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啟動資本主義的泵(1)
改良的農業技術沒有止步於提高產量,它們還顛覆了舊有的農業秩序。它們為市場進行生產,用所有的實際調整79取代了傳統和繼承身份指引的固定生活方式。馬克思和他的追隨者有一個觀點很正確,即新所有者階級具有一致性,他們會用影響力和資金去保護對他們利益有利的政策。諷刺的是,這次複雜的社會重排最初竟然被視為一次自然的進程。改良地主運動的一部分是要使地主擺脫舊限制,這些限制在反對獨佔、壟斷和倒賣的法律里都有所提及,只是修辭上有點誇張。爭論者和時評人開始談論市場生產,說它是對抗政治干預的自然系統。
繼續前面的話題,豐收還有另一個智力上的影響。豐收讓人們更少體會到變化的威脅、更少屈從於自然,也更不容易接受權威。我們可以這樣說:在緊急況下,我們的心理模板是不同的。我們會焦慮和害怕。我們接受領導者的權威;別人告訴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前現代社會一直處於災難的邊緣,搖搖欲墜。恐懼的退去騰出了地方,人們可以更樂觀地分析未來,更積極地評估人類的能力。人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17世紀中期,英國的人口和價格都趨於穩定,1730年以後才開始再次爬升。過去三千年,世界人口總是在擴增和縮減之間振蕩,但是從18世紀開始,人口的基準值一直保持到現在。與以前歐洲人口手風琴模式波動不同,這次的人口增長奠定了未來增長的新基礎,每一族群的人口基數都更加龐大,世界人口從此開始猛增。食品供應不時出現嚴重緊張,但不是縮小,而是擴大到可以維持新的人口水平。1700年,路易十四統治著2000萬法國人,到1914年,法國人口變成了整整4000萬。英國人口增長得更快。英國的北美殖民地——算上來自西北歐的男男女女——人口數量差不多每隔25年就翻一番。
因為從1860年開始,英國官員才對農業產量保持系統的記錄,80所以我這裡給出的數字都是根據農民保存的賬簿和有關租約的訴訟記錄中推測出來的。1520年,英國約80%的人口務農,在正常況下,100個家庭可以生產足夠養活125個家庭的糧食。額外的25個家庭組成了國家的軍人、神職人員、王室官員,以及零售商、機械師、批商和工匠。1600年開始,英國農業需要的勞動力越來越少。1800年,英國只有36%的成年男性勞動力還在務農,而這些農戶產出的糧食可以養活自己和其餘60%的家庭。這意味著社會的政治、宗教和商業領域的人員數量增加了三倍。後來的半個世紀,農業人口的比例繼續減少到總人口的25%。與此同時,其他歐洲國家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口仍保持在60%~80%,而法國、德國、義大利、西班牙和荷蘭的人口數量也在同步增長。1319世紀中期,法國還沒有進行市場整合,而英國在17世紀末就已經完成了。
為了理解新農業實踐招致的憤怒,我們需要再回看一眼傳統的農耕世界。農業一直圍繞著村莊展開,除了村民播種和收割的土地,多數村莊都有大面積的共同耕地。即使每個村民都只耕種自己的土地,但何時種植、何時收割、何時拾穗還是由集體決定。軟弱和不負責任與能幹和勤奮編織在同一張責任網路中。農村也居住著佃農,他們有一兩英畝農田種植作物,飼養家禽。他們與簽訂年度合同的差役和零工一樣,在他人的農場上工作。到16世紀初,私人農場幾乎取代了先前的曠野,但是拋開法律不談,舊日理想作為——良好的——理想仍陰魂不散。
食品價格持續上漲,把餘下的公共地塊併入獨立的私人農場變得越來越有吸引力。政府為了防止糧食短缺投入了巨資,所以這樣的圈地需要議會律例。顧名思義,圈地圈的是以前開放的田地。16世紀上半期,羊毛價格高起,一些英國81地主把他們的耕地變成了牧羊場。圈地把租戶趕出了土地。租戶從此變成了伊麗莎白統治時期走在路上尋找工作和食物的「無主之人」。儘管圈地運動引了人們的不滿,廣受非議,但它仍一直持續到羊毛價格再次下降才停止。17世紀,圍欄建立穀物耕作的私有農場大體上就已經完成了,但這次圈地仍產生了不同的社會影響。圈地創造了就業崗位,生產了更多的糧食,所以它們沒有讓政府官員焦慮。它們看起來更像是優化的農田管理,而其他經濟活動皆源於這個母體。