蔣大人不愧是美人窟里的調教聖手,艷福不淺哪!」

蔣錫傲然道:「和大人謬讚了,這些個凡脂俗粉,何足道哉。」

和砷問道:「那傳說中的吳卿憐,是哪一個?」

蔣錫笑道:「這才是個主角,還和大人叫喚,才能出來呢。把卿憐叫出。」

吳卿憐這才裊裊娜娜出來,和砷抬頭一看,眼前譬如一道閃電撲過,簡直要把他撲暈了。吳卿憐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其他美女的風姿,但她眉宇之間,流露的一種聰慧之風,從容風度,凌駕於眾人之上,譬如觀音下凡塵,神女抵人間,乃是尤物中的尤物。和砷毛孔悚然,暈乎乎停頓了半晌,幾近失態,回過神來,施禮道:「和砷見過吳卿憐姑娘。」吳卿憐並不以為驚怪,輕輕回禮。

蔣錫笑道:「這個才是真正的美人,大人以為如何?」

「天女下凡,名不虛傳!」

和砷笑著,目不轉睛看著吳卿憐,吳卿憐始終低著頭,倏然一抬眼,與和砷明眸相撞,和砷饒是閱女無數,心中還是小鹿兒一撞,宛如初戀。自己也是奇了,此女妙在何處,居然讓自己魂不守舍,恨不能立馬摟在懷中叮嚀呢喃。

和砷借著如廁,朝劉全使了使顏色。劉全跟著而來,和砷低聲吩咐道:「蔣錫既肯將她給我,此事速辦。」劉全道:「此事好辦,蔣錫早有心結交大人,我只要一句話,明日便可辦了。」和砷皺眉道:「明日太遲了,教我今夜如何度過?」劉全驚詫道:「大人意思是?」和砷道:「若是有意,就今晚吧,省得好事多磨。」劉全長大嘴巴,「是!」

和砷回來,飲了些酒,便推脫頭痛,上轎先回。蔣錫見狀,以為什麼地方得罪了,心裡砰砰跳,忙問劉全。劉全悄悄道:「我倒有一個辦法,管保和大人開心……」

和砷回到家,呆在書房,抓本書在手裡,心神不寧。不多時,劉全進來,悄悄道:「老爺,人到了。」和砷把書扔了,道:「快帶進來。」劉全把吳卿憐帶進,悄悄出去了。和砷眼前一亮,燭光下的美人,宛若雲中的神女,和砷情不自禁地拉著她的纖纖秀手,道:「和砷對姑娘傾慕已久……」吳卿憐羞紅了臉,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語,和砷全身熱血肺湯,一把抱住,滾到床上。吳卿憐嚶地哭出聲來。

「你哭什麼?」和砷愕然起身。

「我哭聲望卓著的和大人,也不過是個急不可耐的登徒子。」吳卿憐冷笑道。

「不,我對你傾慕已久,真情實意喜歡你,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好,哪個男人不喜歡我,不過是玩膩了,再拿去送人吧了,我以為你又出眾之處,除了皮囊有點區別,還不是一顆凡俗之心。」

和砷聽得汗毛豎起,自己情慾

大漲,卻沒有顧忌吳卿憐的心態。當即下來施禮道:「和某人無禮了,姑娘見諒。」

和砷當即出來,叫呼延圖給吳卿憐安排住房,派丫鬟精心侍候。

一個長二姑身邊的丫鬟過來問道:「老爺,夫人問你今晚要不要去房裡睡。」

和砷冷靜道:「不用,我書房睡。」

這一日,和砷在府上,突然家人來報,吳省欽來訪。吳省欽乃是咸安官學的老師,不管如今如何位高權重,尊師重道乃是大事,和砷慌忙出門迎接。在門口見到吳省欽,正要行師生之禮,吳省欽卻二話不說,當頭跪倒在地,口稱:「弟子特地來拜見老師!」

和砷眼睛一花,簡直不相信所見為真,不管如何,這逆天之跪真是消受不起,慌忙伸出雙手扶起道:「快快請起。先生明明是我的師傅,今天對學生行如此大禮,叫我情何以堪!

吳省欽禮畢,起身鎮定自若笑道:「和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我參加會試,您是閱卷官。按規矩,參加考試的都是學生,稱閱卷主考者為老師,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難道您不願收我為門生嗎?」

師生顛倒,這種情形,實在滑稽,在一旁的僕人都掩口暗笑。和砷雖覺得不妥,但細細想吳省欽的話,也是合情合理,趕緊迎進府中。

和砷從咸安宮出來之後,吳省蘭、吳省欽依然在宮中教學,兄弟倆雖然文學詞賦聞名,無奈沒有考運,屢考進士不中。四十三年,吳省蘭屢次會試,榜上無名。因他已經考取國子監學政,升國子監助教,乾隆得知后特意下旨:「國子監助教吳省蘭學問尚優,且在四庫館校勘群書頗為出力,特恩准他與本科中試的舉人一起參加殿試。」殿試的結果,吳省蘭位列第二甲第三名,得到了進士的身份。

弟弟已經入仕,吳省欽自然著急。但自古滿腹經綸但科舉卻一直不如意的人,也不止著急一個,著急也沒辦法,不由絞盡腦汁,想點邪門的。正巧知道這一年曉得和砷是閱卷官,想了一著,拜門生來了。自己與和砷關係匪淺,當年對學生時代的和砷授之以處事妙方,這一點情和砷不能不念的。雖然以門生身份跪拜和砷,或許會引得世人不恥,但與功名比起來,這些恥辱又算得了什麼。

和砷自然對恩師有別樣的感覺。如今恩師登門倒認自己為門生,真的是對自己成就的一種證明,心中也頗為感慨與自豪。吳省欽前來,不外乎敘敘舊情,並求主考官大人通融,別無他意。

和砷認為,以吳省欽的才氣學識,有資格走上仕途,只不過跟自己一樣考運紀差,自然想幫他,更重要的是,吳氏兄弟與自己通氣連理,淵源匪淺,進入仕途,未必不是自己的左右手。當下注意便已定。

會試的考題,一般是皇上親自出的,別人一概不知。卻說皇上出考題這一天,和砷動了點心思。內閣大學士讓太監把《四書》呈給乾隆,乾隆在三希堂翻閱良久,根據《四書》中的某一句出題,他寫下確定的題目,封起來,讓太監王廉交給內閣。除了皇上,旁邊的太監、以及內閣大學士,誰也不可能知道這個題目,保密性極強的。在王廉交給內閣時,恰巧在路上遇見和砷。和砷與王廉關係很好,平日里給了不少恩惠,極為好說話的。和砷笑著問道:「適才皇上出題,是翻到《四書》的哪一本?」王廉見識和砷,以為是好氣而閑談,便答道:「皇上拿的是《論語》第一本,快翻完了,才拿筆寫下考題的。」

太監走後,和砷停住深思,以他對《論語》順序的猜測,以及對乾隆的了解,猜想出題的範圍應該在《氣醯》一節。

醯,是古代對醋的別稱。《論語.公冶長》篇裡面記載:「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氣醯焉,氣諸其鄰而之。」微生高是孔子的學生。這段話意思是,孔子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爽直?有人向他要點醋,他家沒有,不直接說沒有,卻到鄰居那裡討一點給別人。」

和砷悄悄通知吳省欽,題目很有可能是《論語*氣醯》。吳省欽大喜,積極準備,進入考場后發現,題目果然被和砷猜中。這一年,吳省欽高中,走向仕途。

吳省欽也見識到和砷的手段,吳氏兄弟大宴和砷,對和砷的神通廣大心悅誠服。日後師生互為犄角,免遭橫禍,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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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帝王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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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砷3 第二十七回 監守自盜 巡撫獲罪 倒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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